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五婆與女兒相擁而坐，在柴堆里哭作一團。

        鄉兵站在門口，笑著說：“哭什么哭？瞎貓逮著老鼠，讓你們撞上了富貴，笑還來不及呢。”、

        里面的哭聲停歇了一下，又是一陣低泣。

        鄉兵聽得煩了，罵：“哭什么哭什么？又不是死了人----再哭，我要開槍了。”

        很響地拉了一下槍柱。

        還是哭。

        鄉兵氣在頭上，真的開了一槍，朝著天空隨意放了一槍。

        槍聲過后，啪的一聲，一個影子從眼前晃過，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烏鴉。那烏鴉撲騰幾下，不動了。一個烏鴉從空中飛過，讓子彈無意地撞上了。

        鄉兵環顧周圍，看到屋前是一片空地，空地旁邊是一個稻草垛，稻草垛旁邊有些干柴。

        那時風正大。

        鄉兵肚中饑餓，竟然拾來了些干柴，在稻草垛背風的地方，生起了火來。他砍來了根竹子，插著那烏鴉，一邊向火取暖，一邊把那烏鴉放到火上燒了毛發，然后，不遠不近地放到火上，慢慢烤。

        有人路過，說：“烏鴉一半是鳥肉，一半是人肉，吃不得的。”

        鄉兵聽了，真的有點害怕，怕吃了“人肉”會遭到報應，后來卻忍受不住了，畢竟肚子太餓，餓得快要貼到背脊了，沒點東西墊墊肚子，好像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鄉兵在那堆火上添了幾根新柴。火苗長高了。那只光禿禿的烏鴉滋滋地冒出油亮，濃郁的香味飄溢開來，已經讓他垂涎欲滴，他索性閉起眼睛，想象烏鴉進入嘴里的美妙感受

        啪!有點痛!

        啪啪!

        鄉兵睜開眼睛，媽呀，面前的不是烏鴉，是人！

        梁耀閭怒氣沖沖地站在他的面前。

        鄉兵用力掐大腿，痛！才知道一切不是夢。他慌忙遞上那個烤得恰到好處的烏鴉，說：“你來得正好，先嘗嘗！”

        梁耀閭把那個烏鴉搶在手里，狠狠地摔到地上，再踩上一腳，才指著那鄉兵，問：“人呢？”

        鄉兵笑呵呵說：“屋子里，在屋子里好好呆著呢，寸步也不能離開的。”

        “去，快去看看。”梁耀閭板著臉怒吼。

        鄉兵便站到門口，斜著身子往里看，沒看到人。他一急，跑了進去，翻轉了柴堆，踢翻了水桶，屋子里所有地方都找遍了。

        哪里有人？

        鄉兵信誓旦旦地說：“門口我盯得死死的，難道人也會變成烏鴉？也會變成蚊子？不可能！”

        梁耀閭喝道：“笨蛋，你看看窗口的蜘蛛網！”

        鄉兵便跑過去看到窗口，看了半天，才跑到梁耀閭面前，捶胸頓足地說：“哎呀，就是做夢也夢不到，她們居然從窗口逃出去了。”

        林俊耀和林俊昌把窗欞砍斷了，讓范五婆和姑娘從窗口鉆出，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窗欞對接上去，神不知鬼不覺地幫助范五婆和姑娘逃了出來。

        范五婆卻手足無措，不知道要到哪兒去。

        姑娘冷靜下來，說：“要不，先到姑父家里去躲段時間吧。”

        她的姑父，就住在縣城南邊校場的街里。

        范五婆沉思半晌，無可奈何地說：“不找他，還有誰可找呢？”

        到了半路，范五婆不走了。她說：“都走了，豬誰喂？”

        林俊耀說：“放心，我去給你喂，早晚喂一次，不會餓著的。”

        范五婆不放心，還是說：“自己的豬自己才知冷知熱的，自己的豬不自己喂不行。”

        林俊昌急了：“人都顧不了呢，還管得那頭豬？還不快走，等會有人追來，要走，也會走不了。”

        四人便急急向縣城走。

        走了一段路，范五婆又停了下來。她說：“不行，不能丟下那頭豬。”說著往回走。

        林俊昌扯著她的手：“能夠逃出來，就不要再回去了。”

        范五婆卻說：“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將我一個老太婆怎樣。只要你們把我女兒送到鎮隆去，我就心安了。”

        林俊耀和林俊昌聽了，無奈地嘆氣，只好放她回去了。

        范五婆走了一段路，又轉了回來，站在路口的山坡，用目光遠遠地送走女兒。女兒的背影早看不到了，她才戀戀不舍地回家，好像生離死別那樣抹著淚水走路。

        在路上，林俊昌走在姑娘前面，林俊耀走在后面。

        林俊耀鼓起勇氣，問：“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扯著衫角，半天了，才紅著臉答：“陳冰梅。”

        三人默默往前走。

        后面下雨了。前面卻陽光燦爛，晴空萬里。

        林俊昌笑了起來：“今天的天氣，真的讓古人說對了：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睛”

        沒有聲音。

        林俊昌回過頭去，恰恰看到陳冰梅停下來，用手去摘樹上的花。

        路邊一棵山茶花開了。鮮花，在寒風中傲然微笑。陳冰梅雙手夠不著，摘不下花來，

        林俊耀爬到了樹上，挑選大朵的，摘了一朵，往陳冰梅面前一遞：“給!”

        陳冰梅咬緊辮子，搖著身子說：“不、不不嘛”

        “你不要？”林俊耀愕然。

        陳冰梅的身子又搖晃起來：“不，不不呀”

        林俊昌過去，說：“你只知道給人摘花，就不知道給人戴？”

        林俊耀認真地問：“真的要給戴上？”

        陳冰梅低著頭，腳在動，拔地上的草，一會快，一會慢。

        林俊昌說：“要戴快戴，不戴就走。”

        說完，獨自一個人往前走。

        剩下了林俊耀和陳冰梅。

        陳冰梅臉紅紅的，小聲說：“你怎么啦？”

        “沒什么呀？”林俊耀說。

        陳冰梅又說：“沒什么怎么會這樣的？”

        林俊耀的手一顫抖，把那朵鮮花插到了她的頭上。

        兩人相視一笑，目光一碰，又轉頭去看旁邊了。

        這時候，林俊昌站在前面招手：“走，快走呀！”

        兩人意識到什么，快步向前走。

        一會，陳冰梅停下，擦額上的汗。大冷天里，其實她的額上并沒有汗。她忍不住看了林俊耀一眼，只見他面色微黑，臉龐瘦削，雙目有神，渾身上下，透出堅毅果敢的氣質。陳冰梅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林俊耀也看她一眼，面前的陳冰梅令他愣住了：白里透紅的臉龐，彎彎的眉毛，深邃而明亮的大眼睛；兩腮上一對淺淺的酒窩；烏亮的頭發向后梳著，扎成兩根辮子

        四周靜靜的，似乎只聽得到兩人的呼吸

        “砰！”一聲槍響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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