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章
這一晚衛翎睡得并不好,沒有人能對著那樣一具尸體無動于衷。睡夢中,許故如同提線木偶,手中短刀插入自己心口的情景一次一次重現,在他身后,有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森然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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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衛翎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世子,該起了!世子,夫人那邊已經傳早膳了!世子……”衛小山保持著一個煩死人的節奏,生生不息,衛翎無可奈何睜了眼,“滾進來。”
“隨心堂”的侍女進來服侍梳洗。見主子無精打采,衛小山面上堆著笑。“前幾日早出晚歸在外面奔波,我還以為您賴床的習慣已經改了,原來一切如故。”
衛翎撇了一眼身旁穿梭的侍女,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多嘴,等會在母親面前你可小心說話,若是說漏了,我饒不了你。”
收拾停當,主仆二人直奔正院,衛夫人剛剛用過早膳,見兒子過來問安,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娘倆閑聊幾句,猜測今日寧遠侯大軍會行軍至何處,宋媽媽領著管家進來。
管家的臉上帶著些沉重,“夫人,剛收到的消息,逆太子妃秦氏昨夜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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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太子妃之死讓新君和許太后有些錯愕,須知至少在大局剛剛穩定,大行皇帝還未入殯宮的時候,他們是真的不希望秦氏母子有個三長兩短。為此,新君震怒,令嚴審“行止園”掌事太監何順。
看到秦氏吊在床梁上的那一刻,何順驚恐地癱坐在地上。完了,完了……他恨不能把秦氏搖醒,再掐死。她的命可不只是她自己的命,還牽連這園中多少看守、雜役、以及自己這條小命。
為求脫罪,哪怕重刑加身,他也一口咬定秦氏一心求死,不想活了。
“自打關進去,秦夫人吃不下,睡不著、連鋪蓋卷都沒打開,濟北王妃前來探望,她也木木呆呆不甚親熱。”何順對著審問他的老內監鼻涕眼淚嘩嘩的流。“小人不是沒當心,可一個人求死心切,實在是防不勝防啊。”
人已經死了,著急后悔都晚矣。新君無可奈何,治了何順失職之罪,打了二十板子,罰去惜薪司運炭火服苦役。
行刑的太監也不知是得了上峰吩咐,還是有人打點了他賞錢,一心給太子妃報仇,板子下用了暗勁,二十板子之后皮開肉綻,骨斷筋折。
沒幾日何順一命嗚呼,來收尸的雜役從他身上摸出二十兩銀子的銀票,揣進自己腰包。
一兩銀子一板子,二十兩銀子一條命。
因太子妃秦朝云之死,讓宮門外撞頭的老御史又填了新詞。新君將這群老頭子一概交給首輔徐階應付。徐閣老愁容不展,打又打不得,勸又勸不動,按下葫蘆起了瓢,讓他心力交瘁。
不過君臣之間也有了幾份默契。無論他們在宮門外如何哭鬧不休,新君一概不問、不罰、不見。
便有人私下嘀咕,這位新君二皇子早年看是個極為板正嚴肅的人,如今做了皇帝,才知他身上自有一股憊懶勁。能在朝堂哭得聲淚俱下,也能厚著臉皮任憑老御史們指著鼻子陰損痛斥,他不氣不惱,不爭不辯。也算是忍人所不能忍了。
徐閣老帶著三分冷笑聽著大伙的議論,心里暗想,你們只看到他的忍,卻還沒看到他的狠。宮門外這些老梆子就作吧。天下之主豈會可欺?他是在等機會——等二十七日停靈后先帝入殯宮,等安排好登基大典,等幽州大捷的消息。你們等他站穩腳跟,也就是秋后算帳的那一天了。
次日,為了平息朝中輿論,新君下旨,廢太子夫婦雖然擄去封號,準以先帝有罪之子的身份,送入皇家陵園,并全母子之情,將二人葬于生母郭皇后陵內。
三日后,新君再下鈞旨,恢復廢太子長女柔嘉郡主的封號和一應供養,將原太子府中服伺郡主的一班女使,送進“行止園”中服侍。
這便有了另一層意思,太子妃已自戕,郡主若也有求死之心,那身邊這些自小服伺的,就一個也別想活,天似囚籠,一損俱損,想死也得斟酌著。
盡管如此,太后心緒不寧,命皇家禪寺金明寺為廢太子夫婦誦經超度四十九日。
一番舉動,引來一群拍馬屁的臣子稱頌殿下仁厚,可所有人都看得懂,太子的兩個兒子并未被提及。
三天的時間,能發生很多事,太子夫婦歸于塵土,昏迷數日的倒霉蛋孫遨,終于在太醫院的救治下,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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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飛快,這幾天,衛翎輾轉找到十幾個白山書院被驅逐的學生打聽許故的來歷,都說他獨來獨往,性子也不大隨和,從沒見他與什么人有來往。
衛翎又動用寧遠候府的人手,拿著許故的畫像,在京城各處商號、飯館、酒肆一一查訪,連同白樸也調動了不少江湖人脈。可許故就如同天上掉下來,地里長出的,找不出來歷。
案子才剛剛開始查就走入死胡同,衛小山這人雖然碎嘴,辦事卻很牢靠。他日日在外面跑,腳下生風,嘴角起泡,一番辛苦毫無效果,不免有些沮喪。
“我們幾乎將京城翻了一遍,竟查不出頭緒來,莫非遇上個天降孤星”
衛翎頗有些無語,“胡說,活在這世上總要與別人有些關聯,怎么就成天降孤星了。”
“可我們為什么就查不出呢?”
衛翎沉吟著,“查不出,是因為有人先我們一步,故意將他從前的行跡抹去。”
衛小山苦笑,“不是我吹牛,如今侯爺不在京城,給您辦這件事也算放開手腳、盡心盡力了。這么多人手撒出去,一點收獲都沒有,您說有人故意抹去他的形跡,滿京城我真想不出誰有這么大能耐。”
其實,這也正是衛翎百思不解之處。
太子已經死了,按理樹倒猢猻散,可事到如今,對方非但沒有亂了章法,反而一夜之間又策劃了白山書院之變。毒死清流第一門第鳳太傅,利用學生們的沖動拉下軍方的彭金虎,還差一點把與鳳家交好的寧遠侯府也拉進去。
這一步一步,夠穩、夠準、夠狠。太子死后,究竟是誰陰謀策劃了這一切。
這個時候,衛翎倒是服了自己老爹。定力夠好,心腸夠硬,不管鳳家死活,不管朝中風云,堅定不移地表達了忠君的態度。也多虧如此才能排除紛擾,以不顧一切的姿態出兵北上。
一番思量,衛翎做了決定。“小山,讓街面上查訪的人撤回來吧。此路不通。”
“不查了?”衛小山有些奇怪,他家世子可不是個如此就容易半途而廢的性格。
“當然不是。此路不通,我們換回一條路走。找不到許故破綻,我們去找他主子的破綻。”
衛小山好奇死了,“我一直問,您都沒告訴我,他的主子究竟是誰?”
衛翎板起臉,“此事不可妄言。”
衛小山委委屈屈的,“不放心我?還指望我出力,您指哪我打哪,可您也要指給我一個明確的方向啊……”
此言倒也有理,衛翎暗笑,這軟硬兼施之法,衛小山也用的頗有心得了。
他壓低聲音,“告訴你也無妨,但你謹記沒有證據之前不可妄言,此事牽扯朝堂的穩定,我猜他從前的主人十有八九是廢太子。至于現在聽誰號令,就指望你出力去查了。”
衛小山滿足了好奇之心,果然肯出力。整個下午都不見蹤影,傍晚時分,衛翎陪著母親用晚膳,就見他在門口探頭探腦。
衛翎不動聲色地放下筷子,又陪著母親說了會話,這才恭恭敬敬的辭了出來。出了正房院子,他抬手敲了衛小山一記爆栗子。
“你越發沒規矩了,在母親這里也敢做怪。有什么事非要追到這里來說,又不好好的回稟,在門外鬼鬼祟祟。”
衛小山挨了訓斥,笑容卻止不住溢出來。“世子,鳳家小姐從刑部大牢放出來了。”
衛翎大喜,“真的?什么時候的事?”
“今日下午。”
衛翎抬腿就往外走,衛小山忙扯住他。“您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咱們府上在刑部也有些老交情,前幾日我去打了招呼,讓他們有消息就來說一聲……”
衛翎無心聽他啰嗦,斥道,“說重點。”
“說重點……”衛小山咧著嘴角,“據說,昨晚孫閣老醒了。太醫說起碼性命無憂,所以今日申時,刑部收到的諭旨,立刻就放了人。”
衛翎看看天色,“已經過了兩個時辰了,你的老交情也沒怎么出力。”
衛小山干笑一聲,追著衛翎的腳步,“那倒也也不是。他是難得有機會給咱們府上辦事,出力過頭了。他看鳳姑娘出了大牢,想著能知道去向再來回報,就跟了上去。不想鳳姑娘機敏,察覺有人尾隨,便在城中繞了幾圈把他甩脫了。他沒法子,這才過來找我。”
衛翎聽了也有些好笑,拍馬屁的人拍到馬腿上。“鳳宛又不是許故這種沒根基的天降孤星。再說刑部大牢還有個六爺做內應,她出來后必定去了鳳姑姑處。”
“世子料事如神。”
衛翎心情極好,跟他開著玩笑,“這點事還需要料事如神?你也忒小瞧你家世子了。走,咱們去包子鋪。”
“可她沒去鬼市包子鋪。”衛小山難得賣了個關子。“她出來后,直接去了慕容世子府上。半個時辰前,她跟慕容世子一起去了金明寺。”
“金明寺?”衛翎訝然。
“是,我在慕容世子府上有個老交情,前幾日……”
衛翎真要發火了,一聲斷喝:“說重點。”
衛小山哼唧一聲找到重點。“太后懿旨,金明寺為廢太子夫婦做法事,柔嘉郡主如今正在金明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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