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阿姐,不知道是哪個混賬玩意兒告的狀,讓父皇知道了我逃課!父皇罰我抄書,要不是有急報傳來,我肯定得抄到明兒去!”
人未到聲先到。
“阿姐,你看我的手,都抄、”
穆錦澤打簾進來,瞧見裴臻,身形頓住,視線拂過那個朱漆描金纏枝蓮紋手爐,話鋒一轉,“阿姐,你怎么把自己東西給一個奴才用?多臟啊。”
說著,穆錦澤一下拿走手爐,盯住裴臻幽幽開口,“你如今乃賤奴一個,怎配?”
“是奴才逾越。”裴臻低眉順目,袖管下的兩只手不自覺握緊。
“退下吧。”錦杪摁了摁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退下作甚?”穆錦澤將手爐往桌上一擱,發出一聲重響,他微微瞇眼湊過去,“莫不是阿姐覺得我會欺負他?”
“想哪兒去了?阿姐只是不想他礙你的眼。”錦杪捏了捏眼前這張小胖臉,“用晚膳沒?阿姐正準備用晚膳,可要和阿姐一起?剛才你說你的手怎么了?”
聽聽!
阿姐分明就是在護著裴臻!
穆錦澤哼了一聲,別過臉,“我花重金將人從南風館買下送過來,除了給阿姐一個驚喜,就是讓他伺候好阿姐。阿姐倒好,不讓奴才伺候,反倒去伺候奴才。這要傳出去,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
“人正要伺候我用膳,你就來了,那手爐是阿姐不要賞他的。”
“當真?”
“自然是真的。”
“那就退下吧,別礙著我和阿姐了。”
穆錦澤擺擺手,等裴臻退下,他不高興地噘起嘴咕噥:“阿姐,我年紀小,但不代表我傻,你這找補也太明顯了。”
錦杪訕訕一笑,親手盛了碗湯遞過去,“這赤棗烏雞湯不錯,你嘗嘗。”
她算是明白了,小十五對裴臻的討厭比她多得多。
穆錦澤喝了一口,贊了句好喝后接著說:“我知道阿姐心善,可是心善也得有個度,裴臻之前那么戲弄你,必須好好教訓他。別跟我說什么裴家被誅了十族,已經夠慘了。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小胖臉嚴肅起來怪可愛的,錦杪沒忍住又伸手捏了捏。
“阿姐沒說不教訓裴臻,阿姐有的是自己的法子收拾他。”
“給他手爐暖手?”
穆錦澤撇撇嘴,在他看來,不管背后是什么原因,這個行為都是心疼裴臻的表現。
難不成……
“阿姐你該不會還喜歡裴臻吧?”穆錦澤讓自己的想法驚得瞪圓了眼睛。
“誰會讓喜歡的人掃一晚上雪?”錦杪差點讓嘴里的杏仁豆腐給嗆了,她喝了口湯順順氣兒,才言語。
“也是。”穆錦澤略微想了想,點點頭,“我就怕阿姐再讓裴臻給騙了,阿姐你心里有數就成。”
言罷,穆錦委屈巴巴地攤開右手,“不提他了,阿姐你看我的手,都讓筆給磨破了,千萬別讓我逮到是誰告的狀,不然我一定要他好看!”
“我的小十五也太可憐了,桃月,去拿藥過來。”錦杪心疼地對著那處吹吹,“不想再受罪,以后就別逃課了,再說你怎么就確定是別人告的狀?說不定是父皇偶然向老師問起你的功課,才知道你逃課。”
“才不會!”穆錦澤斬釘截鐵,“阿姐你又不是不清楚,父皇連朝政大事都不怎么在乎,又怎會關心我的功課?”
“今天不就檢查你的功課了嗎?”
桃月拿來藥膏,錦杪用指腹沾了些,輕輕涂抹在磨破的那處。
“隨口問了幾句,我覺著談不上檢查,如果是阿姐,那肯定就不一樣了。”
穆錦澤忽然想到什么,陷入沉思。
他當時為什么會覺得父皇看的是阿姐呢?
那會兒阿姐和母妃挨在一起,父皇看的只會是母妃。
錦杪涂抹完藥膏抬頭,瞧見穆錦澤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想什么?”
“阿姐……”穆錦澤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早晨他看見的告訴阿姐。
思來想去,還是算了,這事兒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誤會了。
沒有父親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女兒。
于是穆錦澤咽下本來想說的話,唇角揚起,眼睛彎成了月牙狀,“阿姐,你真好。”
錦杪忍俊不禁,好端端的突然夸她作甚,難不成那書是蜜做的,抄完之后,整個人都甜了?
“趕緊吃飯吧。”
用過晚膳,錦杪和穆錦澤坐在一起說到母妃生病的事。
他們調查過瓊陽宮里里外外,并沒有找到是別人下手的蛛絲馬跡。
眼下他們能做的,就是祈禱可以治好母妃的人趕緊出現。
穆錦澤臨走前,不放心地叮囑道:“阿姐,別忘了裴臻把你害成什么樣子。”
錦杪站在廊檐下,目送穆錦澤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久久沒有動作。
想當初,自己聽見裴臻那話后,氣急攻心,過后一段日子,整個人陷入了不清醒的狀態,多虧有鄭太醫照料,她這副孱弱的身子才能挺過來。
因著身子弱,是以錦杪格外惜命。
經過和裴臻的事后,她算是看清了,世間情感諸多,唯情字最傷人,自己既然惜命,就得離男歡女愛遠點。
對裴臻,她是恨的。
而他如今的處境,讓她很難去發泄自己的那份恨。
裴家被誅十族,圣上留他一命,卻又折辱于他,真的已經夠慘了。
寒風呼嘯而過,錦杪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回到寢殿。
瞧見那個手爐,她吩咐人給裴臻送去。
桃月心疼道:“這可是您最喜歡的一個手爐啊。”
“瓊陽公主連一個手爐都舍不得,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其實錦杪也挺心疼,畢竟找到個中意又趁手的物件不容易。
本來今晚是要讓裴臻伺候用膳的,讓小十五一打岔,伺候不成,她還折了個手爐。
可當錦杪瞧見裴臻那雙修長勻稱的手,又覺著賞他手爐是應該的,這么賞心悅目的一雙手,可不能給凍壞了。
-
年前,徽州官員進貢了一批龍游梅到宮里。
龍游梅既可賞花又可賞枝,乃盆景中的上品。
如今花兒開得正好,皇后特在御花園設了賞梅宴,與大家共賞。
進宮這日,錦杪在宮門口遇見幾位皇姐皇妹,平日里也就寒暄幾句的交情,今天她們倒是與她話多了起來。
只聽其中年紀最小的十九公主說:“六皇姐,你怎將一個得罪過自己的人留在身邊?你身子弱,當心被氣到香消玉殞。”
“十九,慎言!”斥責十九公主的是十三公主,二人一母同胞。
十三公主言罷,回過頭向錦杪道歉,“十九她口無遮攔慣了,我代她向六皇姐賠不是。”
“無妨,十九也是好心提醒。”錦杪款語溫言,聽起來毫不介意。
諸如此類的話,她從小到大聽了太多太多。
以前仗著有父皇疼愛,她會毫不留情地還回去,覺著有父皇疼她,她這么做不會有一點問題。
漸漸地,她發現每一次的回擊,都會換來對母妃的傷害。
母妃性子怯弱,總是由著她們欺負,她不是沒與父皇說過,可父皇處理了一人,還會有許許多多的別人冒出來。
母妃雖然寵冠后宮,但卻四面楚歌,當她意識到母妃處境艱難,便將那些難聽的話當作瘋狗亂叫。
她是人,為什么要自降身份去與瘋狗計較?
小太監們拉著玉輦到了,錦杪不再與她們多言,登上了玉輦。
玉輦是天子所乘之車,這是圣上對瓊陽公主的恩賜,準她不用步行入宮。
看著離開的玉輦,十九公主咕噥:“裴臻要是真能把她氣死就好了。”
驚得旁邊的十三公主趕緊伸手捂住十九公主的嘴,“慎言!要是傳到父皇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
“我又沒大聲嚷嚷,姐你怕什么?”十九公主拿開手,不高興地看了十三公主一眼。
十三公主想再說什么,這時十公主掩唇一笑,開了口:“聽說徐貴妃現在成了活死人,怕是過不了多久,宮里就會敲響喪鐘了。”
“死的又不是她,這有什么高興的?”十九公主輕嗤一聲。
九公主笑笑,“皇妹剛才自己也說了,怎的還不明白這高興從何而來?”
一旁的十公主善解人意地做了解釋,“瓊陽那身子金貴得很,稍微有點情緒牽扯,都能讓她難受好久,徐貴妃要是沒了,人還不得難受死?”
噗嗤——
十九公主沒忍住笑出了聲,“想想都很開心。”
另外幾位公主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一天,她們很期待呢。
唯有十三公主蹙著眉心,擔心她們這些話傳到圣上那兒去。
世人都道天家親情涼薄,親耳聽見,才知其中涼薄到底有多剜骨刺心。
裴臻走在玉輦旁,緩緩抬眸瞥過車里的人。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錦杪從書里抬頭,對上一雙清凌凌的眼睛,不過片刻,人又垂下了眼簾。
是她的錯覺嗎?
她好像從裴臻眼里看見了憐憫。
突然憐憫她作甚?
莫不是因為她們那些話?
昔日天之驕子成了她的奴,不恨她就不錯了,怎么還會憐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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