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章
“早年,我與慕容信曾有議親之舉。”鳳芙珍輕聲道。
鳳宛騰地從床上坐起,吃驚地看著姑姑。鳳芙珍的亡夫宋妙春死于二人成婚之后次年,彼時鳳宛也不過是稚齡,已不記得姑父的樣子。但在她心中始終認為姑姑和姑父是一對沖破門第樊籠,相敬相愛的神仙眷侶。
鳳芙珍對她眨了眨眼,“怎么如此驚訝?難道姑姑是個丑八怪,比不得濟北王妃,配不上慕容信?”
鳳宛自知失態,露出幾分歉意,慢慢躺回去。“當然不是,只是以前從來沒聽您提起。”
鳳芙珍淡淡一笑,“陳年舊事,提它作甚?”
鳳宛有些游移不定,“姑姑,難道你我兩次遇襲,是濟北王妃的手筆?她是因為……嫉妒……這……”她想說,既是陳年舊事,又僅僅是議過親,濟北王妃怎會為了這點往事動殺機。
鳳芙珍沉默著,這么多年來,她也一直認為這不過是一件不值得糾結的小事,最多算是憾事。她與慕容信少年相識,就算曾有過一點青春萌動之情,也已經十幾年不見。
她也不能相信,如今的禍事與當年的舊事有什么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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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這,便是當年大梁第一高門,唯一的異姓王——濟北王府世子慕容信的寫照。
彼時慕容信客居京城,拜在太子少師鳳伋門下讀書,風姿綽約、尚未婚娶,引得多少京城名門閨秀心生向往。
而慕容信的心卻被老師的愛女,正值豆蔻年華鳳芙珍填滿了。
他喜歡那少女疏落爽朗的性子,清悅嬌憨的聲線;喜歡她不拘閨閣,刻苦學醫,心懷慈悲的品格。他尤其喜歡她身上淡淡的草藥和泥土芬芳,是一種勝過所有胭脂俗粉的甜膩的清幽之氣,哪怕是京城第一美人長公主陳瑯,耗費萬金之數,取之東海巨鯨體中的龍涎香也遠遠不及。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幕容信先對自己的莫逆之交,鳳家二公子鳳成周吐露了心聲,鳳成周自然樂見其成,初探妹子的心意之后,給幕容信吃了定心丸。
少年英杰,誰能不愛?豆蔻年華的鳳芙珍聽二哥問起,面如紅霞,她對這位濟北王世子也頗有好感,于是幕容信滿心歡喜把消息傳回家中。
遠在幽州的老王爺對兒子的選擇清流門第的鳳家女十分滿意,立刻給鳳伋寫來一封信。
“一別經年,未有半紙鴻書相報,甚感愧疚。犬子師從鳳兄,雖身無尺寸之功,卻存浩然之心,青云之志,吾心甚慰……聞兄愛女初長成,品性高潔,吾欲為長子謀求佳麗,初定良緣……年下進京述職與兄詳議。幕容懷拜上。”
鳳宛靜靜聽著姑姑的話,想象著當年慕容信、鳳成周、鳳芙珍等人的風姿,父輩們也曾年輕過,青春少艾、情竇初開,無限溫柔。
“姑姑,為何后來濟北王另娶他人?”
鳳芙珍的聲音中并沒有哀傷,最多不過一點唏噓,“因為那個人是陳瑯,先皇后最愛的女兒,大梁長公主陳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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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幕容老王爺剛剛進京,陛下在接風宴上突然提起將長女清河公主指婚與慕容家,還說,皇家與慕容家聯姻,親上加親,此后大梁江山永固,社稷長榮。
這件婚事,慕容老王爺并不樂意。他濟北王府根本不需什么公主來光耀門楣,他需要的是給自己的繼承人找個性子穩妥、品行端正的妻子,長公主偏偏是最不符合這兩點的人。
清河公主是郭皇后所生,愛如掌上明珠,又因生得貌美,驕縱倨傲。郭皇后家世顯赫,娘家曾有從龍之功,就是皇上也對她禮讓有加。這個女兒被郭皇后寵得無法無天,八歲就曾下令杖斃服伺不周得貼身女侍,兇名在外。
金尊玉貴養到十三歲,剛剛準備議親,郭皇后病死,另立了許皇后。長公主驟然失去母親的庇佑,表面上收斂了鋒芒,私底下行為卻更為乖張。
她耗費巨資興建園林,與京城中諸多少年子弟過往甚密;她又喜熏香,每年花費黃金萬兩從各地搜尋名貴香料,景圣帝稍有責問,她就喊著“母后你怎么丟下女兒”,哭得肝腸寸斷。
這個女兒實在成了景圣帝一塊心病,不想“心病”忽然成了知心人,跑來對他說,看中了濟北王世子慕容信,求陛下指婚。這一點,倒是與景圣帝的心思不謀而合。駐守邊疆的異姓王怎能讓他安心,把女兒嫁過去便是個好法子。
于是老皇帝不顧老王爺的委婉推拒,拉著慕容信的手笑成一朵花。“朕這輩子就饞王兄的好兒子,若能給朕做佳婿,朕死亦無憾了。”
老皇帝都死亦無憾了,老王爺還能說什么。兩個月后,慕容信與長公主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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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宛問,“姑姑,你那會心里難過么?
鳳芙珍想了想,“難過了幾天。”
“就幾天?”
“不然呢?”鳳芙珍笑,“我其實只是覺得濟北王世子是個不錯的人,長得又好,本事也大,門第又高,至于其他好處,當時也真的還沒品出來。”
鳳宛笑了起來,“長得好、本事大、門第高?這些好處還不夠?”
鳳芙珍在她臉上擰了一把,“小丫頭笑什么?從前要把你許配給衛翎,我瞧你美滋滋的,我問你,衛家小子哪里好?”
鳳宛臉上一紅,忽然想起來自己要跟衛翎退親,人家還不懼危險,忙前忙后的幫著鳳家,心里就生出些柔軟。想了一會,她大大方方的道:“他很聰明、很有趣、很善良。”
她的眼中有些溫柔的光芒,讓鳳芙珍也翹起了嘴角,“是啊,你姑父便是個聰明、善良的人,雖然別人都說他有些木訥,可我覺得很有趣,木訥得有趣。”
鳳宛撲哧一笑,“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出潘安……姑姑還是找到了更好的人。”
“是與我志趣相投、更適合我的人。”鳳芙珍很坦然,“你能想象你姑姑坐在王府管家理事,對著一群丫鬟婆子發號施令的樣子么?”
鳳宛認真地想了想,還真是想不出。她覺得濟世救人的姑姑才過得真實。
“后來我與你姑父的婚事,其實我與他都很忐忑。倒是你祖父很是開通。他說高門顯貴,就有諸多身不由己,你姑姑我如此自由自在的性子,何必要走那么艱難的路。只要兩情相悅,門第就當個屁好了。”
鳳宛瞪大眼睛,“這是祖父說的?”
鳳芙珍笑著點頭,“是啊,你祖父當著你姑父說了這句話,把你姑父驚得一肚子說辭都吞了回去,差點咬了舌頭。”
姑侄兩個靠在一起,捂著嘴,初時哧哧笑個不停,到后淚水怎么也止不住了。鳳宛把頭埋在姑姑懷中,依舊捂著嘴,將哀痛的嗚咽忍在胸口。
“姑姑,我好想祖父,他中毒是因為吃了一碗肉羹,是我親手把肉羹端過去……”
大顆大顆的淚水氳濕鳳芙珍的肩頭,她的臉上也濕漉漉的,往事如煙,丈夫不在了,老父也不在了,她沒有走那條艱難的路,可她的路依舊充滿艱難。
她輕輕撫摸鳳宛的烏發,“宛兒,你祖父在天上看著,心如明鏡,不是你的錯,是有人蓄意而為。”
好一陣,鳳宛拭去淚水,止住哭聲。“這些事,會是濟北王妃么所為?”
鳳芙珍想了想,“我不知道,我跟她,跟慕容信都十幾年不見。我與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濟北王妃可不是個良善之人,早年在京城興風作浪,如今回來不知又回掀起什么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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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晨光照亮京城,鬼市恢復空曠寧靜,琳園升起裊裊炊煙。
濟北王妃一早便出了府門。幕容喆過來給母親請安撲了個空,對鐵牛皺起眉頭,“這么早,母妃這是去哪兒?”
鐵牛答不出來,慕容喆實則也沒想得到答案。“也好,母妃不在家,正方便我們去看柔嘉,說不定鳳宛今日還會去金明寺。我昨夜就該讓你跟著她,也不會搞的下落不明,我只能去金明寺等。”
慕容喆高高興興奔金明寺之時,濟北王妃的馬車已經停在錦繡胡同外邊。
胡同很窄,馬車進不去,只得步行。濟北王妃裹著件厚重的披風,將自己捂得密不透風,手中素面織錦的帕子半掩著口鼻,臉上帶著嫌棄。
這條巷子淺,五戶人家,大約都是小康,還不乏三代同堂,雖然獨門獨院,卻很是喧嘩。門口有個老翁半躺在搖椅上,旁邊幾個總角小童正撅著屁股圍成一圈,不知是在斗草還是斗蟋蟀。
濟北王妃站在街口半天,幾乎心生懷疑,是不是太子妃臨死對她留了一手,這里怎么看都是煙火氣十足的普通人家,難道真的大隱于市,郭家死士的首領藏身在這樣普通的地方?
“去叫門。”濟北王妃吩咐。
隋英走上去,在最里面那一戶叩響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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