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之，今天必須得回家吃飯！”

        元旦第二天，徐舒之接到姐姐徐蘭的電話。

        “知道了，徐文愷也回去嗎？”徐舒之站在窗前語氣冷漠地問道。

        對面的聲音靜止了一瞬，“舒之，他不回來。”

        徐蘭想說爸爸，但想到徐舒之每每聽到她和大哥喊爸就雷電交加的樣子，還是算了。

        “好，那大哥二姐等我，我現在就動身。”徐舒之語氣緩和，隱隱帶著撒嬌。

        這邊陳禹媽媽的舊房已經可以入住，她前幾天和輔導員提交的校外申請表也批了下來。陳禹叫了一輛車，想把行李搬到房子里。

        “小禹，我們幫你搬！”

        林曼看著陳禹收拾的行李，很有義氣地說道。

        “是啊，小禹，還能省點雇人的錢。”孫錦溪在旁邊點頭。

        陳禹心中一股暖流涌過，“謝謝，不過我已經雇了人，你們就和我一起去房子看看吧。”

        陳禹媽媽的舊房在學校外兩公里的老小區，由于是媽媽當面準備一個人住的，面積只有50平，地段也不算好，這兩年蘇城大學在這邊建了新校區地段價格才漲了些。

        幾人乘車去到房子底下，孫錦溪有些敏感地發現幫陳禹搬行李的人雖然穿著一般，但身姿并不普通。

        可能是早年練過吧。她心想。這年頭找工作不容易，出來搞個兼職也正常？

        “進來吧。”

        陳禹打開門，房子的裝修很溫馨，一些舊東西沒有被取締，擦洗干凈擺放得很整齊。就連后面新加的飾物都是根據原有的風格加的，可以看出裝修者的用心。

        林曼和孫錦溪想幫陳禹把行李放好，陳禹笑著拒絕。沒一會兒，剛才幫陳禹搬行李的人離開又回來，手上拎著飯盒和各種水果，他面色冷峻，

        “小姐，阿姨已經叫好，會定時過來煮飯和打掃衛生。”

        陳禹點了點頭，看著在廚房的兩人道，“你回去吧。”

        陳禹和元帥相似的臉使得男人在回答“是”的同時就想敬個軍禮，后來又像是反應過來似的，耳尖紅了紅，直直地打開門離開。

        “小禹！小禹！”林曼高興地朝陳禹揮手。

        “這個魚看起來好好吃！快來快來！”

        廚房正方形，紅褐色的餐桌上，餐盒被兩人放好。

        “要是有人問你們我校外的住址，說不知道就好。”

        林曼有些疑惑，她口中飯還在嚼，猛地咳了幾下。孫錦溪給她遞了一杯水，讓她慢點。轉頭看向陳禹，

        “我們不說，早晚都會有人查到。”

        陳禹安撫地朝她笑了笑。她知道徐舒之早晚會查到，但沒人說，他想憑自己的力量，恐怕有得耗。

        “沒事。”她低頭繼續吃飯。

        林曼沒聽懂兩人的對話，這是在說什么啞謎？哎呀，不管啦。

        徐家。

        “舒之，吃這個，二姐親自下廚燒的。”

        徐蘭夾起一塊紅燒肉，徐舒之眉頭微皺，二姐燒菜喜重口，看這肉紅潤油亮的樣子就知道沒少放調料。算了，還是吃一口。他夾起肉，忍著不適吃了下去。

        一旁的徐志之看著他勉強的樣子忍俊不禁，這幾天公司的事很多，他前幾天加班加點，今天才抽出半天和弟弟妹妹吃飯。

        徐蘭看著一副被掏空樣子似的，有些心疼，但開口又變成了另一番話，“大哥，你身上怎么這么重的煙味。”

        徐志之聞了聞袖子，“還真是，是大哥沒注意，下次大哥在外面吹吹再進來。”

        徐舒之不用看都知道二姐此刻面上的表情肯定又是懊悔，他淡定地吃著飯。

        “小舒，學校生活怎么樣？”徐志之看向徐舒之問道。

        “挺好的，這個月末我和蘇城歌舞劇院的舞劇就要上映了。”以他有些桀驁的性子，這已經是在邀請徐志之和徐蘭去了。

        徐志之對他的性子有些無奈，加上長兄如父，他淡淡一笑，“到時候我和你二姐一定去看。”

        徐舒之有些不自在，徐蘭覺得此刻氛圍不錯，她小心地開口，“小弟，最近，有沒有認識什么不錯的女孩兒？”

        徐舒之一滯，面上失神。最近嗎，最近認識了陳禹，可是他們談戀愛的時間不長，要和大哥二姐說嗎？

        “看來我們小舒是墜入愛河了？”徐志之換了個姿勢，語氣帶著驚訝，前幾年談到這個話題不是不歡而散，就是小舒冷冷地嘲諷那些女孩。

        “小舒，告訴大哥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徐舒之抬頭，他看見大哥兩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眼鏡后熟悉的笑眼帶著關懷，但是他好像看見了大哥關懷底下的誘導。

        “大哥，吃飯吧。”徐舒之不知為何不太想說。

        一旁的徐蘭卻笑了起來，“我們舒之害羞了是不是？二姐第一次見你這樣。”

        徐舒之沒理徐蘭，幾人也沒糾結這個話題，接著吃飯。

        吃完飯，徐蘭去廚房端來阿姨切好的水果，她看見在窗臺抽煙的徐志之，她走過去想叫他，眼睛卻看到他在手機上打著什么。

        日光很盛，手機屏幕有些反光，她只看了查，舒之，女人幾個字眼。

        但這幾個字眼就已足夠，她站在房內，與徐志之只隔著一個落地窗。久違的冷氣從腳底上升。

        徐志之聽到背后的落地窗被推開，他回頭看到時徐蘭，面上浮現出笑容，剛想說自己身上還有煙味，就見到徐蘭忍著怒問道，

        “大哥，你這次要插手舒之的感情嗎？”

        徐志之的笑容斂起，他收起手機，“小蘭，怎么會呢？大哥只是想查一下小舒的女朋友，萬一有什么不對的，也能讓小舒及時止損啊。”

        徐志之像是在看一個還不懂事的孩子，徐蘭心里憋氣，嘴上卻說不出，臉上越憋越紅，

        “徐志之！你忘了你之前插手我的感情了嘛！”

        徐舒之走過去順著徐蘭的背，語氣緩緩，“小蘭，上次是大哥錯了，不過浪子回頭這個事總是要讓人多斟酌斟酌是不是？而且大哥只是逼了一下，他就跳樓，以后你們倆真在一起，你還得顧忌他的性格，多累？”

        徐蘭揮開徐志之的手，她想冷笑。只是逼了一下？他找人威脅馬冀，還把他之前女朋友懷孕流產的事傳遍他父女的老家，讓他在公司失業，沒有一家公司敢要他。就算他之前錯了，這也夠了。

        她閉上眼，腦海里都是馬冀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的樣子。

        “大哥，你就不能不要管嗎？舒之已經長大了，就算受傷也是他成長的一部分……”

        “小蘭。”徐志之止住徐蘭的話頭，“我是你們大哥，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們免去那些不必要的傷害，而且小舒不能再經歷打擊了。”

        徐蘭聽到這話，憤怒的神色突然變得黯然，確實，她不想舒之再經歷一次打擊，她知道大哥做得不對，但她確實無法反駁。

        徐志之看徐蘭的神色，知道她已經按下了氣焰。他攬著徐蘭，“走吧，去吃水果。”

        徐蘭不情不愿地跟著。

        房間里電視上正放著節目，他的目光卻停留在手機屏幕，屏幕上都是夏陽，王安之和女孩們的邀約，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陳禹的消息。

        他眼眸微垂，一副失落的樣子。

        窗臺打開的聲音傳來，他抬頭看到大哥攬著不情不愿的二姐，不知道又鬧什么矛盾了。

        “舒之，看什么呢？”

        看見二姐好像強忍歡笑的樣子，徐舒之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么。

        徐蘭嘆了口氣，她管不了大哥，也沒管好小弟，連自己的事都處理得一塌糊涂。

        徐舒之默默將果盤推到徐蘭那邊，徐蘭好像接收到徐舒之安慰的信號，轉換了下心情，同他一起看電視。

        “嘟，嘟。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通。”

        徐舒之聽著機械的女聲，心里好像頭頂那泛著冷氣的月亮，摻雜著煩躁不安，讓他十分不舒服。

        [給小禹宿舍送一箱……]

        對話框那頭是夏陽，徐舒之想讓他給陳禹宿舍送點東西，不知為何，又將對話刪除。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還是明天自己親自去吧。

        “砰——”

        房門被推開，徐蘭穿著睡衣，面帶驚惶，她見到徐舒之，深呼吸了下，“舒之，媽媽她在療養院割腕了。”

        什么？！徐舒之眼眶睜大，他顧不上穿外套，起身隨徐蘭和徐志之一起開車前往療養院。

        “夫人暫時沒什么事，不過她這次割得太深，以后手可能不能再提重物了。”醫生遺憾地和徐志之說著。

        徐志之向醫生道了聲謝，轉身去安慰徐蘭和徐舒之。

        徐蘭緊緊抓著徐舒之的衣服，看著躺在床上的媽媽。

        王文語早就不復年輕時的挺拔優美，多年的精神治療使得她頭發枯雜，顴骨凸出，即使不缺食物供給，整個人也瘦得厲害。此時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只有氧氣面罩里的霧氣可以看出她還在呼吸。

        看著骨瘦如柴的王文語，徐舒之卻像是習以為常，他面色木木。不知何時起，徐舒之心中漸漸對王文語的舉動麻木。她進療養院的這些年，自己去看媽媽的次數越來越少。

        剛開始媽媽沒瘋得那么厲害，看到自己還會摸摸自己的頭，自責自己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幾年過去，她開始哭求讓自己帶她出去，離開這個魔鬼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去見徐文愷。

        徐舒之帶王文語從療養院逃過，在被發現之際，王文語瘋狂地往外跑，把他丟在腦后。

        徐舒之永遠記得自己當時被丟下的心情，他再也不要被拋在腦后的人，他要做奔跑在前面的人。

        “明天沒課，我在這里陪護一晚，大哥二姐先回去吧。”徐舒之看著二人說道。

        徐志之和徐蘭都不放心，徐志之安排了助理也在這里待著，徐蘭才勉強同意。他帶著徐蘭確認過治療手續后，開車駛離醫院。

        徐舒之靜靜地走到媽媽床邊，他默默站著。病房安靜非常，只有機器一聲一聲地“滴”著，他凝視著媽媽的面容，此刻他的眼前不是她躺在床上的樣子，而是曾經幸福快樂的時光。

        一夜過后，王文語基本脫離危險，徐舒之打車去往學校。他現在，非常急迫地想見到陳禹。

        今天天氣有些陰沉，烏云布滿天空，看得讓人十分壓抑。

        “今天要下大雨啊！”司機大叔看著天空說道。

        手機那頭仍舊接不通，徐舒之略顯疲憊的臉上更添陰沉，司機大叔的話他也只“嗯”了一聲。

        “小伙子，快點回宿舍啊！”司機大叔看著徐舒之兩手空空沒帶傘地下車，好心地喊道。

        徐舒之腳步不停，一路走到陳禹宿舍，他詢問宿舍阿姨陳禹是否在宿舍，阿姨翻了下記錄簿，

        “陳禹？那小姑娘搬走了啊？你是她男朋友，不知道嗎？哎喲，小情侶鬧矛盾……”

        阿姨后面的話他已經聽不清了，回神的時候已經走到宿舍樓外。

        “轟隆隆——”

        雷電在云層中翻滾，泥土的腥味被突降的雨水帶走。

        “快走快走。”

        林曼沒帶傘，她遮住頭，一路跑回來。

        “砰。”

        她撞到了什么人，林曼忙抬頭，“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沒看路。”

        雨水傾瀉下來，在徐舒之長長的睫毛上停留，滑落。

        “徐舒之？”林曼有些驚訝。

        徐舒之眼睫動了動，陳禹的室友？他張口，聲音有些嘶啞，

        “陳禹，在哪里？”

        “哦，小禹啊……”林曼想起陳禹之前囑咐的話。

        “不知道哎，她搬走了。”

        說完林曼就跑回了宿舍。

        徐舒之嘴角無力地扯了扯。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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