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留著獨自孕育豈不更好？”

        “花間樓幕后那位總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這不是第一次。上個十年，他闊綽地送出一面叫做‘小乾坤’的鏡子，能入其中與上古仙人搏斗來領悟真意。還有二十年前……”

        尉遲川列舉著他所知的花間樓過往，這棟樓選取了中州最繁華最自由的地方之一，天時地利人和，三十年前出現在夜華城中，用前兩次百花會名氣遠揚。

        大陸上云蒸霞蔚的黃金時代正緩緩步入遲暮，這座樓卻不斷煥發出前所未有的生機。

        杜鶯兒在臺上風姿搖曳，做事懂得張弛進退，是無數人夢中的古典美人。她幾乎初次亮相便得到無數公子青睞，卻恪守本分，不曾動搖。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百花會以前從沒有在夜華城出現過。如今她被挑中主持了百花會，今后十年就是花間樓的老板娘。

        她耐心地說完了規則，臺上卻一片冷清，全然不復昨日。

        畢竟每個人的心法都與他人略微不同，是天下唯一的存在，連意會言傳都難做到。倘若有心懷不軌之人通過靈石盜取，無疑是白白送出軟肋。

        因此尤其是那些有身份的貴族子弟，都不肯冒這個險。年紀稍長的老者更加謹慎。

        倒是有些出身貧寒靠著天資有了小小成就的年輕散修，天也不怕地也不怕，抱著賭徒心態上臺。但這些人心法無不受到靈石排斥，無法往其中注入分毫靈力。

        直到杜娘再次上前：“樓主想到各位的難處，方才改變主意，重新擬定了規則。他想貫徹百花會的宗旨，豪擲珍品。”

        “誰能得到樓主的認可，誰就能帶走靈石，擁有靈族的忠誠。至于何時打開，都是天意，強求不來。”瞬間，眾人沸騰，紛紛向靈石投以垂涎的目光。

        四樓包廂里，他們一群人也無比心動。傳聞中靈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受日月精華之雕琢，無比強大且純真善良，居住在遙遠的天宮。

        人類對異族蠢蠢欲動地征服欲千百年來都沒有實現過，甚至連靠近天宮都難。如今卻有個成為靈族主人的機會擺在面前。

        得到靈的幫助，必然會修為猛進，未來入天宮也更可能獲得機緣。

        杜娘又說：“只是勝者需要向花間樓立下血誓，悉心呵護撫養靈石，待其孕育后回到花間樓商議開啟天門的時間，告知天下。”

        “這沒問題，趕緊說規則吧杜娘！”

        “是啊是啊！”……

        “第一，吞下太虛一夢丹，在一個時辰內醒來。”她說道。

        太虛一夢丹會讓人陷入夢境，經歷七情關：大喜、大怒、大憂、大思、大悲、大恐、大驚。

        心性堅毅者一個時辰勉強能歷完七關，若失敗也不會受到傷害，會在七個時辰后醒來。修為遇見瓶頸者多服用過太虛一夢丹，以窺探那些不自知的心結與前塵遺憾。

        這勉強能考驗眾人的心法。

        “第二，臺上會放置二十個浮沉子，醒來后將靈氣注入，靈氣越純浮沉子越慢，前三甲進入最后一輪。”

        說罷，花間樓的小廝呈上來數不清的小瓷瓶子，里面裝滿了太虛一夢丹。想參與比試者都能上臺領取。

        “走，咱們都去試一試！”李璇陽說道，動作敏捷地翻出窗外，搶先去擂臺取來一個瓷瓶子，他們約有十個人，剛好分完。

        “歡兒，你不試試？大不了睡上一個大長覺。”眾人聞言大笑。

        李魚歡搖搖頭：“你們試吧，還是留個人看完這場比賽好。”此刻正是她要少想心事，萬念歸一的時候。

        尉遲川這時也順勢拒絕了好意，既讓她意外又在格外合乎情理。最終包廂里留下他們兩人，其他人吞下丹藥原地打坐，呼吸逐漸變得緩慢。

        偌大的擠滿人的花間樓陷入一片冷清，剩下寥寥幾人在侃談，聲音隔了幾道墻有近有遠。

        杜娘并不擔心有人借機盜取靈石，這樓內有高手坐鎮，更何況那位深藏不露的樓主也正藏在某處，洞察著眾人，隨時給杜娘密令。

        她找了把檀木椅在擂臺邊坐下，不慌不忙地品起茶，想了想又吩咐道：“去給幾位醒著的客人送上一壺熱茶。浮沉子等會兒再擺，先把計時的香點起來。”

        “好嘞。”小廝們對這年輕老板娘倒是服服帖帖。

        李魚歡不想跟他說話，翻身坐進窗框，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閉目假寐。

        “這茶湯色清亮，蘭花香氣純正……真香，細膩稠滑，回味甘苦。”他說完，此后也沒有說話。見李魚歡好久沒動靜，似乎真是睡著了，才小聲笑說道：“今晚夜色晴朗，初感汗意，想在窗口賞明月清風，還被人搶了先，真是可惜。”

        他若也吞下那太虛一夢丹才奇怪。他再云淡風輕，也是君照的太子，見過無數人的鮮血，執掌過別人的生死，滿腹帝王權術，區區二十余歲的年紀，太難做到輕拿輕放了。

        他們兩個都清楚自己的心事，不會胡亂找不痛快。

        直到李魚歡因弓著身子，腿麻得失去了知覺，沒忍住抽動一下。

        “不如猜猜我們這兒誰會先醒來？”

        她一睜眼就聽到了尉遲川的聲音，往屋內瞟了眼，默默往向空中一輪明月。至少他還沒到自己身邊來悄無聲息地蹲守，她心情復雜。

        “阿陽。”她脫口而出。

        “那我猜這位小兄弟吧。”尉遲川視線落在楚文竹身上。

        “無聊。”

        “看來我總能說讓魚歡妹妹不高興的話。”他一眼看穿了李魚歡的小心思，說道，“可我是很認真在猜。”

        “我也很認真。”她說道，“這些人溫飽思淫，紙醉金迷，修為極弱，決不能和阿陽比。”

        “那就賭一賭？”

        “賭注？”她沉思一會兒，問道。她生平最討厭和人作賭，但能輕易挫一挫這個男人的高傲自滿，她不介意。

        “讓我想一想……誰輸了就欠對方一個承諾吧。”

        李魚歡噗嗤一聲笑出來，卻不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她說：“隨便你。”

        “不，我想要你認認真真地答應我。”尉遲川說道，他等到李魚歡翻下窗，在桌對面坐下，才說：“能得到夜華城二郡主的許諾也不容易。還希望能有這個機會。”

        “……那我贏了？”

        “欠二郡主個人情，我也心甘情愿。”

        “好。”她答應下，尉遲川給她倒了杯茶，她一飲而盡，當做酒證。

        這時，樓內有人從夢境中醒了來。是個年輕人，一道的朋友高興地把他送上擂臺。“咕嚕咕嚕”浮沉子的聲音微弱又有韻律，旁觀的人紛紛探出頭，好奇仔細地側耳傾聽。

        陸續醒來的人越來越多，盡管更多人處于沉睡。但看著擂臺上二十個浮沉子擺成一排，不一會兒前面站了七八個人，他們著急地猜測下一個名額花落誰家。

        “私下打賭，與百花會輸贏無關。”尉遲川說道。

        “嗯。”她答應，回頭看看沒有蘇醒跡象的李璇陽。

        臺下，杜鶯兒向小廝問道：“這會兒多久了？”

        “距離一個時辰還有兩盞茶的時間。”小廝如實回答。

        她看到臺上正站著十二人，還有八個浮沉子是空的。那十二人速度高低不一，最慢的浮沉子還沒完成一個來回，最快的動如脫兔，上下亂晃。

        她長舒一口氣，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說：“果然是亂世將至，江湖空悠悠，豪杰少又少。”

        說罷，又上臺了一個人。

        終于，只剩兩張桌上的浮沉子還空著。

        他們的包廂里還是沒有人醒來。兩盞茶的時間也快結束了，隨時可能滿二十人，也可能最終剩下十八人角逐。

        就在這時，她看到李璇陽的睫毛動了動，緊張地撲到她身邊，面露喜悅之色。但李璇陽微微掙扎一下后又沒了動靜。

        “魚歡郡主？”清脆的少年聲傳來。楚文竹竟在最后一刻睜開眼睛，李魚歡的身影映入眼簾，他喊道。

        “我這是，過了多久？”他懵懵地問道。

        等待他的不是回答，而是尉遲川重重一推。

        “快去，馬上要來不及了。上臺，上臺！”他把不明所以的楚文竹送上臺，在一聲聲“川殿下”的無助叫喊下，拍拍手回到了李魚歡身前。

        “魚歡妹妹？”他眸子微微瞇起，露出幾分愉悅。

        “……哦。”她啞口無言。

        “二郡主也看到了，文竹只是不善表達。他其實心思簡單，心懷一顆赤子之心。”

        “與我無關。”她說罷，繼續陪在李璇陽身邊。

        真是無情啊——尉遲川愣了愣，表情似乎在說。

        臺上，最后兩位少年根本來不及辨別形勢，都是匆匆跑上臺。眾人緊盯著計時的香柱。在他們來到浮沉子前時，金黃的柱頭熄滅了，一截短短的香灰撲進爐子。

        其中一位是楚文竹，兩人氣喘吁吁，看了彼此一眼。

        “小公子，請。”杜鶯兒笑著站起身，在二十人面前晃了一圈，心中有數，停在他二人那兒，等待著最后的變數。

        “你不去看看？”窗前，尉遲川問道。

        “沒什么好看的。他就算心性出眾，也只是個瘦弱公子，修為淺薄。”

        “是嗎？”尉遲川輕輕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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