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小鎮不止地理位置偏僻，它的基礎設施和社區氛圍也仿佛停留在了三十年前。戴文說，會有不少市民來圍觀授獎儀式，我和karr可以混在人群中，觀察來往的市民。

        主持授獎儀式的是當地治安官，一位當地的婦人和戴文先后致辭，kitt停在街角處，挨個兒掃描體態符合嫌疑人——榮恩奧斯丁——的成年男性面部，我和karr站在不大的廣場角落里，尋找與戴文提供的照片相似的臉。

        “滴滴”一聲，我們的手表響起來，我按下接聽鍵，kitt的聲音從中傳出：“看九點鐘方向，街邊小食攤那個人與榮恩奧斯丁的相似程度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karr在鎖定目標的同時就動身沖了過去，而那個拿著一桶爆米花的男人注意到karr時，像是預料到與自己有關一般，迅速將爆米花塞進垃圾桶，掉頭就走，在karr即將追上他時，他一擰身改變方向，害得karr在急轉彎中撞在了賣檸檬水的小販身上。維護秩序的警官一把攔住karr警告他，那個男人則趁亂跑遠，鉆進小胡同，把追擊過去的kitt也擋在了大道上。

        本來在臺上演講的戴文被突如其來的騷動驚擾得卡了殼，我連忙拉住karr防止他與警官發生更多摩擦，一邊賠禮道歉一邊掏出錢包賠償檸檬水小販，順便給小販旁邊被潑到的女子也遞出一沓紙巾。

        “……那家伙做賊心虛。”

        同樣被潑了一身檸檬水的karr回到亞當駕駛座上避人耳目，咬牙切齒地叨咕。“他的嫌疑在我這兒已經坐實了。”

        “戴文他們在授獎儀式結束后還要回去工作，我們得單獨留下來搜尋奧斯丁了。”我趴在窗外，迅速聯絡邦妮后，把接下來的安排告訴karr。“半掛車今晚會載他們離開鎮子，我們不能住在車上了。正好你得把衣服洗干凈換掉，你先去找旅館，我和kitt去當地治安官那里看看能不能問出什么。”

        “沒問題嗎？你都沒有駕照。”karr質疑地皺起眉頭。

        “……我可以走著去。主要是kitt可以在行駛途中保持搜索。”我把錢包和身份證件遞給karr，按下敞開的窗戶里的門提，確鑿地表示，不用等我上車了。

        亞當載著karr離開了廣場，我向kitt問了警局的位置，與他一起向那邊走去，路上順帶掃描著他能探測到的每一個男性市民。授獎儀式還沒結束，治安官也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回到警局。

        “邁克爾從不會這樣漫步，這對我來說也是蠻新奇的經歷。”kitt配合著我的腳步緩緩行駛，溫和的聲音從敞開的車窗里傳出。

        “那真是太好了，我在你心里有一席區別于別的朋友的不同之處了，對嗎？”我鼓起勇氣玩笑般地說。“我還挺嫉妒邁克爾的，他可是你的好搭檔，早在第一次抵達基金會的時候，我就想像他一樣，和你在任務中獨處了。”

        “每一個朋友都是獨一無二的，阿比琳。”kitt的語氣似乎變得更柔軟了一些。“你的迷茫和依賴感是我從基金會的大家身上體會不到的，謝謝你身為被卷入危險的平民，還如此信賴我們、愿意與我們成為朋友。你和變成人類后的karr一樣不擅長表達真實的心意，但你們都在努力地探索自己的人生前路。邁克爾果斷又自信，但你不同于他的那份堅強也十分可貴。”

        “正是因為看到了你，我才能走出家門，重新嘗試著與人建立友誼啊。”我喃喃低語著，撫摸kitt光滑的后視鏡。“你連我這種沒用的家里蹲也能激勵起來，我最憧憬的就是你的這種包容和吸引力……”

        kitt微妙地沉默了片刻，轉移了話題：“提到令我們相遇的那起主機盜竊案，它似乎也和加斯那幫人有關。我們順著那個臨時員工的身份查下去，發現他是個投機倒把的電子詐騙組織成員，而他是被別人雇傭的線下工作慣犯，他認為拍賣智能ai能獲得比傭金更高的報酬，才偷偷用一臺普通主機與我掉包、再把我倒賣了出去。而那個雇用他的人，曾經在萊文公司任職過，而那臺主機也是代替我被送到了上次我們侵入的那座實驗室。這一點是我在實驗室事件后調查那里監控錄像時才發現的。”

        kitt提到了工作，我也不好意思再談感情，趕緊跟著他思考。“說到實驗室，karr覺得那個我們從地下室里帶出的男人像是個過于僵硬的ai，但他昨天突然主動向我和karr說話了，措辭和交流能力就像正常的人類一樣。他說他的名字叫hal9000——你聽過這個名字嗎，kitt？”

        “稍等，我搜索一下。”kitt駕駛室里響起短促的滴滴聲，向我詢問拼寫。但我當時沒時間多問哈爾，他好像也不著急，結果就是我只知道他名字的大致讀音。

        kitt查詢了所有讀作“哈爾”的拼寫方式，聲音難得帶上了一絲不確定：“這個名字不罕見，加上后面的序號后就沒有同名了。不過這樣的名字確實很像ai，我嘗試了幾種縮寫方式，覺得h-a-l可以代替‘heuristicallyprogrammedalgorithmic’。”

        “……能再說一遍嗎？”我覺得后半句我完全沒跟上。

        kitt善解人意地幫我翻譯成了漢語：“啟發式程序化演算用。既然他擁有了主動性，應該也擁有判斷事件主次的能力。他不急著闡明自己的身份，那么我們也不用太著急，他自有分寸。”

        “是那樣就好了。”我嘆了口氣，望向馬路對面。警局已經到了，我得把注意力放回手頭的任務上。

        我從kitt的打印機里取出榮恩奧斯丁的照片，跑進警局去找治安官莫爾。在授獎儀式上，我在臺下看過這個矮壯的男人幾眼，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我敲門走進辦公室時，他正在與部下交談，聽到開門聲，他向門口瞥了一眼，不加掩飾地在我幾步之遙咕噥道：“是跟那個惹麻煩的外地人一伙的啊。”

        作為低犯罪小鎮的治安官，討厭引起騷亂場面的人很正常。莫爾只是瞟了一眼我遞過去的照片，就敷衍地丟在了桌子上，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表示他會幫忙留意的。我隱約產生了一種悲觀的預感，或許是因為他待人接事的樣子與薩基鎮的蘭斯巴頓有幾分神似。

        我沒能問出具體信息，只好打電話向karr確認了他找的旅館，把旅館的電話留給治安官作為臨時聯系方式，隨后掉頭去與karr會合。我們抵達旅館時，正好看到karr坐在一樓的餐廳吧臺前。他難得換掉自己的防彈外衣，穿著普通的夾克衫，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他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不停地用指節敲打著酒杯的把手。

        “嗨，房間訂好了嗎？”我小跑進餐廳，坐上他旁邊的高腳凳問道。“我給警局留了這里的電話，這段時間有沒有人來找我？”

        “才過去多久啊，kitt都沒有收獲，那群治安官怎么可能這么快來找你。”karr嘟囔著從口袋里抽出一把掛著門牌的房間鑰匙遞給我，這時，坐在他另一邊的一個女子站起來，熱情地向我打招呼：“你好，你就是卡爾的同伴阿比琳張小姐吧？剛剛我們在市民廣場見過的。高山小鎮很少有外人來，你們是因為授獎儀式特意拜訪的嗎？”

        “啊……差不多是這樣，我們是……自由調查員，”考慮到戴文演講期間我和karr搞出了一團麻煩，我決定還是先不透露我們來自基金會了。“請問你是？”

        “朱庇娜布魯斯，當地記者。”女子笑著伸手與我相握。“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想撞上些大新聞，好去大城市發展，但即便是今天不溫不火的授獎，在高山小鎮也算是難得一見的新鮮事了——如果你們有什么需要，可以來聯系我，鎮上只有一家報社，我隨時都在。”

        “謝謝——呃，對了，之前在市民廣場，我們是不是還把檸檬汁弄灑在你身上了？真的很抱歉。”我打量朱庇娜一番，終于從她綠色的套裙圖案上找到一絲熟悉感。“既然鎮上很少有外人，那么請問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榮恩奧斯丁的人？”

        “我確實認識他。”朱庇娜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對號入座。“卡爾在廣場上想要追上的就是他，對吧？他是做圣經推銷工作的，經常回鎮上取貨然后出遠門，他怎么了嗎？”

        “我們懷疑他和□□流通案件有關。”我謹慎地壓低了聲音。“布魯斯小姐，你知道他的住址嗎？”

        “我是做新聞的，不是探案的，我只知道他受雇于哈利路亞出版社。”朱庇娜遺憾地搖搖頭。“如果這座鎮上真的有人和□□流通案有關，那可是個大新聞。阿比琳，如果你們查到什么，一定要告訴我！”

        “如果有問題或者進展，我就打電話去報社找你。”我向朱庇娜保證，隨后看看鑰匙上的門牌，準備先回屋收拾一下行李。karr將空杯子推向服務生，朝朱庇娜點頭致意：“謝謝你的酒，廣場上的事很抱歉，下次再見的話就由我們來請你。”

        我們乘坐電梯來到二樓，等我打開房間門，驚訝地看到敞開在行李架上的箱子、被晾在窗臺上的濕漉漉的黑色外套時，忽然意識到，karr好像確實沒有說自己訂了兩個房間。

        karr在我身后關好門，繞過我走進屋里，拿起桌子上的宣傳冊說起了餐廳早飯的話題，我無奈地坐到靠門那張床上，等他講完，問道：“你知不知道，正常來講，不是親人也不是情侶的異性房客是不會住在一個房間的？”

        “你介意？也就是說你是在把我當一個真正的人類看待？”karr放下宣傳冊，似笑非笑地反問。

        “……你是因為kitt也一起行動所以故意想惹我也不開心的嗎。”我看著他的表情，忍住想從床上蹦起來的沖動。“我一直以來不是都在把你當人類嗎？”

        “抱歉，剛剛是開玩笑的。我只是覺得要兩把鑰匙太麻煩了，而且這里的標準間都是二人間。”karr意外迅速地坦誠了。“之前在基金會醫務室的時候我們也住在一起來著，所以我沒覺得這是個問題——如果你不愿意，不如就不待在屋里，現在出去巡邏怎么樣？”

        “我還要和kitt查些資料。不如你和亞當先去巡邏？”

        “那我去調查一下出版社，它印刷廠的地址好像就在鎮郊……到底誰和誰才是搭檔啊？”karr咕噥著準備走出房間，我慎重地提醒他：“不要沖動行事，我就怕這里的治安官和薩基鎮的一樣不正常。”

        “我就沒指望過他們能正常。”karr哼笑一聲，拉開房門，停在門口思索半晌，歪著頭用試探的語氣說道：“晚上見？”

        “啊……晚上見。”我不清楚下午我們還會不會碰頭一起行動，不禁覺得這么道別真是充滿了古怪的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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