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露急色：“那你們也不能弄傷了我的馬，我有急事要去南方呢！”

        “騎馬者在城外都會被攔下，你是怎么進來的？我夜華城匯集四海八荒的游客，來了這里就要守這里的規(guī)矩，有急事也不能放肆！”李璇陽向前一步，目光灼灼。

        雙方面面相覷，守城的護衛(wèi)這時跑了過來，見少年和兩位郡主在一起，大概猜到了怎么一回事，走到中間解釋：“見過兩位郡主，是屬下失職。方才正到了關城門的時間，我們在做準備，這少年又動作太快，便沒來得及阻攔，只好一路追至此。”

        護衛(wèi)氣喘吁吁，顯然用盡了氣力也追不上這少年。

        李璇陽卸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念你是初犯，就不跟你計較了。至于你的馬，是我不對。今日城門已關，明日你出城時，我再賠你一匹好馬。如何？”

        少年果斷地搖了搖頭：“小紅它陪了我一路，我就要騎著它走。”他將赤馬扶起，馬受了那一下已站不穩(wěn)腳。他把視線落在李魚歡身上：“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千年人參？我喂我的馬去。”

        千年人參之藥效能枯木逢春，有價無市，治一匹馬更是殺雞用牛刀了。眾人聽聞紛紛驚嘆，揣測這少年是如此闊綽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許是以為李魚歡好說話。但她只是冷漠地搖搖頭：“不知道。既然公子不需要幫助，我們就走了。”

        她牽著李璇陽準備離去，不想被這小小插曲攪擾了清凈。周圍聚了幾個百姓圍觀，令她不舒服。

        “誒，不許走。此事因你們而起，你們得幫我解決了！”少年喊道。

        李魚歡停住，微微皺起眉頭。

        “我們恐怕是無能為力。”她禮貌又不乏疏離地回過頭行了個禮，給李璇陽使了個眼色，示意莫再多管閑事。

        李璇陽也知百花會將開始，朝李魚歡笑了笑，讓她稍安勿躁，對少年喊道：“千年人參是吧，你把住址送到夜王府，我夜間差人送去！”

        夜王府不缺一顆千年人參，不過李如夜要是知道女兒大手一揮送出去，估計也得氣得抖三抖。

        眾人又是一聲驚嘆，恨不能那匹折了腿的馬是自己。

        有千年人參治一匹馬，毋庸藥效好不好，說不能這馬百年后還能成精呢。

        “阿陽。”李魚歡不滿她對這少年太闊綽。

        就在這時，前方大搖大擺走過來一群玉面小生，以一藍衣公子為首。那人是白家公子，出身高貴，衣著華麗，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雖文弱不善習武，卻性情豪爽，平日里總能跟李璇陽玩到一處去，與李魚歡則交情一般了。

        兩人認出了熟人。

        白少禮越過她們，甩了把藍白長袖，單手負于身后，頗顯優(yōu)雅，定身于少年身邊，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笑道：“少俠方才好身手，我們兄弟幾個在酒樓里吃酒呢，就被你吸引過來了。”

        “過獎了，幾位兄弟什么事？”少年收斂地撓了撓頭。

        “我呢恰好是這兩位姑娘的朋友，就想著下來湊個熱鬧。畢竟咱們幾個平日也沒個正事兒。”白少禮笑意更深，把他引到馬前，關切地捋捋赤馬柔順的毛背，腦袋一歪說道，

        “你這馬傷得不輕啊——不過用千年人參太暴殄天物了。我這里有種上好的丹藥，能治好你的馬，明早啟程都不是問題。不如你就把馬交給我吧？”

        “好啊，那丹藥什么價錢？我出給你。”少年方才的惱怒一掃而空。

        “嗐，舉手之勞，談錢就俗了。我不過見你這樣身手矯捷的修者，心生羨慕，想多交個朋友罷了。我們這兒今晚有場盛會，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來不來？”

        “你都請我了，當然要去，我也想看看你們中州人的節(jié)目。”

        白少禮吩咐下人牽走了他的馬。

        “好！那就跟我們一起走。”他挽著少年回到公子哥隊伍中去，途中與李璇陽相視一眼，停住了腳步，跟同伴們說，“你們先等等。”

        白少禮撫平胸前衣服上的折皺，清了清嗓子：“兩位郡主，有段時日不見了啊。今晚的百花會，我們包廂里空曠著，不如一起，也更熱鬧？”

        李璇陽笑著看向李魚歡：“怎么樣，去不去？”

        李魚歡面無表情：“隨便。”

        于是李璇陽搖了搖頭：“我們早就定了六樓，打算好好觀賞。跟你們一塊兒光喝酒搖色子就能一晚上，我可不想在這百花會上分心了。”

        白少禮也不惱，遺憾地聳了聳肩膀道：“得，是我討嫌。那一會兒你想我取樂你，我可不來了。”說罷，他左攬北熾少年，右擁另外一個兄弟，喝了聲“告辭”，風風火火地朝花間樓走去。

        李魚歡和李璇陽回了馬車，慢悠悠跟在他們后面。

        百姓見好戲結束，又散開去。

        他與北熾人攀談的聲音還清晰地傳過來。

        “我是這本地白家人，這一輩排行老大，叫白少禮，你叫什么？”

        “我是北熾的狴圻，狴犴的狴，王圻的圻。”

        “哦——好名字！北熾狴家，聽起來就是個威風的大家族……”

        馬車搖晃，晚風輕拂，不時吹開門簾，露出一行人的背影。一個默默跟隨白少禮的俊秀少年不時回頭，每每與李魚歡對視上時倉促回頭。

        她不耐煩地撇開了目光，盯著窗外：“真無聊。”

        “少禮無聊，還是小竹無聊？”李璇陽習慣了她這幅樣子，笑問道。

        “都無聊，一點本事沒有，只知道尋歡作樂。”

        “跟他們嘛，計較這么多做什么，能尋個開心不就好了。”李璇陽摸摸她的腦袋，還當她是個小妹妹。

        李魚歡皺起眉頭：“可是那個白少禮他——”

        “他什么？”

        “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的那個跟屁蟲也討厭。”李魚歡目光飄向屋檐上的紅霞。

        李璇陽噗嗤一聲笑出來，不知該說什么好：“其實吧，也還行……”她拍著李魚歡的背，目光落在白少禮的背影上。

        按理說，白家也是夜華城的名門，配城主女兒可不寒酸。但夜華城乃是中州腹地，名人匯集之所，修行之風盛行。兩個郡主又是天縱之才，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成為萬里無一的高手。

        在她們這里，修為高深仿佛成了個求親必備的條件。

        正在這時，公子哥之間爆發(fā)出一陣歡笑聲，白少禮聲音尤其響亮。

        他指著狴圻：“你這小子可真有趣！”

        車內(nèi)兩人相視，換了個話題。

        “阿陽，我想離開這里。”即將抵達花間樓時，李魚歡忽說道。就像棉花里藏著一根針，忽然扎了手，在和諧的談話中無比突兀。

        “什么時候，為什么啊！”李璇陽皺起眉頭，十分驚訝。

        “師父已經(jīng)整整一年沒有回來了，他從來沒有離開這么久過，我要去找他。”

        “你有和阿爹說過嗎？外面那么危險，你想去哪兒找啊？”李璇陽問。

        “我不知道……我想等這次百花會結束，義父回來。或許義父知道師父在哪里。”她回道。

        “真的做好決定了？”

        李魚歡抿起嘴唇，微微點頭，神色無比堅定。李璇陽知道拗不過她，便說：“好，那百花會后再說。”

        “二位郡主，花間樓到了！”外面馬車夫提醒道。

        “走！”李璇陽牽住她的手，兩人一起下了馬車。花間樓門前已經(jīng)掛上了彩燈，人來人往，樓內(nèi)已經(jīng)鬧得鑼鼓喧天。香粉混著汗水的怪味熱風撲面而來。

        白少禮一行人先一步鉆進人群，沒了影。

        花間樓內(nèi)重重疊疊有六層之高，中為鏤空雕刻，屋頂有一幅十余米長的畫卷垂直掛下，落在舞臺上方。二人順著畫卷扶搖而上，落在頂樓的走廊間。剛才耳邊的嘈雜之聲即刻遠在天邊。

        樓頂陰涼，點著好聞的熏香。

        兩人坐到已經(jīng)擺好酒菜的八仙桌前，憑欄觀望，只待好戲開場。

        “喏，這群登徒子在那兒呢！”白少禮走到四樓與她們遙遙相對的一間廂房內(nèi)時，身邊已經(jīng)聚了更多好友，皆綾羅綢緞，粉面油光。

        他與兩人揮揮手，笑著進了房間。

        “既說是登徒子，還天天搭理他們做什么？”李魚歡挪開視線，盯著擂臺揣測今天的百花會內(nèi)容。

        “開個玩笑，那些人是流里流氣的。不過他們?nèi)瞬粔模瑳]干過壞事。之前想跟你認識的小竹還記不記得？喏，那兒呢。”

        的確，李璇陽向來眼里容不得沙子，雖愛吃喝玩樂，但也愛行俠仗義。倘若那些人想干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恐怕早就被她按在地上痛打。

        “沒興趣。喜歡你就罷了，連我一個成天不見蹤影的人都不放過，還不夠膚淺嗎？”

        “話不能這么說——開始了！”談話戛然而止。

        兩人與離得遠，未發(fā)覺狂熱的人群早已安靜下來，圍在舞臺前。身姿曼妙的老板娘穿披一件紫色紗衣，口齒伶俐地安撫群眾幾句，倒也能聽出她有功力在，說話不疾不徐，卻能讓偌大樓內(nèi)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想必大家也已經(jīng)知道我的名聲。在下杜鶯兒，人都喚我杜娘，今日得幸主持十年一度的花間樓百花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震驚世人的現(xiàn)世珍寶我小小花間樓總能有幸得來三兩件。

        而我家樓主慷慨，愿意豪擲珍寶，結交天下豪杰。那抱得珍寶歸的有緣人，便是這幾日的贏家。”

        “這是今年的第一道題，以棋會友。棋法之玄妙，想必在座定有人了然于胸，杜娘就不獻丑說道。題在此，請。”

        語罷，花間樓中懸掛的巨畫隨著咯吱咯吱的齒輪巨響上升消失。整整齊齊的三百六十一條白綾齊刷刷掛下。

        白綾在光線照射下流光溢彩。

        找在擂臺上仰首，不免有霧里看花之錯覺，讓本就玄而又妙的棋局尚未開始就有了仙家氣派。

        要讓偌大樓內(nèi)每個人都看清，這是個好法子。但如此便無黑子白子之分，給看棋與下棋人都增設了難度。

        “看來第一題指向文，這是圍棋？”李璇陽給自己斟了杯烈酒，一飲而下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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