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送來的東西都被小心地擺在了一樓的空房里,種類繁多,見得出送禮人出手闊綽,責初雖也是在這些玩物堆里長大的,但這會兒見了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方才不愉快的小插曲暫時擱了擱,抬起胳膊數了數幾個大件,又摸起錦盒里的一只翡翠鐲子看了看說:“總聽你講起來,卻也沒機會曉得一下,那小神仙到底是什么人吶。”
儲定池跟著揀起一只玉扳指把玩了一下說:“倒不怪你不曉得,他也是這兩年才從南邊回來,方家在頂荊本就勢大,他這人頭腦聰明,自己在南邊的生意做的也是風生水起,現在頂荊城里哪個不知道德園上座那位小神仙方訓珩。”
“方家,那倒也不用我問是哪個方家了。”責初把鐲子擱回去,指了指靠門邊擺著的那兩屏玉擺件說,“我不懂風水,但見以前屋里都愛置龍龜擺件討個祥瑞,我看就那兩個吧。”
儲定池看也沒看,自說自話道:“方來,現在倒成那孔望城的妻舅了。”
責初裝作未聞,手指撫過錦盒上精細的紋飾說:“那位小神仙這么哈著你,指著能從你這里得多少好處去?”
儲定池假裝思索了一會兒,支著手臂云淡風輕地說:“得了我的方便,叫他生意做到德意志去。”
“少信口開河。”責初點了點他手里的扳指說,“就這盒子首飾都是宮里的精細件兒,他這一單生意趁多少錢?能這樣舍得出手來巴結你。”
儲定池捏著扳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吭聲冷笑道:“換做旁人,拿這點東西可還輪不上來巴結我。”
“口氣大的同什么似的,也就在我面前吹大法螺,覺得我好騙。”責初推開他的手,又低頭去那盒子玩物里撥弄了兩下,揀出來一只象牙鼻煙壺舉著對光看了看。
儲定池在身后也跟著她搖頭晃腦地看了兩眼,漫不經心地說:“沒想到還是這玩意兒得你多看兩眼,說起來也是怪的緊,老太太也鐘愛這小玩物,瑪瑙翡翠倒還說,有時候幾個銅雕料器的也愛不釋手,想不通,又不值幾個錢,也不是什么老舊東西,值得叫你們寶貝。”
責初拇指撫了撫瓶上的梅花紋,送到儲定池手里說:“這個鼻煙壺從前是我樂顏姑爸的,那個時候凡是留過洋的女子都以吸鼻煙穿洋裙為風尚,手里握個漂亮的鼻煙壺是體面。”
儲定池接過去拿著把玩了兩下,抬頭有些疑惑地說:“這梅花巧作我見過不少,看不出哪里別具一格,如何認出來的?”
責初端著手笑起來說:“你摸摸那朵梅花。”
儲定池拿拇指反復摩挲著壺壁,來來回回好一會兒才不確定地說:“像是有道刻痕。”
“那就是。”責初輕輕嘆了口氣,嘴角雖依舊掛著笑意,抬眼間卻不見神采奕奕,“你說的是,比起里面那些件,這個確實不值幾個錢,也不是老舊東西,但卻一直被我姑爸寶貝著。曾經叫我不小心磕到地上,有了這道痕跡,叫她這么個時刻端莊得體的淑女也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半個月都沒讓我再進她的屋子。姑爸寶貝了一輩子的東西,到死沒人替她寶貝了,落棄到哪了也沒人知道,如今居然還能輾轉到我手上,或許也是她一份至死不渝的執念吧。”
儲定池抬手摸了一圈腦袋,不自在地咳了一聲,說:“是我不開眼,沒見過世面也不識貨。”
責初回神看了他一眼,又轉過身抬手用指節拂去眼角的濕潤,自嘲地輕笑一聲說:“真是事多不靈清,我還同你說這些。”
儲定池兩只手扳過她的肩膀,佯裝不高興道:“你看你看,原本好好的,你非來這么一句,有什么不能同我說的。”
責初微微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儲定池抓過她拿著鼻煙壺的手將她十指一握拍了拍說:“好了,我可看不得你這樣,想點高興的,它現在歸你了。”
這雪突然就下大了,外頭哨聲和皮靴踩地的聲音一道有規律地響起來,責初抬眼掃過方才隨意選出來的那兩樣擺件,這會兒鄭重其事道:“我是看那兩樣不錯,但總歸眼力淺,挑不出個什么十全十美萬無一失來,還是你看著幫奶奶選幾樣吧。”
儲定池回頭瞥了一眼說:“就那吧,回頭我讓人送回去,你看看剩下這些里還有沒有什么你瞧得上眼的。”
責初擺手說:“這些東西你留著有用處,管是做人情還是撐門臉,都比到我身上好。”
儲定池哼笑一聲,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臉頰說:“我知道你不稀罕這些,問也不指望你收什么,要送也不能拿這些糊弄你,可硬是沒想到今日還能有意外收獲。”
“不管怎么說,今兒多謝你。”責初往后退了一步,跟著汽車鳴笛聲回頭看了眼窗外說,“我先回去了,你也忙事情吧。”
儲定池偏頭瞄了眼外面說:“我讓高鞍送你。”
他們沒耽誤多久,雪卻已經在地上積起來了,幾個士兵這會兒正拿著鐵鍬,一下一下地在門前清出一條路來,鏟子擦地的聲音聽得責初心里跟貓撓一樣。
高鞍把上了鋼鏈的車開過來,下車站在一邊遠遠跟儲定池行了個禮。
當著下屬們的面儲定池不拘束慣了,幫責初攏了攏外衣,又依依不舍地抱了一下才肯松手。責初臉皮薄,眼神閃爍著,故意僵直個身子以示不悅。
儲定池笑話她說:“你看就你扭捏,旁人都見怪不怪。”
責初背著人用了推了他一下說:“你不要做人沒尺度。”
儲定池不收斂,變本加厲地湊上前耳語道:“你這羞答答的樣子也好看。”
責初氣的直接掙開手往車上去,半句話都懶得再同他說。
儲定池頗有玩味地笑起來,背過手慢悠悠地跟著踱過去,看了眼邊上的高鞍說:“雪天慢點開。”
高鞍瞅準了他心情愉悅,壯著膽子調侃他說:“這督軍府幾步路,不曉得的還以為屬下是要送人送到承天去。”
“多什么嘴,送到了就馬上回來報告,有的是活差你干!”儲定池雙手兜到胸前,故意板起臉訓了他一番,轉頭又抬手彈了彈落到臉上的雪花,跟已經坐上車里的責初說,“我晚上回來吃飯。”
責初別過頭理也沒理,儲定池碰了一鼻子灰又往方才跳出來的高鞍身上撒氣,指了指前面清出來的馬路說:“等什么呢,等我給你開門呢。”
老太太的氣兒半點沒消,責初回去的時候見她坐在廳里的沙發上同孔玟艾陪著一起倒騰一盆朱頂紅,走過去打了聲招呼,愣是自討沒趣的叫人理也沒理。
田媽趕著天還沒暗回來,身上的雪還沒抖落干凈就端了罐子熱湯往責初屋里鉆。
“這又是拿著什么來了。”責初停筆合上書,揉了揉太陽穴問,“家里邊還好吧?”
田媽掏出兜里一起揣著來的一個小碗兒,邊盛邊笑呵呵道:“好著呢,老爺這單子生意趁了不少錢,夫人要我同小姐講一聲別記掛,可這自個兒又怕小姐這兩天日子難為著了,特意煲了這湯趕著讓我送回來。”
責初站起來急道:“田媽你這張嘴,你又去他們面前裹什么亂啊!”
“小姐這可冤枉死我了,這亂我哪敢攪啊!”田媽把湯碗放下,著急解釋也不忘朝門邊多瞅幾眼,壓著聲兒說,“是這老太太上門告的黑狀,也好得老爺那幾日不在家,夫人那兒還緊巴瞞著呢,這要叫老爺曉得去,還不得炸了廟了。”
責初眉目依舊緊蹙著瞅了她一會兒,田媽抹抹手,又把碗端起來說:“小姐這么看著我,還是不信我呢,這老爺的脾氣您還不曉得,我要騙您,這今兒送來的可就不是魚湯了。小姐快些嘗一口,這可是千里送過來的洪河鯽,夫人是侯在爐子上親個兒盯著熬的,都沒肯讓我搭一下手。”
責初這才挪開視線瞥了一眼那罐子魚湯,嘆了口氣說:“一會兒擱飯桌上吃吧。”
田媽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碗往懷里一收說:“那怎么好的,這新鮮的洪河鯽是頂荊有錢都難買到的,小姐好心別使錯地方,還便宜了那個二房去了。”
原本順順當當的一件事,這田媽一念叨立刻變了味了,責初不想跟她掰扯,也不想給自己添堵:“我一個人喝不完也是倒了,再說這家里吃飯的人多了,講這些沒意思的話。”
“這要是給姑爺給老太太,那是一千一萬個應該的,可就怕小姐是有這個心,面兒上又不肯低一點頭。”田媽咽了口口水說,“夫人不好自己來,要我抱著這湯同話一塊兒捎來,那誰碰這事兒都得氣,可這老太太既然只是翻扯翻扯而沒把事兒做絕,也是等著小姐去低個頭認個錯,再做個保證的。”
“田媽。”責初不耐煩聽她這些,叫了一聲想把她的話堵回去。
“夫人說了,小姐這軸脾氣是生的同老爺一模一樣的。都是知識分子,有文化,也死要面子,但這日子面子,總得選一個不是。”田媽吃了訓卻越說越厲害,責初剛想發作,就聽窗外院子里有動靜,田媽探頭豎耳,等聽清了立刻起來勁兒說,“姑爺回來了,是姑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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