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少酒？”

        “鬼剃頭”搶著說：“不要問多少，一定要夠喝。夠喝了再說。”

        那女人入里面，笑著托出一壇酒來。

        “鬼剃頭”兩眼放光，吞著口水說：“切兩斤牛肉來。”女人說：“只有雞肉。”“切三斤豬肉來吧。”“鬼剃頭”又說。女人又說：“今天只有雞肉。”“狗肉滾三滾，神仙坐不穩，狗肉，三斤。”“鬼剃頭”大聲說。

        女人笑了，說：“明明只有雞肉，早就告訴你了，你這不是特地來為難我？不吃的，你們出去。”

        “鬼剃頭”跳起身來，睜著眼，看著女人，正要說話，那女人卻冷冷笑，說：“早知道你會耍賴了的呢，每次來這兒吃喝，最后不是說這菜沒放鹽，就是那菜有頭發，大鬧一場就走，哪一次你給過錢？”

        林俊耀怕壞了事，慌忙打圓場說：“呀哈，你也有眼花的時候，認錯人了。”說著上前，把幾張錢放到那女人手里。女人捏到錢，心里踏實了，便擺下三只大碗，三雙箸。

        “鬼剃頭”倒了酒便喝。

        林俊耀卻把那碗酒搶在手，說：“我還得先與你說個事。”怕他一喝了酒，又醉得不省人事。

        “什么話你說？”“鬼剃頭”盯著那酒。

        林俊耀把“鬼剃頭”拉出門去，靠著榕樹，找了個外人看不到又避風的地方，問：“你不是說過，做牛做馬報答我的恩情？”“鬼剃頭”抓抓頭，努力回憶一下的樣子，認真地說：“不記得了，那么長遠的事，都忘記啦。”林俊耀把林俊昌叫出來，說：“我在這看著，你去把賭場的人叫來，看它記得不記得。”

        “鬼剃頭”盯著林俊耀：“你說真的？”  林俊耀板起臉：“一會你便知道。”

        “鬼剃頭”便笑了起來：“哈哈，我跟你開玩笑的。有什么事，你說，”拍拍胸口，“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林俊昌拍他肩膀：“做人，就要這樣有義氣。”

        士急馬行田！  林俊耀咬咬牙，便貼著他耳朵，說出了心里的話。

        “鬼剃頭”張大嘴巴，半天才問：“你們想造反？”林俊耀小聲說：“是起義。”“鬼剃頭”的嘴巴張得更大了：“那可要殺頭的呀。”林俊耀說：“你開了門就找地方隱藏起來，誰殺得了你的頭？我們革命，是革國民黨反動派的命”

        林俊昌拍“鬼剃頭”肩膀：“大膽一點，要像個敢于干大事的人。”

        “鬼剃頭”的手縮了回去，縮成了一團，吱吱唔唔說：“我、我我哪像個干得了大事的人？”林俊昌說：“起義時打開門給我們進去，就是大事，頭功是你的。”

        那女人把雞肉端到了桌上，在屋里叫：“人都死到哪兒去啦，快來吃呀。”

        “鬼剃頭”聽到“死”字，意識到兆頭不好，抱著腦袋久久說不出話來。

        林俊耀說：“走，喝酒去。”

        林俊昌用力拍“鬼剃頭”肩膀：“今天的酒是壯行酒，喝了這酒，就要干大事。”“鬼剃頭”無奈，皺著雙眉點頭。

        三人便回到屋里去，喝酒。

        林俊耀、林俊昌和“鬼剃頭”三人出了阿嬌飯店。

        “鬼剃頭”跌跌撞撞地回家了。

        林俊耀和林俊昌放心不下，又轉身跑去，追上“鬼剃頭”。

        “鬼剃頭”抱著一棵樹，對樹說話。他喝醉了。

        林俊耀在“鬼剃頭”的左邊臉上打了一下，又打了一下右邊。打清醒了，林俊耀才貼著他耳朵說：“我的話，你都記住了？”

        “鬼剃頭”大聲說：“都記好了，起義時偷偷開門，放人進去。”

        林俊昌捂著他的嘴巴：“想死了，誰叫你到處亂說的？”“鬼剃頭”又大聲說：“放心，我會保密的，起義時”林俊昌焦急地說:“他醉成這個樣子，逢人就亂說話，怎么辦？”

        林俊耀哭笑不得，一時也想不到好辦法，便說：“他的嘴巴已經像雞屁股一樣，關不起來，只能控制睡覺了。”林俊昌也說：“二十四小時看著他，免得那嘴巴刮出大風來。”

        林俊耀便把“鬼剃頭”與那棵樹分開。他和林俊昌扶著“鬼剃頭”，悄沒聲息地走在路上。走了大半天，最后拐入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這地方是林三總兵廟。

        林三總兵廟是本地人初一、十五來上香朝拜之處，里面供著林忠像，有供桌和香案，收拾得還算整齊，外面卻疏于管理，雜草叢生，周圍全是高高的樹木，從外面走過，如果不細心的話，還真沒發現里面隱藏著一座廟。

        最近桃榔成立游擊隊以來，游擊隊常在這里開會，既方便又安全。既出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

        “鬼剃頭”被抬到供桌上睡覺。站在門口往里看，有些暗，還真以為是一只燒豬趴在上面，讓神靈心滿意足地享受。

        一日無事。

        到了傍晚。雞回籠時分。“鬼剃頭”還沒有醒來，還扯著長長短短的鼻鼾聲。在長短不一的鼻鼾聲里，林俊耀聽到了三聲雞叫。

        林俊昌機警地掏出手槍，閃到門邊，緊張地說：“夜里怎么會有雞叫？我們被發現了。”

        林俊耀輕松地說：“別慌，我約了這片區和北界來的游擊隊員，今晚到這兒集中。”說完，林俊耀也向著外面，像雞那樣叫了三聲。

        一個農民模樣的人進來，到了林俊耀面前。舉起左手，問：“你是做生意的嗎？”林俊耀也舉起左手：“是啊！我到這兒進點貨。”

        “想進什么貨？”林俊耀盯著他看：“紅薯。”

        暗號對上了。

        那人激動地看著林俊耀。林俊耀緊緊握住他的手，熱情地說：“同志，歡迎你！”那人說：“終于找到你了。我們是北界來的，在外面等了大半天，到黑定了才敢聯系。”林俊耀問：“怎么來這么早？”那人說：“怕路上有什么事耽擱了，寧早不遲。”林俊耀便說：“把你的人叫進來吧，外面冷。”

        那人便出去，把外面等候的人叫了進來。

        大家七手八腳把“鬼剃頭”抬起，放到了供桌下面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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