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章
016兒子和老子
如同冷雨澆頭,手中的饅頭還熱,衛翎心里冰涼。他喃喃自語,近乎沉痛:“鳳家何其無辜,就這么被冤死?”
衛仲卿很平靜。
“蠢貨兒子,我不想跟你說什么江山社稷、家國天下的屁話。如今最重要的是大朝會和登基大典,更重要的是出兵救北境。新君必定要在此之前處置鳳家,給大家一個交代。”
衛翎扶著桌子,慢慢跪下,眼窩有些濕潤。“江山社稷,家國天下,是靠無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來守護么?我不服。就算不是鳳家,我都替他不服。”
衛仲卿攤攤手,帶著譏誚,“你的不服,它一錢不值呀!”
衛翎幾乎被親爹噎得吐血,臉上露出執拗之色。“我心悅鳳宛,做好了要與她相守一世的準備。求父親去新君面前求個恩典,準我徹查此事,暫緩發落鳳家。”
“徹查?把你勤快的。想不到我兒子還是個情種。”衛仲卿干脆拉下臉。“鳳家的事,等我解了北境之困,回京再議。在這期間,你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府里。大川,把他給我叉出去。”
衛川果真帶著兩個侍從進來,把衛翎叉了出去。衛侯在后面瞧著兒子連踢再扭,連喊再叫地掙扎,吼了一嗓,“按住了,讓衛小山看著他,若是他跑了,我就扒了衛小山的皮。”
衛翎就這么被拖了出去。任他折騰,可惜對著的是幾個一等高手,動靜不小,作用全無。他被徑直送回自己的住所“隨心堂”。
進了“隨心堂”,丫鬟婆子一大群,再加上個貼身常隨衛小山,慌慌張張迎上來。
衛小山:“這這這,這是怎么了?快放手,要是掐壞了世子,夫人可饒不了你們。”
衛川一揮手,兩個侍衛這才松開。他冷著臉,“衛小山,義父吩咐不許世子往外跑,你把人給看好,若是他擅自出去,出了什么差錯,義父說了,就扒了你的皮。”
“啊?”衛小山苦著臉。“我,我盡量。”
衛川瞄他一眼,挑了挑粗濃的眉毛,問,“盡量?”
衛小山擠出點干笑,“我一定……盡量。”他故意把后兩個字說得含含糊糊。
衛川又去看衛翎,臉上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可在衛翎看來,那就是嫌棄。
“你就先忍著吧,大局為重。”說完轉身便走。
衛翎就手抓起身邊一尊甜白釉花瓶,學著老爹的口頭禪,對著衛川后腦勺偷襲過去。“屁得大局為重!”
衛川略一偏,讓過瓶子,耳畔一陣稀里嘩啦,他頭都沒回,走了。
衛小山一臉驚嚇地看著平日溫潤矜持,此時氣急敗壞的世子爺。“我的老天爺,您是怎么惹著侯爺?”
衛翎扔了瓶子,也散了這口悶氣,頹喪地垂著肩膀,“我去求父親救鳳家,可他不肯答應。”
衛小山也有些意外。“為何不肯答應?侯爺不是一向挺中意鳳家小姐。您也跟我說過,侯爺打心眼里欽佩鳳老太傅、鳳院長。”
衛翎滿面苦澀,“他說,為了江山社稷、家國天下,沒法子救。”
“這是什么意思?”衛小山撓頭不解。
“是啊,真是豈有此理。”衛翎又憤怒起來。“憑什么讓無辜之人做江山社稷、家國天下的墊腳石。”
衛小山忙上去捂著自家世子的嘴。“您小聲些,這話可是大逆不道。”
他推著衛翎進了內室,把他按在太師椅上。“想來侯爺也是為難,如今不太平,侯爺又要出征,聽說一整天忙得連吃飯的工夫都沒有。”
衛翎胸口起伏,半天才平息下來,他沉著臉思索一陣,似乎有了些決斷。“我要冷靜,要不真成了個蠢貨。”
“可不是。”衛小山忙不迭地附和。
衛翎瞪他一眼,“我叫父親三言兩語繞暈了,他一貫能把我繞暈。”他帶著怨氣和委屈,自家老爹簡直快成精了。“這個時候,新君忙、父親忙、人人都忙,只有我揪著鳳家的事情不肯放手,倒顯得我格格不入了。”
衛小山見他終于冷靜下來,心里松了口氣。“世子,您還沒吃晚飯吧,小人去吩咐擺飯。”
衛翎痛快道:“好,先吃飯。吃完飯你跟我去找鳳宛。”
“啊?”衛小山張口結舌,“您,您沒聽見么?要是您跑了,侯爺就要扒了我的皮。”
衛翎今日說什么都有人撅,著實下不來臺。他恐嚇。“你不聽我的話,我現在就扒了你的皮。”
衛小山訕笑,“那怎么能夠,咱們府里歷來厚待下人。再說小人跟在您身邊這么多年,盡心盡力的。”
恐嚇無用,衛翎嘴角一垂,眼圈紅了。
“小山,我心里難過。父親不肯幫我,新君又下定決心,要用鳳家來祭刀。院長若是被定了‘形同謀反’,鳳宛也必定會牽連其中,我恐怕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
衛小山也有些心軟,“可是,侯爺一言九鼎,不讓您去,小的命雖然不值錢,好歹也是條命。”
衛翎見他軟硬不吃,又苦口婆心開始試圖分析出個理由。
“衛川說的,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你能不能看得住我,他心里難道沒數?若是真要看死我,父親就直接吩咐派人了,怎么可能把我交給你。”
衛小山撓頭,露出些無奈,就沒見過自家主子這樣的。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軟的不行就來騙的。
他苦口婆心地勸。“就是去了,您也幫不上鳳家小姐。侯爺下了禁令,您手上就無人可用,就指望我一個能辦成什么事?”
“辦不成是你沒本事,不去是我沒良心。衛小山,我現在就想知道,你跟了我這么多年,到底是不是一條心?”
衛小山“……”
“去不去?”衛翎一拍桌子。
衛小山嘴里如同含著黃連,苦哈哈道:“行吧,就舍了我這身皮,跟您一條心。我先讓人給您準備晚膳去。”
~~
吃過晚膳,衛翎換了件不起眼的衣服,趁著月色,跟小山悄悄從后門出了寧遠候府。
書房之中,衛仲卿坐在太師椅上,不知在想什么。衛川快步走進來。
“他跑了?”衛仲卿眉毛一挑,問。
“吃過晚飯,換了件衣服,帶著小山出去了。”
“他呀,是不到黃河不死心,要不讓他去看一眼,他得憋死。也罷,叫人跟上,鳳家已經著了道,可別讓我那傻瓜兒子也著了人家的道。”
“義父放心。”衛川帶了些了然,“其實您心里也不忍吧,否則怎么會留個口子,讓世子過去。”
衛仲卿嘆了口氣,他心中未嘗不替鳳家叫屈,但這些情緒不能透露給衛翎。定罪是無可爭辯之事,就算能夠立刻找到背后主謀,也不能抵消鳳成周的罪責。
他離京在即,也不能讓衛翎不知深淺地去追查背后的主謀。對方手段陰狠老辣,不是這初出茅廬的小子能對付得來的。就讓這傻瓜兒子的不滿,都放在自己這個混賬老爹身上也罷。
窗外烏漆麻黑,衛侯心緒難寧。“大川,這件事也透著另一樁奇怪。太子死后,他手下那些暗流不但沒有樹倒猢猻散,怎么如此之快就盯上了鳳家。打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
衛大川略一思忖,“或許是太子未雨綢繆,提前考慮過若是失敗要如何復仇。”
衛仲卿搖頭,“不像。對方一出手就是連環計,心思縝密,手段毒辣。選擇在白山書院發難,時機恰好、分寸恰好,連死那個許故的身份都恰好。若是太子有這個未卜先知的能耐,他跟晉王誰勝誰負還未可知呢。”
衛川默默想了一陣,“您說的有理,比起太子從前那些昏招,這一番可厲害了不少”
“看來,他們已找到了新的主心骨,這可不妙。”
“義父,我也有個奇怪感覺。”
“你說。”
“這件事雖然給新君添了不小的麻煩,可最麻煩的還是鳳家,老太傅被毒死,院長百口莫辯,鳳家一敗涂地,白山書院從此消失。多大仇恨,何至如此?到底打新君捎帶鳳家,而是打鳳家順帶新君,還未可知。”
“你是懷疑,對方與鳳家有仇?”
“是。”
衛仲卿摸了摸下巴,點點頭,“說得不錯,事有反常必為妖,可惜我離京在即。等我回來……唔,若我還能回來,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衛川心中一凜,退后一步躬身行禮,“義父必定馬到成功,凱旋歸來。”
他利落的回應,讓衛仲卿心里升起些安慰,他淡淡一笑,拍了拍義子的肩頭。
五年前,寧遠長子衛翊yi,在北境前線打了次漂亮的防守反擊。取得勝利后,衛翊帶領一支小隊乘勝追擊,深入山谷。哪知山谷中埋伏了無數敵軍,滾木礌石從天而降,追擊的大梁官兵無一生還。
白發人送黑發人,消息送到京城,衛侯一夜之間須發變得灰白。衛侯夫人傷心欲絕,埋怨丈夫不該將兒子送到前線,徑直去了廟里給早亡的兒子念經祈福,始終不肯回府。
再后來,皇上感念衛家只剩下衛翎一根獨苗苗,讓這位養得嬌貴散漫的候府二公子承襲了爵位。
對外人來說,他是赫赫戰功,手握權柄的寧遠候;對自家來說,他是失了愛子,跑了老妻的孤寡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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