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寧會初被救上來后，裹著羽絨服對著兩個電暖扇驅寒。她的助理氣得上前質問崔雨夢為什么要推寧會初。

        崔雨夢呵斥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是我推的她，分明是她自己沒站穩才掉下去的，怪我干什么？”

        平日里寧會初待小助理不薄，眼下她被人欺負，小助理哪里肯愿意，非嚷嚷著要看剛才拍攝的回放。

        她剛才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崔雨夢推的寧會初。

        崔雨夢倒是有恃無恐，無所謂道：“看就看，但要是沒這回事，你得給我跪下磕頭道歉。”

        她又不傻，知道有鏡頭對準她們，要不是算好了角度，怎么可能會輕易推人。

        果然，回放中寧會初跌下去的時候只拍到了崔雨夢的后背。這種沒有實憑實據的事情，導演也不愿得罪任何一方。

        寧會初知道自己這次吃的虧只能往肚子里咽，便讓人把小助理叫回去。

        崔雨夢卻不依不饒，趾高氣昂道：“咱們剛才可是說好了的，下跪磕頭吧。”

        小助理雙手緊緊攥握成拳，眼眶中淚水打轉。

        有人勸道：“算了吧崔老師，這不太好。”

        “我這被人平白冤枉了，這才叫不好，”崔雨夢抬高下巴，輕蔑地掃了一眼正在擦拭水漬的寧會初，“寧會初受不得委屈，我就受得了？剛才你們可都聽見了，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答應的，跟我可沒有關系。”

        “對不起，”寧會初突然出聲，嘴唇因寒意輕微哆嗦著，“我替她向崔老師道歉。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再鬧下去”她深深地看著崔雨夢，語義不明，“我相信崔老師也不想把這件事糾纏到底。”

        崔雨夢正要發火質問她陰陽怪氣誰呢，余光卻瞥到宋改卿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囂張的氣焰不自覺地消了大半：“算了，我就當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被狗咬了一口。”說罷，帶著隨行助理匆匆離開。

        宋改卿把剩下的紙巾遞給小助理，然后來到寧會初面前：“回化妝室換件衣服，等會就吃午飯了，剩下的戲份下午再拍。”

        一旁的導演連忙道：“嗯嗯沒錯，寧老師您先去化妝室歇著吧，一會我讓人把午飯給您送過去。”

        寧會初點點頭，一邊安慰著默默流淚的小助理，一邊攏緊羽絨服下了臺。

        宋改卿環視一圈現在的機位，心里大概有了底。

        姜行此時已經回到自己的化妝室里。

        他冷眼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額角青筋隱起，眼神陰沉，薄唇緊抿，棱角分明的下顎線此刻宛如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桌子上放著工作人員送過來的午飯，姜行視線無意垂落在透明的塑料飯蓋上，濃眉微擰。

        打開蓋子，用筷子從菜葉中挑出一個小東西——核桃碎。

        飯盒上的便利貼寫著“宋導”兩個字。

        他又打開寫著他名字的那一份飯盒，里面并沒有任何堅果碎。

        他對堅果過敏，點餐的時候特地備注了不要放堅果。宋改卿當時跟工作人員說和他一樣。所以，按理說兩人點的蔬菜沙拉應該是一樣的。

        姜行唇角輕輕揚起一個小弧度，漆黑如墨的瞳仁里閃著冷光。

        他慢慢坐下，將兩張便利貼互換后，慢條斯理地吃著原本“屬于”宋改卿的那份蔬菜沙拉。堅硬的小顆粒在齒間被咬碎，經年未嘗過的味道在舌尖上漫開。

        宋改卿從洗手間出來，救護車尖銳的警報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有工作人員慌里慌張地從化妝室的方向跑出，領著抬著擔架的醫務人員往里走。

        她胸口不知為何忽地有些發悶，不等思考發生了什么，著急忙慌地跑過去。那幾個醫護人員進了姜行的化妝室。

        宋改卿趕到時，姜行已經被抬上了擔架。他胸腔劇烈起伏，咳嗽不已。臉色慘白如紙，額頭汗水涔涔，一副隨時都要休克過去的痛苦模樣。

        “閃開閃開！”為首的醫生喊道。

        宋改卿被他一把撥開，愣在原地，看著姜行從眼前被抬上救護車。

        她突然像瘋了一般沖進化妝室，方子軒正半蹲著收拾地上掉落的飯菜。

        “別動！”宋改卿怒道。

        方子軒被她嚇地雙手舉過頭頂，安撫道：“宋導，你冷靜點。”

        她此時什么也聽不進去，手指顫顫巍巍地捻起地上的小顆粒，身體像是被人扔進了萬丈冰淵，巨大的冷意從腳心迅速蔓延至四骸。

        “這不是我點的，”宋改卿站起身，看著另外一份蔬菜沙拉，眼神冷酷的駭人，“他也沒有點。”

        想明白這一點，她立馬出去找到上午訂餐的那個工作人員，要了本子。

        看到崔雨夢的名字后，宋改卿只覺得滿腔的怒火正在燒灼著她的理智。不顧方子軒的阻攔，拿著本子殺到她跟寧會初的化妝室。

        崔雨夢“蹭”地從座位上站起身，緊張地咽著口水，手腳并顫：“宋改卿，你、你想干什么？”

        宋改卿把本子狠狠地砸在崔雨夢的臉上，怒道：“是不是你換了姜行午飯？”

        崔雨夢驚恐地往后退了兩步，顧不得臉上的疼痛，見鬼似的把掉在腳邊的本子踢走：“你瞎說什么！你別冤枉人！”

        “冤枉你？”她冷笑兩聲，“整個劇組的人就你點了含有堅果碎的蔬菜沙拉，不是你還會是誰？”

        崔雨夢聽到救護車把姜行接走時，早就嚇得腿腳發軟。她怎么也沒想到姜行竟然也對堅果過敏。況且她、她明明記得換的是宋改卿的飯，怎么會過敏的是姜行？！

        “我問過了負責分發午飯的工作人員，”宋改卿步步緊逼，將人困在墻角，杏眼中的寒霜結成堅冰，一下一下地凌遲著心虛的崔雨夢，“幾位老師的午飯是放在一起的，東西到之后是先送到了你的化妝室。”

        “你起開！我沒換，宋改卿你不要血口噴人！”

        崔雨夢的兩個助理幾次想上前拉開宋改卿，都被寧會初跟她的小助理攔住了。她們舉起手機想要錄像，寧會初竟然直接搶走手機砸在地上。有時候，溫溫弱弱的人發起脾氣比常人更加令人害怕。

        宋改卿根本沒理會崔雨夢的反抗和否認，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往下用力一扯，疼得她嗷嗷直哭：“崔雨夢，我之前不跟你一般見識不是因為我怕你，我就是懶，懶得搭理你這種跳梁小丑。”

        她怎也沒想到這人會如此膽大包天，愚不可及，把那些勾心斗角的手段用到姜行身上。

        “這件事我們沒完，”宋改卿每一個字從牙齒里咬出，都帶著濃烈的狠意，“姜行要是我就算是吃牢飯被槍斃，也要帶著你下地獄給他賠罪。”

        松開手后，崔雨夢身體一軟，順著墻壁癱坐在地，妝發凌亂，鼻涕肆流。

        見宋改卿要走，寧會初連忙走過去拉住她，愧疚地低著頭：“對、對不起，上午訂餐的時候是我提醒工作人員你對堅果過敏我沒想到姜老師他”

        她身體一頓，側過身盯著寧會初：“崔雨夢當時旁邊？”

        寧會初咬著粉唇，點點頭。

        崔雨夢聽到兩人的對話，哭聲陡然拔高：“我沒想害姜老師！我聽到寧會初說你對堅果過敏我就想著給你一個教訓我明明換的是你的午飯，誰知道為什么過敏的是姜老師”她是真的害怕了，不管是恨不得掐死她的宋改卿，還是趕往醫院救治的姜行。而且后者要真是出了什么事情，那些遍布全球的生姜們還不得手撕了她。

        海城市醫院的一家vip病房內，姜行坐在床上，臉色泛白，病床上的單人沙發上坐著方子軒。

        “嘖嘖嘖，”方子軒一邊撥著橘子皮，一邊感慨萬分地搖頭，“老板啊，你這要是再多吃一點，說不準就是‘真·追妻火葬場’了。”

        “她人呢？”姜行雖然緩了過來，但身體仍還虛弱無力。

        “我來的時候老板娘去找崔雨夢算賬了。”方子軒一口一半橘子，有些口齒不清，“不過老板你放心，我已經看了你化妝室的監控，沒問題。老板娘應該不會察覺什么的。”

        姜行病懨懨地皺起眉：“崔雨夢一定會實話實說。”

        方子軒不解道：“老板娘都被氣得暴走了，她應該不會信崔雨夢吧。”

        姜行：“不會信，但會起疑。”方子軒不了解宋改卿，但他很清楚，她有多聰明。

        “那崔雨夢怎么處理？”老板和老板娘之間的情感糾纏，方子軒是一點都不想插手。他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這樣？”

        姜行涼涼地斜睨他一眼：“法治社會，找死呢？”

        方子軒撇撇嘴，又把另一半橘子塞進嘴里。

        姜行慢慢闔上雙目，黑暗中慢慢浮現出宋改卿的那張臉。

        他有一百種方式可以弄死崔雨夢，但不值當。況且，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死更可怕。

        “讓杜曉莉去買通稿。”淡漠如冰的嗓音中夾雜了一絲絲雀躍，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方子軒“嗯”了聲，正要起身離開，病房門卻被人打開，他往垃圾桶丟橘子皮的動作忽地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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