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位友人來信就是說這兒啊——”男人納悶地撓了撓頭，又說：“我看你們是從北方來的，就想著問問，有沒有途經。你們真的沒有看到？要不要再想想……”

        “弟弟，你有留意過一個叫華耀城的地方嗎？”李魚歡一臉關切地問。

        楚文竹也是知道的，但他想到方才李魚歡給自己的手勢，覺得能少說一句是一句，一定要說的時候也要保留。

        于是他搖搖頭，茫然地眨眨眼說：“不知道啊。”

        “真是奇怪了。”男人說罷，和善地笑道：“你們別緊張，我們是要去北方的車隊。對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我們從中州一個叫露華城的地方逃難出來，想去北方找個安全的地方住。只是……”李魚歡隨口編著，買了個關子，無奈地說：“您也看到了，沒想到這里……”

        “北方不是太平盛世？有什么可逃難的？”男人又問。

        “雖無天災，但勢力爭斗猛烈，您應該看出來了。”李魚歡半真半假地給他透露些消息，“我們姐弟兩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正是從敗落的世家里逃出來的。”

        “哦……”男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怪我多嘴，問到你們的難處了。不過麼——相見是緣，我得提點你一句，我們一路從南方過來，那里也不太平得很，你們去那兒也不太合適。”

        “難道大叔有好的謀生路子？”李魚歡仿佛來了興趣，問道。

        男人表現出為難地樣子，思前想后，回頭看了眼等得不耐煩的同行人，湊過去悄摸說：“我們要去北方做筆大生意，還缺兩個人手，你們要不要一起？”

        李魚歡配合地湊過去，著迷地聽完，似乎蠢蠢欲動，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失望地搖搖頭：“北方……不行，北方正有人在捉我們。不如大叔留個名，日后有機會相見，我們再跟著您混。”

        男人有些遺憾，便說道：“那好吧，他們都叫我松哥，你也這樣叫就行。哎呀，這世道，咱們謀個生計都不容易……”他說罷，一轉滿面愁容的模樣，又笑道：“沒事，相遇就是緣分，以后能見上面再說！”

        “好，我叫李歡，這是我弟弟李竹。松哥我們后會有期。”李魚歡拱手行了個江湖禮道。

        “好，再會。”男人轉身欲走，又蹭地折回來，問：“咦，你們這背上背的是什么？”他目光如鷹一般銳利，落在兩人背的劍上。

        “哦，是兩幅祖傳的畫，方便攜帶又值錢，等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就賣點錢過日子。”李魚歡對答如流，看這些人的行頭，她倒不怕這些人圖自己錢財，只要不和這座“華耀城”沾上關系。

        “那……就祝你們好運。”男人笑了笑，不再糾纏，轉過頭回到商隊，一同朝華耀城走去。

        李魚歡再次提醒楚文竹不要回頭，她能察覺到有視線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的背脊，直到走出很遠才消失。

        “這里也沒有可以問路的地方，再往前就不知道是哪里了，恐怕也沒什么善茬，你多小心。”李魚歡提醒道。

        “好，這些我知道，你也要保護好自己。我……努力不拖你后腿就是了。”楚文竹緊緊抓住她的手，認真地說道。她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散發著嗆人臭味的焦土整整綿延了數十里，途中有人打斗，恐怕這里早已成為幾方勢力的斗場。兩人遠遠躲起來，李魚歡偷聽到些詞句，什么“華耀城”和“金酒城”，心想那支商隊應該在警惕南方“金酒城”的人。若是到那“金酒城”說不定又少不了一番試探或盤問。

        不一會兒，打斗爭吵聲消失了，那自稱來自華耀城的人悶哼一聲，大概被奪去了性命。李魚歡隱約能聞到血腥味。

        那“金酒城”的人哈哈大笑，扛起尸體，把那把戰利品長劍別在腰間，說道：“今晚又有好吃的了，人是我殺的，老大怎么說也要分我一只大腿，嘿嘿嘿……”

        楚文竹也聽見了，捂著嘴巴，胃里翻江倒海，心中毛骨悚然。

        待那人揚長而去，李魚歡牽起楚文竹飛奔起來，他們沒有直接往南，打算繞開那座金酒城。

        終于地上有了些枯黃的草和樹木，不再死氣沉沉。他們躲在一棵樹后，遠遠看到了固若金湯的城墻。護城河的黑水飄出一股令人難聞的腐臭味，鉆到他們鼻子里。

        垛口和角樓里有無數雙眼睛嚴防死守，一只飛蟲也不放過。光看角樓，這座城就和其他城大有不同。按理說，只有君照國、夜華城這些威儀中州的大國大城會用正紅色漆與明黃色金絲楠木做檐角。

        此地早已偏離中州腹地，都是淳樸的小城郭。但這金酒城遙望一眼，映入眼簾的是紅墻綠瓦，金碧輝煌。聳入云霄的瓊樓玉宇，從城外看都能望見多處。顏色艷麗，紅漆一看便是新砌的。

        如此異常，必有貓膩。

        “西面五里地有座小山丘，我們先躲進去。”那些守城人修為不高，李魚歡帶著楚文竹仍然身輕如燕，一眨眼的時間跑出數百米，來到另一顆樹后面躲著，守城人只當是有風刮過，絲毫沒有警惕。

        其實他們也根本不怕有人來犯，無聊的在那兒守上一整天，不時聊上兩嘴。

        “大哥，咱們這兒已經好久沒來客人了，好生無聊。”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等土地神醒過來，不知道又要給我們送什么好東西。”那人神往地說道，眼泛綠光垂涎欲滴。

        “可惜上午那群華耀城的孫子給跑了，算他們運氣好，趁土地神睡著了趕過來。”

        “不是還抓回來一個，可惜已經不好玩了，只剩一坨肉。”

        “跟九當家口出狂言，這不是找死嗎？”說罷，兩人笑成一團，活像兩個地獄里爬出來的小鬼。

        他們一頭扎進小山林，心里詭異的感覺并沒有得到紓解。這林中他們走了許久也沒有見到生靈，連起碼的蝴蝶長蟲也找不到一只。要說金酒城的人外出打獵，也不至于吃干抹凈到這個地步。

        山溪傳來窸窸窣窣地水聲，一會兒進一會兒遠，他們憑著方向感一路上山，盡可能離水遠些。每當離那條溪進些，都能聞到和護城河類似的惡臭味，揮之不去。

        等他們攀上山頂，天也黑了。整整一天尚未進食，兩人獨自餓得咕嚕直響。李魚歡兒時挨過餓，盡管現在修為精進忍得了饑餓，但知道那是種什么感覺。

        “你還好吧？”她問身邊面色蒼白快要走不動路的楚文竹。

        “沒事，再忍一忍。畢竟這地方不安全。”楚文竹說著，忽然停下腳步，像跟木頭杵在原地，嘴唇忍不住顫抖，反復喊著李魚歡的名字。

        “怎么了？”她警惕起來，但不用楚文竹告訴她，也發現了哪里不對勁。

        山腳下那座城燈火通明，格外惹人注意。仔細一看，不正是他們繞道而行的金酒城嗎？城里迸發出的歡聲笑語這里也能隱約聽見。

        “魚歡，我……我是不是餓出幻覺了？”

        “你沒有看錯——是金酒城。”李魚歡記得清楚，他們繞了遠路，也遠遠觀測了金酒城的地形，不可能下山還是金酒城。

        若有鬼打墻或者陣法迷霧，以她的修為不可能毫無察覺。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金酒城真的飛到他們面前來了。

        “看來躲不過了，下去吧。”李魚歡說道，她取下背上的白蹄烏，扯掉纏繞的布袋，別在腰間，做好戰斗準備。

        楚文竹也將碧云霄取出來。

        “你盡可能不要拔刀，一有機會就跑，不用管我。”李魚歡看著他生疏的拔劍動作，心中犯愁，又懊悔把他帶了出來。終究是富家公子，來這些地方過于危險。

        “放心，咱們吉人自有天相。是吧魚歡姐姐？”楚文竹朝她粲然一笑，這次主動走在前面，一蹦一跳地靠近那座城，儼然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绔公子。經過這一天，他的心理素質要好上不少。

        兩人立下約定，無論遇到什么情況都按照白天那套說辭來，除了他們的碧云霄與白蹄烏。那些人過于詭異，不做好準備或許連拔刀都來不及。

        來到城邊，立馬能聽到城內的歡鬧聲。

        “是土地神醒了，土地神給我們賜福了！”

        “土地神！”眾人對“土地神”到了狂熱的地步。但李魚歡清楚，神族早就在千百年前徹底滅絕了蹤跡，每一位神的隕落信息都有記載。

        如今大陸無非有人、鬼、靈、獸族，其中人類的足跡遍布各地。不可能真的有土地神，只可能有人利用百姓無知在作亂。

        再往南就是戰爭四起的緊張地帶了，這里恐怕食物緊張，不能保證頓頓飽腹，百姓們卻情緒異常高漲，還有余力通宵玩鬧嬉戲。

        護城河的臭味竟然消失得干干凈凈，還有濃郁的果香味從城里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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