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門集市位于華泉城的西部，面積極廣，幾乎占去了華泉城的三分之一。和一般集市開閉有季節限制不同，九門集市幾乎天天開市，只有在每年七月十五這天，修士界進行酧神儀式時，才會閉市一天。

        除去數不勝數的仙門修士在此地售賣各種物資之外，這里也供附近的百姓生活居住，可以說，華泉城完全是靠著九門集市養著的。

        玄元劍宗是一等一的大宗派，在九個門派中也算得上頂尖，不僅功法獨特，修士眾多，綜合實力強勁，還因為與凡人界的皇室頗有淵源而勢力遠超其余門派。

        在玄元劍宗主持之下開設的九門集市自然受其庇護。九門集市分為內市和外市兩個部分，內市的街道呈“井”字形，一分為九，正好對應九個大宗派，每個區域由各門派自行開設店鋪，自管自理。

        管家的夕月草便正在這內市由隱谷負責管理的鋪子中銷售。

        而“井”字街道之外的外市，雖然不由各門派直接管理，卻也是人物繁阜，寬闊的街道直直向外延伸開去，兩邊舉目便是繪著仙山靈島的雕梁畫棟，朱樓繡戶，到了晚上更是魚龍游舞，華光滿路，熱鬧非常1。

        今天他帶茶茶來的便是這外市。

        經歷了幾百篇各式各樣的小說，跟在各種各樣酷帥狂霸吊炸天的主角身邊，管家見過的繁華街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這九門集市在其中并不是規模最大的，也并非最豪奢的，雖然熱鬧，但始終是仙門主持開設，多少還是有股子修士靜持自身的清高，即使是外市，也不會賣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多數還是以仙器靈寶，或者修士自己培育的靈獸和仙植為主。

        見過世面的管家很淡定，沒見過世面的茶茶不太淡定。

        茶茶圓乎乎的大眼睛望著高高的畫樓和掛在上面的魚燈籠眨也不眨，不爭氣的眼淚快要從嘴角流下來了。

        “想吃魚嗎？一會去給你買？爹爹先陪你去買點玩具好不好？”管家蹲下來，把籃子轉過來對著自己的臉，輕輕搓著茶茶軟軟的小臉蛋。

        茶茶舔了舔嘴巴，又嬌嬌地“喵”了一聲，白白的小爪子搭著籃子的邊框蹦蹦跳跳。

        管家一臉感動地捧著心口，感覺阿偉在此時反復去世。

        作為一個專業的管家，他從不打無準備的仗。說要買魚就買魚，其他事情快速解決，他馬上就帶著茶茶兩步并作一步，直奔向了靈獸用品鋪子。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這個小說是非常離譜的，它不僅有男主這樣的bug，有管家這樣準備開修仙界某訊的pony管，它還甚至有“貓貓用品專柜”

        這個鋪子雖然在外市，但卻屬于千花宮管轄，招牌旁邊綴著一朵鎏金的幽蘭，正是千花宮的標志。

        店內是一男一女兩個半大的少年，長相頗為相似，都是柳眉杏眼，應該是對兄妹。少年坐在柜臺后面，像是在理賬本，少女則立在一排排貨柜前，往上整理著貨物。

        管家帶著茶茶剛走進鋪子，那正往貨柜上理貨的少女便轉過身來朝著他一笑，走上前來招呼著他們，向他們介紹各式各樣的商品。

        柜臺上擺著個大大的竹筒，里面插滿了竹子做的逗貓棒，棒子末端掛著塞了棉花的小魚，兄妹倆還給小魚下了咒術，那小魚胖乎乎的尾巴能無風自搖，看起來可愛又招小貓喜歡。

        茶茶雖然散養，但看著這些東西還是喜歡得緊，要不是管家按著，她恐怕已經頂開籃蓋沖上去咬那小魚了。

        管家捧著茶茶的胳肢窩，把它從籃子里抱出來放在柜臺上，要它自己選喜歡的玩具。茶茶便毫不客氣地揮著自己短短的小爪子，把柜子上所有的玩具都指了一遍，尾巴歡快地高高翹起，一副“我全都要”的神氣模樣。

        “它真可愛……我，我可以摸摸它嗎？”少女看著茶茶紅了臉，抬起頭望向管家詢問道，頭上的花勝發出簌簌的響動，一雙漂亮的杏眼明亮動人。她旁邊的少年帶著溫和的笑意注視著她，還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管家朝著少女微笑著點了點頭，但又先敲了敲茶茶的小腦袋，道：“挑最喜歡的買，爹爹的小竹舍可放不下這么多東西。”

        茶茶聞言便顫顫巍巍地把爪子縮回來，耷拉著腦袋，瑩綠的眼睛里含著一包淚水，要掉不掉，看起來可憐極了。

        “……”管家無語凝噎，把茶茶抱起來遞給對面的少女。少女連忙將小貓接過，有些不甚熟練地環住茶茶軟軟的腰，她的肉墊便毫不客氣地撐在了少女懷里。

        “好軟啊！阿夜，小貓好軟！我也想要一只小貓……你剛剛想要的東西，姐姐都送給你好不好？”她亂七八糟地往柜子上指了一堆，小臉湊近茶茶的臉。

        茶茶眼里那包淚水瞬間沒了，嬌嬌軟軟地對著少女又“喵”了一大聲，還仰頭上去蹭了蹭她的臉。

        “嗙”的一聲，少女氣血上頭直直暈了過去靠在了貨柜上，如果不是她哥哥扶著，恐怕直接就倒地上了，而茶茶在她懷里自顧自地舔起了小爪子。

        被叫做“阿夜”的少年將茶茶從少女懷里抱出來，又還給管家。

        “不勞煩送它這么多東西了，這幾樣每樣各來一個便可。”管家把茶茶抱起來，對少年說，隨即便從荷包里掏出對應的符咒，準備付賬。

        而那少年沒有回話，只是微笑著點點頭，好看的眉眼舒展著，修長的手指翻飛，不一會兒，便為茶茶打包好了所有的玩具。

        他將東西遞給管家時，注意到他略帶疑惑的神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帶著幾分自嘲地笑笑，眼里卻仍然一片清明，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隨即便重重地抿唇，朝管家擺擺手，做出否定的手勢。

        是不能說話嗎？

        管家了然地挑了挑眉，他們這搭配也是奇妙，活潑又話癆的妹妹，溫柔卻無法說話的哥哥。

        他想起剛剛少女叫這少年阿夜，心下一思襯，便向著他道謝，又想起那小姑娘還挺喜歡茶茶的，便把她舉起來揮舞小爪子：“來，和姐姐還有阿夜哥哥道別。”茶茶配合地咧開嘴巴叫了一聲，還活力滿滿地蹬了蹬腿。

        叫做阿夜的少年扶著自己的妹妹坐回去，帶著溫柔的笑意目送管家和貓走遠。

        把玩具收進儲物的貯靈囊內，管家便抱著茶茶去買它想要的魚。

        隱谷當然有河，河里當然也有魚。

        但他是天字第一號懶人，如無必要，天天擺爛，自然是懶得下水。而茶茶不會游泳，手邊侍從又都被管家打發去種地了，想來還是直接在街市上買一條，回家上水一蒸便可以吃了。

        一路上茶茶在管家懷里飽覽九門集市的街景，它瑩綠色的雙眼里映過無數高門繡戶的影子。管家和無數人擦肩而過，也許人群中便有天賦異稟，將來叱咤修士界的仙君大能，但現在，他們也僅僅只是剛剛走上這條漫長的永生之路的普通人罷了。

        大部分人都會在這條道路上兢兢業業，刻苦勤勉，會有成長有收獲，當然，也會有茫然有崩潰。失敗之后重振旗鼓轉身再來，略有小成便能心懷飽足繼續前進。

        這非常辛苦，但好在，大部分人都只是這樣的普通人。他們并不孤單。

        茶茶雪白的小爪子搭在裝著好幾條大魚的大盆邊緣，眼冒綠光地盯著盆里擠著的幾條魚。管家原意是想讓她自己選一條，茶茶真的非常聰明，但她又始終只是一只只有幾個月大的小貓，她究竟能不能選魚，這便令他有些頭疼了。

        沒想到，下一刻小家伙就自己伸出爪子，抱住了一條魚，還轉過頭來和管家喵喵叫。

        要這一條！

        那魚顯然不想被一只看起來張牙舞爪的小貓抱著，翻騰得很兇，水花直直地濺到茶茶身上。

        茶茶一下子選了最大的魚，足足有兩尺長。而管家還沒感嘆完小貓眼大肚皮小，他潔癖的本能就提醒他，爪子剛剛抱了魚，黏黏糊糊——這貓不能要了。

        管家壓下自己潔癖發作產生的不靠譜想法，轉頭付了賬。

        攤主利落地打撈起那條倒霉的魚，利落地把倒霉的魚敲暈，再利落地將倒霉的魚開膛破腹處理干凈后，管家掏出貯靈囊將魚收好。

        管家狠狠地搓了一把茶茶的腦袋：“那么大的魚你吃得完？”

        茶茶舔干凈爪子，往管家懷里鉆。爬到他脖子上來親他的臉，最后直接窩在脖子上不想下去了。

        軟乎乎的……

        很好，茶茶選的對！茶茶一定能把魚吃完！吃不完爹爹幫你吃！

        管家繼續帶著茶茶在繁華的街市上漫步，規整的灰白色石磚上烙下他們一人一貓的腳印。雖然不是元日，也離節慶甚遠，但他還是看見了一個推著貨車賣花燈的小販，那小車上掛著的兩個燈，一條活靈活現的紅色大鯉魚，一只白白胖胖的玉兔。

        嗚呼！看起來真是神氣又漂亮。

        管家預判了茶茶的預判，覺得她肯定會想要那個大鯉魚的花燈。想了想，又覺得，家里掛一個喜慶吉祥些的錦鯉，興許能招財，便走上前去準備把它拿下。

        結果，這不按套路出牌的小貓趁著管家和小販討價還價的功夫，便從他懷里一躍而下，朝著街巷另一頭輕巧的奔去。

        ！！逆子！跑那邊去干嘛！

        管家取下花燈，把付錢的符咒甩進小販手里，瞬間轉身朝著茶茶的方向徑直跑過去。

        街巷的另一頭此刻正圍著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七嘴八舌，一片嘈雜。管家討厭太吵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它的話，管家是斷斷不會靠近那里湊熱鬧的。

        它靠著自己小巧的身子從眾人腳下鉆進人群，管家擔心它被別人不小心踩到，只能一邊道歉一邊往里擠，好把它抱出來。

        “借過一下，我的貓在里面。”“煩請借過一下。”管家朝著每一個被擠到旁邊去看熱鬧的人道歉。

        等他好不容易擠進去，捏住這個小混蛋命運的后頸皮，將它拎起來時，才留意到這群人都在湊什么大熱鬧。

        “狗娘養的腌臜東西！叫你敢給老子逃！賤皮賤骨的也不怕污了貴人們的眼睛！”這驟然一大長串要被嗶掉的臟話炸得管家腦仁疼。一個衣著清貴整潔，卻滿口污穢，不見得配得上這身衣裝的矮胖中年男人正兇狠地揮舞手里的鞭子，抽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

        那中年男人的眉毛濃粗，直連成一條，一雙銅鈴似的金魚眼安在他那酒肉喂養的浮腫面龐上顯得無比兇惡，配上那身藍白色的長袍大袖，看起來扭曲又怪異。

        那男人一刻不停地罵著臟話，周圍也很吵，管家有點想抱著茶茶出去了，但是莫名其妙，那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揮下，劈開空氣與之摩擦發出的“噼”“啪”聲無比清晰地回蕩在管家耳邊，一聲又一聲，一下又一下。

        落在人身上的話，那些倒刺會狠狠扎進柔軟而毫無防備的皮膚；在抽出時，那些倒刺會“無知無覺”地劃開人懦弱的皮肉，血如泉涌而出。

        少年身上的衣服也許曾經是干凈整潔的，現在卻如襤褸，染血而氧化變深，而那鐵銹味的鮮紅液體從他的傷口處汩汩流淌。

        管家的心臟在胸膛里發瘋了一樣狂跳著，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仿佛都被泵向心臟，大腦缺氧一片空白，而胸口滾燙，仿佛發怒的海水在悲鳴咆哮。

        “喵。”茶茶伸出小舌頭舔了舔管家的下巴，好像在說，我們救救他。

        我們救救他——

        管家深呼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盡管空氣里彌漫著幾絲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但冰涼的氣體充盈胸口，的確能使人冷靜下來。

        一手拖著茶茶毛茸茸的屁股，一手拎著剛買的花燈，管家走上前，往中年男人腰際抬腿就是重重一腳。而那男人毫無防備，短胖的身子瞬間被他踹翻在地，帶著倒刺的鞭子也脫力從手里飛了出去。

        管家的眼睛很快掃了一圈周圍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人可以不好看，但長得丑又壞心眼，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那就是又丑又蠢又壞了。

        “這位大俠，閉上嘴吧。知道嗎？你臟了我的眼睛了。”管家低垂雙眼，睨著他，一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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