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密會小樹林
鳥啼婉轉,晨霧濃重,她趕在集市開張前出了城,趕到郊外。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樹葉的清香。長桑的氣味變得若有若無,但他一定就在附近。
前方無路,她抓住樹枝,從密密麻麻的枝椏間找到空隙穿過,時而倒掛時而俯沖,手腳并用快成一道迅雷。
晨光從頭頂與前方四射來,她穿出樹林,聽到瀑布轟隆聲。她腳踩在濕潤的草地上,前方一簾瀑布白浪朵朵,匯于潭底。邊上亂石縫里長滿了星星點點的各色野花。此地清幽鮮有人至。
長桑立于一顆高樹上已等候她多時,在霧蒙蒙的嵐色中,他仿佛水墨畫中謫仙,白衣青絲,神態莊重。李魚歡也看清了他的臉,比當年更美。
劍眉桃花目,兩條龍須隨風微拂。身長八尺,挺拔偉岸。卻常常流露出憂郁柔和的神態。
他端詳著少女,微微一笑。只見她還是衣冠整齊,站得筆挺,不見半分狼狽與力竭。
“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些,第一關就算你通過!
李魚歡微微松懈,問道:“那第二關呢?”
長桑轉過身,留下莫測的背影。他來到瀑布之上,俯視著她,輕一揮手,原本湍急的河流以原本十倍的速度快速沖下。潭水很快溢出,順著草地向外暈開,濕了她的鞋襪。
“讓這瀑布斷流十個數!
“這好辦。”她隨手撿起一根漂浮的枝丫,聚氣在枝頭,揮向瀑布,水被切斷了一瞬。她加快速度,斬出更加密集的劍氣。
可長桑卻說道:“這不算。抽刀斷水水更流,需徹底斷開!
她聞言停下,咽了口唾沫,才意識到長桑沒變。盡管一臉溫柔相,從不會對誰心慈手軟。
“我記得義父曾教過我一招,斷光陰。威力強大,出神入化后可斷非實物!彼尖庖粫䞍汉笳f道。
“那就試試吧!
“我沒有劍!
“看來我應該再給你加個條件。記得以后刀劍傍身,不然靠近我們只會不安全!彼槌鲅g佩劍,扔給她。劍身在空中甩出幾個亮弧,穩穩落在李魚歡手里,“嗡”地爭鳴一聲。
她用手顛了顛,這比她的軟劍大約重了五斤。
沁涼的河水已舔舐到她腳踝,容不得片刻遲疑,她聚氣凝神,將全身法力匯集至兩掌,盡量與這劍意念合一,待心頭一熱,縱身而起,在空中縱橫勾反復揮出劍氣。
隨后緊箍住這些劍氣,待成就七七四十九道后,劍氣匯聚,竟成一團虛無,朝著瀑布緩進。
那雪白瀑布被攔腰斬斷,滴水不下,每一道劍氣消散,她又迅速補上一道。湍急的水流呈靜止之勢。
“十、九、八、七……”長桑替她數著。
方才還輕松自如的李魚歡在這短短十秒之間揮汗如雨,喘著沉沉粗氣。
待數到“一”時,“嘩啦啦”的水聲如賓歸至。她重劍脫手,驟然如斷線的風箏。長桑側目欲動,見她兩足一掌落地,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便運氣收劍入鞘。
“逝者如斯,斯為實物。你用斷光陰來斷水,是殺雞用牛刀了。”
“你有更好的法子?”
“你天賦異稟,是南凇少見的天生寒冰體,卻常年遠離冰雪,失去了對冰雪的領悟。只能用這招,倒也是意料之中!彼锵У負u了搖頭。
“那不就得了。能不能明日再解第三關?我沒力氣了。”
“第三關對你來說,有沒有力氣影響并不大!
“好,那你說吧,要考我什么?”她雙手撐著膝蓋,大喘粗氣,艱難地仰視著他。隱約間她覺得他的表情有些詭異,不再溫柔似水,而變得冰冷無情,仿佛一條巨蛇。
“我考你能不能——”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反復傳來,她一晃神,再看瀑布之上,已不見了長桑的蹤影。昏昏欲睡間她聽到他微弱的聲音。
“活著!
話音剛落,她一個激靈凍清醒過來,方才的酸軟無力通通消失地一干二凈,她再運氣,體內法力消失得一干二凈。她此刻正如同個從未修煉過靈法劍術的普通人。
李魚歡環顧四周,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晨光消散,黑暗再度降臨,她抬頭,看到朵晶瑩雪花飄落。
第一次眨眼,瀑布凍結,萬物歸寂,雙足立于冰層之上。
第二次眨眼,叢林消失,天地銀裝素裹,萬里茫然。腳下是柔軟的雪。
第三次眨眼,高樓林立,她站在街市中央,路人歡聲笑語,薄紗披肩。她冷得倒地不起,顫抖著去抓路人的裙擺,五指喪失了知覺,被無數次輕松甩開。
她蜷縮成一團,發覺周圍景象無比熟悉。她仿佛又回到了兒時南凇的故園,沐氏一族的領地。她穿著破爛的粗布衣裳,目睹冷漠的人們來來往往。一片雪花跨越時空悠然飄至她面前,悠然落了地。
是長桑奪去了她的法力將她扔到南?她一時難辨真假。
那片雪花自虛空來,歸于虛無,吞噬塵土,沒有落在地上融化,而是穿越土壤,一往無前地落下去,所過之處皆被吞噬,變得無光無影,無狀無味。這是個臨行的信號。
恐懼在她心底發芽猛長,纏繞住心臟,蜿蜒向四肢。她此刻只是僵而未死。真假變得不再重要,絕望牢牢地困住了她。
她用余光瞥向天空無數片虛無又冰冷的雪花,它們洋洋灑灑,越來越近。
“我考你能不能活著。”長桑的話在她耳邊回蕩。她的意識越是模糊,這聲音就越是清晰,哪怕她被折磨得只剩一縷魂魄,這聲音也要纏著她,至死方休。
第一片雪花穿過她的身體,她聽到自己凄厲的尖叫聲,悲慘欲絕。
她死了,她死了……
“歡兒,歡兒!”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李璇陽在叫她,還有一雙手反復推搡著她。
“啊!”她驚叫一聲,坐了起來。明媚的陽光帶著柔軟的溫度照進房間,此刻正是早春正午。
李璇陽坐在床頭,高興地揉亂她的頭發,說道:“你醒啦,怎么睡這么死?都正午了!
“你——是活的?”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你這是什么鬼問題,我當然是活的!是你昨天找那個長桑之后發生了什么嗎?”
“他殺了我!痹捯魟偮洌恢皇譁愡^來貼到她的額頭上,貼完掌心又貼掌背。
“腦子沒燒壞啊!
有那么一瞬間,她都覺得眼前的李璇陽也是幻影,是她死后所見。她后怕地環顧一圈問道:“我怎么在自己的房間里?”
“我今早回來你就在這兒睡覺了嘛,F在我都睡足三個時辰了,走,快洗漱好跟我去花間樓!”李璇陽起身抓著她的手腕把她往床下拖。
“現在是午時,百花會申時才舉辦,你讓我再休息一會兒!
“不行,今天狴圻就要離開夜華城南下了,我們打算送他一程!
李魚歡愈發糊涂,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心想莫非自己正在極樂。
“就是那個北熾來的小兄弟,他不是叫狴圻嗎。哎呀,一時說不清楚,你先快起來!”李璇陽著急地扯掉她的被子。端來梳妝臺上的水盆就要給她擦臉。
“干什么,討厭!”李魚歡佯怒踢了她一腳,嚷道:“知道了,你先出去,我自己來!
“好好好!崩铊栕吡藥撞,回頭問道:“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
聞言,少女在陽光中咧嘴一笑,揚長而去:“好,那我備好馬車等你!”
李魚歡洗漱好,換上自己一慣喜歡的白衣紅袍。想起昨夜景象,從蘭锜上取下佩劍,別在腰間,在鏡子前照了照,又覺得無故佩劍顯得矯情做作,怕璇陽笑話自己,又將劍放了回去。
走出房門,步入中庭,今日的暖陽使她無比安心。她總覺得身后有一道若有若無的眼睛注視著自己,轉身卻發現空無一物。氣運丹田,發現法力具在,她才徹底擺脫恐懼,打算有空再找長桑詢問。
他正藏在房屋背后,望著少女遠去的背影,默默嘆氣。
二人坐在馬車上,李璇陽把用油茶畫就的棋局遞給她,講了昨日發生的事情。
李魚歡走后,她深覺一人在六樓看棋無趣,便去到了白少禮他們的包廂,暢聊甚歡,途中還請來了孤身一人的尉遲川,因他們幾個多不懂棋,除了談天說地沒有其他樂趣,便開始給狴圻吶喊助威。
那少年一身熱血,沒想到竟格外天真爛漫,被他們打動了。幾人相見如故,待棋局結束一直鬧到花間樓人走茶涼才散。
今日狴圻要走,說是去找小娘子。眾人不舍,決心百花會前給他辦場宴席。
李魚歡聽了個大概,精力一直花在那副棋局上。
“怎么樣,后面精彩不精彩?反正我看眾人的反應,都不再有前半場激動。”
“精彩是精彩,但有幾處我實在想不通。”
“怎么了?”
“就是想不通,任何棋手都不會這么下,這不像在下棋……”她說不出那種感覺,最終問道:“柳見峭還是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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