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5章
“——就是她,隋驕!她有狂躁癥!”
人群“嗡”地一聲,仿佛突然被籠罩在了某種磁場里,產生不安的共振。
少年們有的也不知道“狂躁癥”到底是什么,但顧名思義,應該不是什么好事。
張婉婉看看呆滯的蔣寶瑜,又看看開始騷動的大伙,仿佛受到鼓勵,她大聲道:“她是暴力狂,我媽媽告訴我的!”
“你們要是跟她一起玩,說不定就被她打破腦袋!哼,她又不是沒干過!”
圍在一塊的小朋友們都忍不住挨挨擠擠地往后退了幾步。
狂躁癥,暴力狂,好可怕!
隋驕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茫然。
“你說誰是暴力狂……我嗎?”少女低頭注視著自己白皙纖長的手指,細瘦的手臂。
她的聲音輕輕的,似乎是純粹的好奇,淺棕色的瞳仁中卻仿佛突然隱沒了所有的光線。
這簡單的神態變化,無端端讓人背后升起一層涼氣來。
就連理直氣壯的張婉婉都突然卡了一下殼,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可能確實是這樣的。”隋驕抬起頭來,忽朝眾人綻出一個笑。
“不過那是另一個我,我什么都不記得哦。”她又露出無辜的表情,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如果我覺得一個人不是好人,另一個我就會出來懲罰她。”
精分的概念比狂躁癥還難理解,越難以理解的事情,就越讓人感到恐懼。
大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嚇跑了——像被投石驚散的群鳥。
隋驕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就連充滿正義信念的張婉婉都忍不住接連后退幾步。
她發現隋驕正在注視她。那目光好像一條冰涼滑膩的毒蛇,正從她的后背慢慢爬上來。
小女孩沒意識到自己的臉都嚇白了。
“你,你果然是瘋子!”張婉婉的聲音有些顫抖,她飛快地轉向一旁的蔣寶瑜:“寶瑜,你傻啊!還和她一起玩?!”
蔣寶瑜呆呆的:“婉婉,你不會是記錯了吧!今天之前你還不認識驕驕姐姐呢。”
張婉婉氣得想過去拉她,又害怕就坐在一旁的隋驕,“我不認識,我媽媽認識呀!我媽媽說了,就是隋氏女兒叫隋驕的,不是她么?!”
蔣寶瑜期期艾艾地扭頭看隋驕。
“驕驕姐姐,你真的……”
隋驕朝她露出一個微笑。
媒體鋪天蓋地的報道里當然不會提到生日會花園里那場小小的沖突,但了解內情的人在圈子里并不在少數。
蔣寶瑜有點害怕。屁股在椅子上扭了扭,但沒往起站的意思。
“我,我也相信另一個驕驕姐姐是好人。”她小心地問隋驕,“姐姐你和她說說,別打我,我是好的。”
張婉婉在旁聽的一清二楚,氣得小臉兒都歪了。
“蔣寶瑜,你蠢死了!”她扔下一句話,轉身就跑。
蔣寶瑜想去追,轉頭看微笑的隋驕,不動了。
隋驕拿起一個小蛋糕給她,蔣寶瑜頓時眉開眼笑。
隋驕這才想起后面還戳著一個人,扭頭問:“你吃不吃?”
虞溫白目光掠過桌上的小點心,“我不要。”她覺得隋驕多變又善忘,“你說過不應該吃這些。”
隋驕“哦”了一聲,笑了,“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偏愛別的小朋友。”
一旁嚼著蛋糕的蔣寶瑜沒聽明白。
虞溫白聽明白了,轉身就走。耳朵后面的黑皮膚透出一線可以的紅。
隋驕彎起唇角:“就算要偏愛,也是偏愛你。”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過是自戀的最高境界罷了。
陳林海教練覺得恢復訓練后的氣氛明顯有些怪異。
也不知道這些孩子是怎么了,平時嘰嘰喳喳的吵鬧和訓練辛苦的抱怨都不見了,一有機會就交頭接耳嘀嘀咕咕。
就仿佛……這訓練館內,有一頭可怕的野獸。但凡他們敢高聲說一句話,就會被野獸吞噬。
甚至心不在焉的張婉婉被趙辛狠狠地抽了兩劍,都沒吵沒鬧沒哭鼻子,只是一把丟下裝備,轉身跑走了。
比起生氣,更像是逃跑。
第二節訓練課后的休息時間就在竊竊私語和眼神亂飛中結束了。
陳教練吹了哨子,左看右看,沒瞧見虞溫白。
他還沒開口問呢,就聽見休息室的方向傳來一聲尖叫。
“——婉婉,婉婉被打了!”
小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尖銳,撕破整個訓練館沉悶的空氣。
隋驕放下了手上的果汁。
一群小隊員已經圍攏過去,看見張婉婉的模樣,各個倒吸涼氣。
陳林海撥開人群,頓時也被嚇了一跳。
娃娃頭女孩臉上有兩道紅檁子,已經腫起來了。這明顯是教人給掐住下頜弄出來的。
除此之外,她頭發凌亂,兩眼空茫,胳膊上還有好幾處擦傷。教練喊她她都沒反應,看著是給嚇壞了。
陳林海顧不得其他,趕緊把倒在休息室門口的張婉婉半扶半抱地弄起來,找了個軟墊給她坐著。
在眾人的環繞下,張婉婉過了好幾秒才仿佛突然反應過來一樣,猛地尖叫起來!
“——救命!救命!”張婉婉尖叫著,雙手胡亂揮舞,撕打著空氣中看不見的襲擊者。
陳林海努力想使她平靜下來,差點讓小女孩抓到眼睛。
虞溫白站在人群另一頭,往后退了一步,“別叫了。你狂躁癥還是癔癥?”
張婉婉仿佛被人掐住脖子,聲音噎在喉嚨里,掙扎著打出一個哭嗝來。
她是害怕得很了,抽抽噎噎地流下眼淚,卻真的再沒喊過一句。
陳林海看一眼張婉婉,又看一眼虞溫白,沒說話。
“誰打的你?”
問話的人是大家都沒想到的,隋驕。
她聲音溫和,但經常掛在嘴邊的笑容卻消失了。
大家又想到剛才張婉婉叫嚷“隋驕是瘋子、是暴力狂”的模樣,——可是從始至終,隋驕從來都沒離開過她那張擺滿美味點心的桌子。
當然不會是她真的暴力狂附身,去休息室襲擊了張婉婉。
那會是誰呢。
只會是一個人,這是連小朋友們簡單的邏輯,都可以推算出來的答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張婉婉身上。
張婉婉哭得滿臉涕淚,聲音也斷斷續續:“沒、沒有誰。”
她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站得很近的虞溫白。
“我自己絆倒,摔的……”
誰能在自己臉上摔出的手指印?
隋驕淡淡道:“你不敢說,那就查監控吧。”她朝張婉婉笑了笑,“你爸媽要是知道了,也一定是要查監控的。”
小朋友們不懂她為什么要這樣說。
在他們心中,隋驕和虞溫白是一撥,如果查監控證明了是虞溫白打了張婉婉,那對隋驕有什么好處。
虞溫白在眾人的目光中保持著撲克牌臉。她甚至邁步,站回了隋驕的旁邊。
挽著隋驕胳膊的蔣寶瑜悄悄撒開手,往旁邊退了一步。
陳林海也狐疑地盯著這兩個女孩看了幾眼。
監控調出來了。
訓練館里四個角都裝了監控,幾乎無死角。而休息室和更衣室是套間,休息室里面有一顆監控探頭,更衣室里面沒有。
監控畫面顯示清楚,第二節訓練課結束后,張婉婉進入休息室。
隨后,又有數名小隊員進入休息室。其中也包括虞溫白。
但休息室內的監控卻并沒拍到任何襲擊行為,只有供大家存放訓練器材的鐵皮柜子在五分鐘內晃動了幾次,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打了張婉婉的人,真的非常、非常聰明。
她避開了所有可能被拍到的角度,而在十分鐘內,進出休息室的人多達二十多個,孩子們追逐跑鬧,嬉笑閑聊,誰也沒注意眼皮子底下在發生神么。
第三節訓練課的哨聲響起,張婉婉才跌跌撞撞地出現在監控畫面里。
而她是最后一個離開休息室的。
也就是說,因為沒有具體畫面,沒有具體證據,在張婉婉之前離開休息室的二十個孩子,全都有嫌疑。
陳林海眉頭緊鎖,“是誰干的,我希望你們能自己出來承認。”
他聲音嚴肅,掃視著一群少年。這群孩子大多數還沒莊稼高,平時也有吵架打鬧的時候,因為訓練的器具都被助教們嚴管著,他們就算打也不至于打出什么事來。
但這次的事,性質可不一樣了。往大了說,是暴力襲擊,往小了說,也算欺負隊友。
他不希望一個天才,養成睚眥必報、恃強凌弱的性情。這么強的洞察力,這么細密的心思,更不應該用在謀劃這些事情上。
孩子們一片沉默。
陳教練又對張婉婉道:“你不要怕。只要你指出是誰打得你,訓練館肯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張婉婉哭得更大聲了。她躲閃的目光落在虞溫白身上,但就是不敢開口。
虞溫白神情淡然。
“在我隊里,這種事情,有第一次,永遠沒有第二次!”陳林海重聲強調道:“誰干的,今天主動站出來好說,不站出來,被我查出來,你就永遠不要踏進這里,更不配踏上賽道!”
這話說的很重,敲在所有孩子的心頭上。
但還是一片寂靜。
沒有人站出來。只有張婉婉抽抽噎噎的倒氣聲分外明顯。
“教練可以給一個時限么。”
隋驕突然開口,她臉上帶著笑,談吐中有著超同齡孩子的成熟:“我想沖動的人需要時間冷靜。而冷靜的人——”
她語氣略微一頓,“需要一點更高尚的勇氣。”
讓一個好人愧疚輕而易舉,讓一個毫無證據的壞蛋投案自首,卻基本是天方夜譚。
她又不傻。
能叫聰明人做蠢事,不是高尚是什么?
陳林海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好,就聽隋驕的建議,”他道:“三天時間。”
“三天時間,我希望你有‘高尚的勇氣’。”
在張婉婉的父母神色驚慌滿臉焦急地沖進訓練館時,隋驕正帶著虞溫白往外走。
“是誰、是誰欺負了我們婉婉,教練你說啊?!”
兩夫妻將陳林海圍住,用眼神狠狠地審視著周圍的小孩子。
兩夫妻發現這兩個孩子正要離開,立刻就出聲喊她們站住。
兩個女孩回過頭來,一黑一白,一高一矮,倒是神色極其相仿。
隋驕淡定如常,虞溫白若無其事。
小費管家彬彬有禮:“小雇主的課程已經結束了。您二位有什么問題,可以聯系我。這是我的名片。”
張婉婉的媽媽柳眉倒豎,正要發怒,一旁的丈夫卻已看見名片上的“隋氏”二字,立刻一胳膊杵得自己老婆噤聲。
“是,好,一定一定。”男人陪著笑臉,將那嗎,名片牢牢握在手中。
隋驕朝虞溫白伸手,“走吧?”
虞溫白跟在后面,顯得沉默又乖巧。
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到了車上,隋驕才道:“她咬你了?”
虞溫白一愣。
下一個動作,就是被大小姐輕輕地掰開手指,攤出手心。
虞溫白左手手心里,確實有一圈圓圓的牙印,此刻還在絲絲縷縷地冒著血,與她手心里沁出的汗水混在一起。
張婉婉是她打的。教訓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家伙兒不費什么事,讓她心生恐懼長長記性也很容易。就是要她安靜地挨揍不發出聲響這一步,稍微付出了一點點代價。
她看到隋驕厭惡地皺了皺眉,于是立刻就想把手抽出來。
“柔弱無力”的大小姐的手卻像鐵鉗一樣捉著她,虞溫白一抽竟沒抽動。
“被咬了也不處理,你不怕得瘋狗病?”隋驕嫌棄了一句:“臟死了。”
她給虞溫白清理了傷口。
現在這黑瘦的丫頭,就像在外面咬了人,回家準備面對主人的教訓和拖鞋懲罰的狗狗。
跑又不愿意跑,哭又不甘心哭。
理直氣壯的,但又有點委屈。
隋驕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說你聰明吧,你又冒傻氣。這么明顯的證據。”
如果不是張婉婉真的給虞溫白嚇住了。只要她說她咬了襲擊者,教練讓每個人都露出手來檢查一圈,早就證據確鑿了,還用得著查什么錄像?
虞溫白渾身都僵硬了。
耳朵也耷拉了,尾巴也搖不動了。
隋驕松開她的手,淡淡道:“要做壞事,就要天衣無縫。否則,寧愿當個破綻百出的好人。”
虞溫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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