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聽女兒在抱怨玉珍欺負她的事，王四姐只當女兒在鬧脾氣，沒太放在心上。

        她覺得女兒之所以當著全大隊的面要求分出去單過，不過是特地說給她聽，根本不是真的想搬出去。

        目的不過是希望自己能夠認識她在趙家的委屈，以后能多疼疼她而已。

        王四姐覺得女兒根本不了解她的難處，只顧著自己委屈，也不想想她要是一昧偏心親生的，婆婆能給她好臉色？

        她任由女兒跟大隊長訴苦，等女兒意識到那樣做根本沒有什么用處，自然會乖乖回去。

        可她萬萬沒想到，女兒越說越出格，話里的意思，竟有控訴趙家虐待她的意思。

        跟著親媽生活，還能被虐待，豈不是在指著她鼻子罵她不配當媽？

        “你太讓媽失望了，早知道你這樣沒有良心，我當初就不該把你帶進趙家來，你趙叔叔給你吃給你喝，把你養到這么大，你趙叔叔哪點對不起你？”

        王四姐捂著胸口，用一副極其失望的眼神看著楊露。

        楊露抬起眼眸，與她對視，一字一句道：“是，他是給我飯吃，給我地方住，可你怎么不說我到趙家第一天起就開始干活，喂雞喂豬，澆地劈柴哪樣不是我一個人干，那年我才八歲。

        等我到了十二歲，我就開始下地掙工分，我可以說從來沒白吃她老趙家一碗飯，這么些年里，你只要有錢就給趙玉珍買新衣服、頭花、面霜，可你連一根針都沒給我買過，我身上穿的平時用的，也都是趙玉珍不要的，你才拿來給我用。”

        王四姐被楊露的話質問的胸悶氣短，差點沒厥過去。

        她沒想到女兒平時那么軟弱不吭聲，原來全都憋到心里了。

        四周圍觀的人已經開始指指點點了，王四姐心慌不已，她不能任由女兒再說下去了。

        她好不容易經營多年才有了今天的好名聲，要是讓女兒這一張嘴給毀了，她以后還怎么做人。

        外人怎么說王四姐倒可以不在意，可要是今天因為女兒的控訴，讓老趙家背上虐待繼女的名聲，婆婆肯定會把這事記在她頭上。

        丈夫趙大山平時雖然是最理解她的人，事關老趙家的名聲，就怕連丈夫也因此遷怒于她。

        王四姐心一狠，再看女兒的目光就有些冷漠起來。

        她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立刻就冒出了眼淚花。

        王四姐含淚看著女兒：“露露，媽知道你是在跟媽賭氣才故意這么說的，給你玉珍姐買的東西的錢，那都是你趙叔給的，你跟你玉珍姐情況不一樣，你趙叔能給你吃給你喝，總不能還替你出嫁妝，媽這些年之所以沒給你買東西，那錢都是給你攢著當嫁妝的，你要是覺得媽不給你買東西就是不疼你，那媽現在就回去拿錢，媽帶你去供銷社，你要啥就買啥！”

        王四姐這段話一處，分明就是故意把楊露說成是一個眼皮子淺，眼紅趙玉珍能夠穿新衣服，用新頭繩。

        楊露表面上即便再冷靜，心里也不可避免開始嘲笑自己。

        看吧，不管發生任何事，她媽都始終站在趙家人那頭。

        她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自己不過是個有點血緣關系的外人而已。

        有人相信楊露，自然就有人相信王四姐。

        畢竟王四姐這么多年的經營也不是無用功，立刻就有人指責楊露不懂事，受了趙家的照顧，卻狼心狗肺反咬一口。

        相信楊露的人，便跟她們辯駁。

        楊露在楊灣大隊十來年，平時什么性子，難道看不見？

        兩邊說著說著就開始吵吵起來。

        楊露孤零零的站在打谷場中，看上去十分落魄。

        田杏覺得眼睛有些發酸，想都沒想，上前握住了楊露的手。

        “趙二嬸，誰不知道你是咱楊灣大隊出了名的好后媽，你疼趙玉珍比疼親女兒還厲害，你能給楊露攢嫁妝，我還真是沒想到，不知道你攢了多少錢，是打算給楊露買自行車還是買縫紉機啊，要是都沒有也成，拿幾百塊壓箱底就更好了，將來想買啥都成。”

        田杏看著王四姐變色的臉，心中冷笑一聲，接著就說：“反正楊露都要出來單過了，你要不就先把嫁妝錢給楊露唄，也省的楊露空著手從趙家走，連個買鍋錢都沒有�！�

        王四姐急忙道：“那是嫁妝錢，怎么能給她亂花呢�！�

        田杏輕笑一聲，有些不信：“趙二嬸，你別不是扯謊吧？為了給趙家博一個好名聲，連親生女兒的名聲都能不顧，你還能想到給女兒攢嫁妝？”

        田躍進一看連侄女都攪和進來，頓時頭更疼了。

        他在一旁看了這么長時間，也明白過來，楊丫頭說的一點沒錯。

        王四姐現在一心顧著現在的家庭，怎么兼顧得了跟前夫的女兒。

        田躍進心想，還是趕緊把這事給辦清楚，省的拖久了，把趙家那老婆子招來，到時候更麻煩。

        “杏兒，人家家務事你別插嘴，過來。”

        “二伯我不過去，楊露就一個人，誰都想欺負她，我是她朋友，我要跟她站一塊。”

        田杏倔強的擋在楊露身前，田躍進只覺得額頭突突的厲害。

        “大山媳婦，你們家這事我看明白了，一個家庭里的對錯，沒那么容易分得清，現在就說說分家的事吧�！�

        田躍進把趙大山也喊了過來，對他們夫妻道：“你們看楊丫頭年紀也大了，她既然愿意自己一個人單過，我覺得也是個不錯的事，畢竟她姓楊，住在你們家，也容易跟你們大姑娘吵架拌嘴鬧矛盾，你們覺得呢？”

        趙大山道：“我畢竟是露露的繼父，這事全聽孩子她媽的。”

        王四姐看了眼丈夫，思慮了一會兒，最終咬牙道：“行，我同意她出去單過�！�

        她倒要看看，女兒一個人能把日子過成什么樣。

        王四姐覺得女兒就是好日子過多了，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一個人當家過日子，哪有那么容易。

        她等著女兒向她低頭認錯的那天！

        “好，那就像剛才說的，找個村里沒主的舊房子，暫且借給楊丫頭住，大家伙幫忙休整休整，爭取讓楊丫頭今天晚上能住進去�！�

        田躍進一號召，自然引得一大片回應。

        田杏興奮道：“二伯，咱家屋后頭不就有個舊院子，就把那間借給楊露吧，她剛分家肯定什么東西都沒有置辦，我家有多的，先借給楊露使。”

        “我家還有一口破了點口子的鍋，雖然看著不好看，但是用還是能用的，楊丫頭要是不嫌棄，就拿去用�！�

        “那我給楊丫頭拿兩個碗跟筷子吧�！�

        “我回去找我家那舊木桶去，等著我啊。”

        楊露看著熱情的鄉親們，心里覺得十分溫暖。

        那十年里，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惡意，也經歷了人心溫暖。

        對她好的人，她每一個都記得。

        楊露沖鄉親們欠了欠身，道：“謝謝給位大嬸大娘，以后有什么事，盡管喊我幫忙，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回報大家了�！�

        眾人擺擺手，紛紛道：“都是些家里用不著的東西，值當什么，快別耽誤了，趕緊修房子去�！�

        一群人呼呼啦啦的就走了，田杏和楊露倆人親密的挽著手，走在中間，遠遠看上去就跟親姐妹似的。

        王四姐看的牙根緊咬，心里對女兒愈發失望。

        幸虧當初嫁進趙家后，跟丈夫又生了一對兒女，否則將來老了，要只有女兒楊露一個，指定靠她不住。

        趙大山碰了碰王四姐的手，說道：“四姐，咱也回去吧，媽在家該等著急了�！�

        王四姐回頭看了眼丈夫，覺得有些對不起他。

        “我沒想到露露那孩子能心狠成這樣，我什么時候短過她吃喝了，她自己不出來吃飯，反倒成了咱們的錯了�！�

        趙大山知道能發生今天這事，不能完全怪楊露，自己女兒那性子，霸道的要命，楊露要是不躲著，女兒肯定要和楊露打起來。

        楊露走了也好，他做繼父的本來就不大好管她，以后他們就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就成了。

        趙大山心里嘆了口氣，安慰道：“沒事，回去別跟媽說，我會找機會勸勸媽，露露那孩子也容易，你要是有空就多去看看她吧�！�

        王四姐眼睛轉動，最終低頭應道：“嗯，我自己生的哪有不疼她的道理，我只是有點傷心�！�

        此時打谷場上人都散了，夫妻倆也開始并肩往家走。

        都說人多力量大，小半天的功夫，原本破舊的小院子，就已經煥然一新了。

        雖說比不上前面田躍進家的大院子，卻也十分規整。

        院墻都是好的，院內的雜草都清理了。

        破掉的屋頂已經鋪上了新的茅草，結滿蜘蛛網的房間里，也都被打掃干凈。

        田杏抱了兩床厚被褥進來，鋪到床上，被子里還裹著一個蕎麥枕頭。

        幫忙的鄉親們，也都拿來了自家多余的東西。

        原本空蕩蕩的房間，一點點被填上。

        事情干完，也到了中午，大家就都先回去了。

        楊露坐在床上，望著可以說是十分簡陋的房間，心里卻十分滿足。

        空間里的菜都已經成熟，那幾分地，足夠她吃到過年。

        她得去弄一些稻種和麥種回來，在空間里開一片地專門種主食。

        至于今天中午，就只能簡單弄點吃的，吃過飯去后山，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種子。

        栓上院門，楊露把田杏送來的高粱米煮熟，又用水加鹽煮了點小青菜。

        要是換成別人，從幾十年后重生到這個時代，肯定受不了這樣的伙食。

        楊露卻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她年輕的時候，比這更難吃的都吃過。

        她最后面那十幾年里，都是吃的少油少鹽的飯菜，大部分彭仍方式都是蒸煮。

        一開始她也覺得難吃，后面習慣了也就好了。

        吃過了飯，順手就把碗洗了，然后出了院子往后山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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