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梓囈接過橘子汁，跟在西訾酋后面。

        他把手中的糖水都放在收銀臺上，然后伸手把笪梓囈懷里那些也接過來放在一起。

        收銀的是一個小姐姐，看上去不大，她邊掃碼一邊用余光偷看西訾酋，直到把所有飲料都掃完看了眼賬單。

        “一共48元。”

        笪梓囈拿起塑料袋一瓶一瓶往里面裝，店員掃好付款碼之后打量了他們兩個幾眼。

        “那個……你有對象嗎？”

        聞言笪梓囈手上的動作一頓。

        她不會以為我們倆是……

        “我不是他對象。”笪梓囈搶答了她的問題。

        隨后西訾酋瞥了她一眼，也否認，“沒有。”

        店員看她馬上就要裝完準備出門了，一沖動，就問了出來，“能不能加個微信？”

        笪梓囈也識趣，看到這場面，索性留了句話就出門去了。

        “那個……你們倆先聊，我出去等你。”

        平日里跟西訾酋要微信的就一抓一大把，每次他都是以自己有女朋友為由糊弄過去，可是這次都說了自己沒有女朋友，他一只手揣到褲兜里，坦然道：“外面那個是我女朋友，吵架了，跟我生氣，鬧點兒小脾氣。”

        “你要是想加也不是不行，你問問她同意了就行，不然我可不敢加。”

        店員尷尬地笑了兩聲，“您當我沒說……”

        笪梓囈在門外踢地下的小石子玩兒，心里盤算著，一晚上，被搭了兩次訕。

        還是兩個不同風格的美女。

        剛剛的店員是圓臉，整體五官都是肉肉的，眼睛如杏仁一般圓，偏可愛的類型。

        見西訾酋從店里出來，她沒忍住問，“加了？”她解釋：“你別誤會，我就是好奇八卦一下……”這話說得越來越沒底氣。

        他如實回答：“沒。”

        “那你怎么拒絕的？”

        “我說我不玩微信。”

        ……

        這個理由——

        未免有點兒牽強，放誰都不會信。

        但本來就是為了拒絕加微信，謊言離譜些倒也……沒什么毛病。

        西訾酋向笪梓囈伸出一只手，“給我。”

        笪梓囈沒交給他，說：“這個不沉，我拿著就好。”

        西訾酋也沒強求，將手收了回去。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著，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多了，遠邊的天黑了下來，掛著幾顆星星點綴，剛剛下過雨的天氣有點兒陰冷。

        她伸手環住自己往前走，一路上大多是磚路，所以地上沒有那么泥濘，但是沉積的雨水有時候還是會濺到身上，學校附近騎自行車的比較多，有時候偶爾從他們身邊路過一輛，西訾酋會走到她身側。

        他們回到炸雞店的時候，幾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舉起酒杯撞杯，就連剛剛睡覺的林語珩都起來了。

        笪梓囈走上前把糖水放到桌子上。

        西訾酋隨后跟過來，把那瓶橘子汁挑出來，擰開，遞到笪梓囈面前。

        笪梓囈：“給我的？”

        西訾酋點頭。

        她接過橘子汁，“謝謝。”她拿起橘子汁喝了一口，余光看到窗邊站著一個女生，是程媛，她長裙至腳踝，手中掐著煙，身上套著西訾酋的外套。

        她聽見動靜轉過身往這邊走，西訾酋也偏頭看她。

        她吸了口煙，緩緩道：“有些冷，借你外套穿一下。”

        西訾酋收回目光，沒搭茬，然后把水拿出來給他們幾個送到手里，“喝點兒糖水。”

        那兩個女生看他們喝得差不多了，時間也不早，學校宿舍有門禁，跟笪梓囈她們打過招呼就一起回學校了。

        笪梓囈看他們一個個爛醉，說話的時候舌頭直打卷，微微皺起了眉。

        她走上前把他們的水都擰開，示意他們喝幾口醒醒酒。

        林語珩一手搭著笪孜喬的肩，一只手攥著糖水，兩個人踉踉蹌蹌地都站不穩，喝了口水就開始講他小時候的英雄事跡。

        “誒，你知道吧，初中內會兒，有個小姑娘，哎呦，當時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我煩都快煩死了。”

        笪孜喬樂了幾聲，“你可沒跟我提過這事兒，你是不是嫌人家丑。”

        林語珩聞言伸出食指晃了晃，站直之后拍了拍笪孜喬的肩膀，“兄弟，這話不能這么講，內姑娘長得跟朵兒花似的，含苞待放那種。”

        “我可都沒聽你這么夸過我，你什么時候能夸夸我？”

        “那不、那不一樣。”

        笪梓囈在一旁看著樂，這林語珩喝了酒可真是釋放天性，這么多年來就沒在他嘴里聽過什么姑娘，這還是頭一個。

        “我跟你說，頭兩天我、我碰見她了，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笪孜喬，差點兒沒站穩，栽倒在那個黑襯衫的男生身上，他還知道回頭道個歉，“對不起啊，兄弟，碰著你了。”道完歉繼續說：“你知道她像什么嗎？”

        笪孜喬一手把林語珩拽到自己懷里，他比林語珩要高些，然后跟后面的男生說：“你先走吧，我讓沈氿送你打車，一會兒我們也都回去了。”

        沈氿其實也不大清醒，但是他至少還是有點兒神志的，一口答應下來，“行，我送他去，然后我也回宿舍了。”

        笪孜喬沖他們點點頭。

        兩個人穿好衣服下樓，笪梓囈跟他們擺了擺手。

        程媛把煙摁滅，看了西訾酋一眼，“你也送我下樓吧。”

        西訾酋沒拒絕，抬腳往樓下走，程媛跟在他身后，走到笪梓囈身邊的時候，沖她一笑，“下次見。”

        笪梓囈也對她擺了擺手，“下次見。”

        “你聽見沒，你猜她像什么？”林語珩抓著這個話題不放，笪孜喬把他摁在沙發上，也拿糖水喝了一口，“像什么？”

        他嗯了聲，應該是在思考，“她像一朵剛剛盛開的玫瑰。”

        笪梓囈，笪孜喬：“……”

        另一邊西訾酋把程媛送到小巷外的路口，等出租車。

        程媛把衣服脫下來遞給西訾酋，他沒接，語氣沒什么溫度，“你穿著吧。”

        她也沒搞明白西訾酋為什么這么說，但是還是把衣服重新套了回去。

        西訾酋從褲子兜里面拿出一盒煙，咬在嘴里，一只手擋著煙點著，頓時他嘴邊出現一圈圈白煙，昏黃的路燈打在他身上，像是給他鍍了層金邊，像他這樣的人，仿佛站在那里，就會有神明眷顧他。

        程媛一時盯得有些出神，她手中攥著手機，低聲問：“能不能加個微信？”

        西訾酋抽了口煙，簡言意駭地拒絕：“不能。”

        “就只是加個微信，你就當擴個列。”她似乎放低了姿態，又問：“行嗎？”

        他又拒絕：“我不擴列。”

        “那就當交個朋友？”

        “我不缺朋友。”

        ……

        她已經把自己能想到的理由都想了一遍，西訾酋看到一輛空的出租車，伸手擺了擺，出租車打了轉向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程媛也沒再糾纏，打開車門上了車。

        西訾酋轉身要走，她喊住了他，“要是我追你的話，有機會嗎”

        他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她，那眼神很冷漠，他淡淡道：“我不缺你這一個。”

        程媛有點兒掛不住面子，索性把衣服脫下來，扔在地上，憤憤道；“誰稀罕。”然后“砰”地一聲甩上車門。

        西訾酋走上前把衣服拎起來，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垃圾桶在巷子口處，剛好笪梓囈從店里面出來，對上他目光的一瞬間有些呆滯。

        他一手拎著外套，另一只手掐著煙，看到笪梓囈那一瞬，他將煙扔在地上，還微微泛著火光，他用腳碾了兩下，然后把衣服也扔進垃圾桶內。

        他的身影跟笪梓囈印象中的西訾酋完全重合，那是高二下學期，她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岐咎三中附近也有很多類似這樣的巷子，她路過巷子時聽見里面有人的哽咽聲，她壯著膽子走進去，步子邁得很小，步伐很輕，生怕出了什么動靜驚到里面的人。

        再走近些她聽見里面似乎有小貓的叫聲，她兩只手緊攥著書包帶，時不時回頭看兩眼，直到她看見小巷昏暗的路燈下，地上躺著一個男人，捂著肚子，滿地打滾，他的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那男人靠在墻邊，一只手拎著校服，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下那男人。

        她呆呆地盯著那場景，一動不敢動。

        西訾酋注意到她，偏過頭，那時的他桀驁不馴，滿眼戾氣，校服短袖下的手臂爆出青筋，嘴里吐出一圈白煙，他收回目光，半蹲下來，將煙頭摁滅在地上，盯著地下那男人的臉，他似乎被打的不輕，臉上都紫了幾塊。

        西訾酋出聲警告：“這是第二次，下次別再讓我碰見你，否則，就不是揍你一頓這么簡單，懂了嗎？”

        那男人疼的說不出話，連連點頭。

        他看了眼旁邊的小貓，那小貓身上的毛很白，但剛剛被那男人虐待，身上不知有幾處傷口，毛發上沾了血，眼睛也睜不開，他把校服外套搭在肩上，兩只手把那只小貓捧起來，抱在懷里，然后一只手將校服衣服拽下來拎在手里向笪梓囈那邊走過去。

        他走到她面前，笪梓囈有些害怕，向后退了兩步。

        西訾酋伸手摸了摸小貓的頭，“放心吧，我不打女生。”

        她有點兒哆嗦，說出來的話也有點兒顫，“我……我知道。”

        西訾酋被她這神色逗笑了，“我有那么嚇人嗎？”

        她聞言微微抬頭，他本來就清瘦，巷子中很黑，在他臉側形成了陰影，顯得他整個臉龐更立體了些，他是薄唇，唇色偏深，鼻梁上有一顆痣，可以說，這張臉絕對是巧奪天工，女媧認認真真捏出來的結果，就連那顆痣好像都是恰到好處。

        “走。”西訾酋抬頭示意她往巷子外面走。

        笪梓囈走在前面，西訾酋跟在她后面，直到走到都是人的商業街他才出聲，“女孩子晚上不要走小巷，很危險知不知道？”

        她輕輕點點頭。

        然后目光轉移到了那只小貓身上，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西訾酋說：“我會把這只小貓送到救助站的，你回家吧。”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西訾酋，在那樣的情境下。

        那個十幾歲的少年和現在的西訾酋完完全全地重疊在了一起，她一陣恍惚，仿佛回到了高中那個悶熱而又充滿蟬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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