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一片漆黑，方尋雖然被這道高大的身影籠罩得嚴嚴實實，卻看不清對方的臉。把手機抬起來朝體育生照一下，對方的模樣才徹底清晰地映進方尋眼睛里。

        體育生五官鋒利，鼻梁高挺，頭發也剃得很短，顯得這個人格外精神卻又有些難以接近的感覺。方尋的視線沒在體育生臉上停留太久，他反而在看體育生因為穿著無袖t恤而露出的手臂。

        真不愧是搞體育的，人高馬大不說，手臂的肌肉線條也是相當漂亮。方尋也有肌肉，但和這種成天鍛煉的人比不了。和體育生一比，他的肌肉就跟鬧著玩似的，拿不出手。

        摸摸褲兜，方尋把鑰匙掏出來遞給體育生。等對方接過鑰匙，方尋抱歉地說：“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你在這兒等半天了吧，真是對不住了。”

        “沒事。”體育生看眼方尋的腳，說，“沒等太久。”

        方尋點了點頭，又說：“咱倆現在住對門，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說。”

        體育生也只是點點頭，沒說話。畢竟客套話誰都會說，他也不是經常給別人添麻煩的那種人。

        就好比今晚，哪怕他逃課提早回來兩個點，也只是在樓道里坐著沒有催方尋快點回來。

        不過方尋是心腸特好特熱心的那種人，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品德有多好，這會兒拍下/體育生的肩膀，方尋囑咐道：“千萬別跟我客氣啊，你有我電話，咱倆家離得也近，有事兒敲個門或者打電話都行。”

        說完掏出來自家鑰匙去開門，要進屋前方尋又沖體育生來一句：“我叫方尋，你呢？”

        真的過分熱心了。

        體育生這才知道方尋說“有事就找他幫忙”的話不是說說而已，他眼瞧著快把家門關上了，又因為方尋的詢問把門縫嵌大，回方尋說：“牧野。”

        話落這瞬，走廊的燈忽然亮了。牧野的視線正好和方尋對上，他發現方尋的長相和性格完全相反。單看方尋英俊又帶點清冷的面相根本和熱心搭不上邊，反而很像凡事置身事外，巴不得麻煩都離自己遠遠的那種人。

        牧野知道自己這樣揣測別人不對，尤其對方還是剛剛幫助過自己，幫忙保管家鑰匙的人。他喉結動了，很真誠地和方尋道了聲謝，說：“今晚麻煩你了。”

        這點事兒在方尋眼里真不算什么，他平時照顧貓貓狗狗比這麻煩多了。替對門保管下鑰匙在方尋看來只能說是順手，連幫忙都算不上。

        不過牧野很讓人省心，別的鄰居再怎么說也能偶爾打個照面，或者不小心制造點噪音什么的。而自打在停電那晚見過一次牧野后，方尋就沒再見過他。對面的房間也總是安安靜靜，好像連燈都沒開過。

        今天蘇武跟方尋吐槽對門的鄰居總把垃圾堆在門口好幾天才想著扔，搞得走廊全是味兒，難聞得要死。

        方尋正靠著美容室的玻璃門看美容師給貓洗澡，順嘴回蘇武：“實在不行你敲門和鄰居好好說說，大夏天的把垃圾放門口，能沒味兒嗎？”

        “說了，沒用。”蘇武沒少敲門，好幾次都投訴到物業去，但是掰扯來掰扯去還是沒扯出個所以然，他索性就不說了。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那些垃圾又不可能堆樓道里一輩子，他也不想因為這些和鄰居撕破臉。

        “苦了你了。”自己朋友什么性格方尋再清楚不過了，他知道蘇武不是愛挑事的那種人，伸手捏捏蘇武的肩膀，又來句玩笑話，“要不然搬家算了，你家那片的小區也舊，正好換個環境。”

        “我還真想換來著。”蘇武前幾天連中介都去了，要把房子掛上去賣的時候又猶豫了。

        兩手揣兜里摸摸煙盒，蘇武問方尋：“你家對門那房子還空著嗎？實在不行我把房子賣了，租你家對門的房子住幾天。”

        “都租出去半個月了。”方尋笑著看蘇武一眼，“我家那小區空房挺多的，你要是真想往這邊搬我就幫你留意留意。”

        蘇武都這么問了，肯定就是真想搬。而且方尋家那邊是新小區，人少安靜，離寵物醫院也很近，比他家那強不少。

        “那你幫我留意留意吧！”蘇武沒跟方尋客氣，他說完又問方尋的新鄰居怎么樣，生怕住方尋對門的人和他鄰居一樣不講究。

        “新鄰居挺好的啊，體育生，挺高挺帥。而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他搬來的那天，我就沒再見過他了。”方尋邊說邊拿手機出來看了眼時間，眼瞧著快下午一點半了，他趕緊叫輛車，拄著拐杖往門外走，又回頭和蘇武說，“回來再聊，我先去醫院拆石膏。”

        蘇武追到門口，丟給方尋一把傘：“拿著，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別一會兒真下雨了，把你澆成落湯雞。”

        方尋說：“謝了。”

        然后擺擺手讓蘇武趕緊回屋。

        醫院離得并不遠，不堵車多說十五分鐘也就到了。但是醫院無論什么時候人都多，方尋排好半天隊才排到他進診室去拆石膏。拆完見方尋受傷的部位能適當做些關節活動，也沒有明顯的疼痛，醫生囑咐方尋一些應該注意的事項就讓他走了。

        整個過程不到半個小時，外面卻在方尋剛進醫院那刻下起了傾盆大雨。方尋看眼手里的傘，覺得現在打著傘出去也得被澆。他尋思著等雨小點再叫車離開，碰巧蘇武打來通電話說過來接他。

        方尋怕麻煩蘇武，趕緊說：“你別折騰了，我叫個車就回去了。”

        “我都快到了。”蘇武讓方尋別墨跡，“暴雨天寵物醫院也沒人來，我閑著也是閑著。你在醫院門口等我吧，再有五分鐘我就到了。”

        “行吧，那你慢點開，我就在西門這。”方尋掛斷電話靠著醫院的墻壁等蘇武，中途刷會兒朋友圈。等刷完了一抬頭，他發現自己對面站著對門的鄰居，牧野。

        牧野也在醫院門口半天了，都是在避雨。他沒帶傘，又趕上手機沒電，連車都沒法兒叫。好在兜里有幾個鋼镚，他打算等雨停了坐公交車回家。

        等半天，雨也沒有變小的架勢。牧野的耐心都被磨沒了，想著直接沖出去跑到公交站算了。他前腳剛邁了一步，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轉頭一看，方尋就站在他的面前說：“我這叫你半天，你都沒反應。”

        “對不起，我沒聽見。”牧野抱歉地說，他沒聽見方尋叫他，也不知道方尋在醫院。低頭看眼方尋的腳，見人家都把石膏拆了，他才反應過來自打上次見過方尋，都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方尋剛剛喊牧野的聲音挺大的，聲音一出旁邊的人都在看他。現在人家說沒聽見，只會讓方尋認為牧野在說謊，總不能是耳朵有問題吧！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他們只是鄰居，關系不熟。怕尷尬，裝作聽不見什么的都很正常。

        隨口扯了個話題，方尋問牧野：“你來醫院看什么來了？”

        牧野似乎在想要不要和方尋說，他沉默好幾秒才動了動唇：“耳朵，右耳突發性耳聾。”

        方尋：“……”

        行吧！看來是真的誤會牧野了。

        可能是因為誤解而感到抱歉，方尋見牧野沒有傘，自己又有蘇武來接，便把雨傘遞過去：“你拿去用吧。”

        “不用，我用不上。”牧野沒接，他摸了下單肩背包的包帶，面對這個熱心腸的鄰居有些不太自在。

        不是說對方尋這個人有意見，純粹是牧野個人原因。他這人慢熱，平時接觸的都是教練和隊友。現在從隊里回到學校，周圍又是同齡同專業的學生，能聊到一起去。所以面對不熟絡的方尋，他是真沒什么話說。

        方尋哪知道牧野在想什么，他以為牧野性格就這樣，面冷話少。直接把傘塞到牧野手里，又見蘇武發了微信過來說到門口了，方尋邊往外跑邊和牧野說：“你就用吧，我先走了，不和你聊了。”

        說完跑進車里，短短幾秒鐘，方尋就被雨水淋了個透。

        蘇武回頭瞟眼方尋，話里話外全是嫌棄：“我說大哥，我給你拿的傘呢？你別把我坐墊弄濕了，我新換的。”

        “傘借人了。”方尋沖蘇武要兩張紙巾擦了把臉，又透過車窗看了眼牧野，見他打著傘在雨里走。外面雨大就算了，風也刮得猛，就算打著傘到頭來還是被淋一身雨。

        “看什么呢？”蘇武也往外面看一眼，看完踩著油門就要走。

        “你等會兒！”方尋開口沒讓蘇武走，他隔著玻璃指指前邊的牧野說，“再幫我捎個人。”

        蘇武順著方尋的指向看了眼，問：“他是誰啊？也不是我說你，我好心接你一回，你就真把我當司機了是不是？”

        他話是這么說，卻還是把車開到前邊，在方尋要捎的人身邊將車停了下來。

        牧野注意到停在身旁的這輛車，他低頭看過去，見車窗被里面的人按了下來，緊接著方尋的臉出現在眼前。方尋薄唇微啟，對他說了兩個字：“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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