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宿
謝洵身上的那絲淡淡的香氣或許是衣物上傳來的,或許是香囊上的。云喬甚至無法再思考,整個人都被環繞起來了。像是不確定,像是互相怨恨。
書案上方才整理好的賬簿和草紙被推掉了,紛亂地落在了腳邊。謝洵將她按在了自己的懷里,二人的接觸更帶著灼燙,令云喬清醒了許多。
她終于分離出自己的意識,將他推開的時候,她很想甩他一耳光,卻又想起方才的吻里,她自己興許也有幾分甘愿在里面。
“滾……”
她聽見自己的喉嚨里發出了聲音,心里卻亂成一團。窗邊燈花明滅,她沒有一句話想和謝洵說。
她本就打算著過了這段,就尋個理由和離,然后自己瀟瀟灑灑回淮遠去,從此與謝洵再不見面。可是沒想到,謝洵竟然是想和她做一對有情意的真夫妻的。
荒謬,本就夾雜著利益在里面的關系,怎么可能有情意。就算她幼時喜歡粘著太子哥哥,那幼時的感情,也算不得數。
謝洵沒滾,只是在她身旁低著頭沉默著。
半晌,他開口:“那夜在輝月樓我便告訴過你,我不害你。有些事我不能說,你只信我就好。”
“信你個混賬么?滾!”云喬轉身去摸自己放在一旁的絕情刃,抽出一半,眼神中卻狠不起來。她實在不該放謝洵進房中來。
謝洵沒答話,也知道她只是嘴硬,但心事軟的。他很輕易便從她手里奪過來了絕情刃,將刀合回鞘中,放在一旁。
此刻門外卻再次響起了敲門聲,青青還問道:“姑娘,大半夜的您在跟誰說話啊?別再看那些文書了,早些歇下?”
云喬見謝洵唇角還帶著笑意,不由得又想起方才那個親吻,此刻格外有些被人抓包的露餡感。太子翻墻夜會于她,傳出去,她還要不要臉了?雖然這個太子算是她的夫君,那也不可以……
“咳!我,我自言自語呢!”云喬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青青你快去睡,別管我了!”
“姑娘,廚房里溫著杏仁羹,我去給姑娘端來些。”還不待云喬拒絕,門外的青青已經快步離開了。
廚房離這里不遠,此刻讓謝洵再離開根本來不及,她氣急了,惡狠狠地道:“殿下如今,真是枉顧先賢禮法。讀的那些圣言,都讀到狗肚子里了么?”
“那先賢可曾說過,夫妻之禮該當如何?”謝洵慢悠悠道。
云喬被這人氣得頭痛,低罵道:“誰跟你夫妻!”
“那你出去到大街上問問,誰跟本宮是夫妻。”他就是執拗著不讓云喬好過。
云喬心知不能再理他了,便將他拽去床榻邊,把謝洵推上去,放下床帳遮擋。床帳是輕紗所制,雖不大隱蔽,但好在夜色深沉房內昏暗,不仔細看是不會發現的。
“睡好!不能發出一點聲音!”云喬警告他。
謝洵也很聽話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青青便已經折返回來了,端了一盅杏仁羹進來,很是貼心地推至云喬的手畔。她又側目看了掉落一地的草紙,低頭去整理。
青青一邊彎腰整理,一邊道:“怎么都掉地上去了?姑娘早點睡,明日還要去校場呢。”
云喬有些心虛,不想答話。
她沒滋沒味地吃完杏仁羹,便急著推青青離開了。她生怕床榻里面藏著的那個病秧子會咳嗽一聲,這很像謝洵會做出來的事。
青青剛走,床帳便被拉開了,里面那人有些犯懶地枕著自己的右臂,看不出睡沒睡著。云喬拉他:“祖宗,你快些走罷!”
這祖宗竟然還裝睡。
“謝洵!”
“好,我走……”
謝洵無奈地坐起身,將自己的披風重新裹上,誰知用力不穩,竟將那根帶子扯成一個死結。
云喬看著他笨手笨腳的模樣,搖了搖頭,還是選擇上手去幫幫他。就在兩個人都在對付那根衣帶的時候,房門又被推開了。
“姑娘,這個……”
青青話沒說完,就瞧見了云喬正在撕扯謝洵頸間的披風系帶。她手中端的一小盤用來給云喬解膩的茶點,還僵硬地舉在半空,手臂卻如石化一般不能動了。
不待房內兩人開口解釋什么,青青已經迅速地退了出去,砰一聲將房門關了個嚴實。
云喬:……
剛被解松了一點的系帶,被云喬又帶著私怨使勁拉了回去,勒得謝洵往后退了幾步。
“你不用回去了,反正我的清譽也沒了……”云喬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怒氣,妥協了。
本來就已經是深夜了,謝洵再往東宮返,傳出去更不大好聽。
之后就是,整個云府的人都在清晨發現了從云喬房中出來的太子殿下,看他一個人在院子里自在地閑逛,跟在自己家一樣。
而云喬一夜沒睡著,一臉困倦。
廚娘王嬸一邊往灶里添著柴火,一邊還伸手半個腦袋往外偷望著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云府的謝洵。她還不忘湊到在石階上坐著的,臉色十分不好看的周飛絮身旁,問道:“殿下昨晚啥時候來的?”
周飛絮冷冰冰地回了句:“不知道。”
王嬸素日里粗枝大葉的,心也不細,看不出周飛絮的不高興,還繼續感慨道:“別的不說,殿下長得真是俊,整個京城找不來第二個。平日里咱們這種身份的,哪能有機會得見殿下容顏……飛絮啊,那個……”
“王嬸,別說了!你煩不煩!”周飛絮一把將放在地上的刀拿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嬸覺得莫名其妙,繼續嚷他:“你這孩子,我咋就煩你了!你別走,回來說清楚。”
周飛絮自然不回來跟她說清楚,她只能氣鼓鼓地坐回了灶臺旁,轉過身去繼續和幫廚的小桃繼續說:“殿下昨晚啥時候來的?”
興許是山勢的原因,分給淮遠軍的校場風吹得很烈,冬日里簡直如刀子一般往人臉上割。若不是淮遠天氣更為惡劣,軍中將士都早已見怪不怪,這種風是絕對不能忍的。云喬穿著素衣站在不遠處望著軍隊在操練,皺著眉想擋一擋這烈風。
她身后站著的謝洵開了口:“你要不換個地方供將士操練演習?這里的風也太甚了。”
云喬現在聽見謝洵說話就牙疼。今日謝洵顯得比平日更粘人,不回東宮養病,偏要跟著她一同來這里。
“殿下知道淮遠軍是什么樣的軍隊么?”云喬轉過頭來看向他。
謝洵認真地聽著。
“一年多前,蘇應那時帶軍去了西北伏擊流寇。那時我年紀不大,也才掛帥不久。軍中將士其實心里不是太認同我,就因為我生了副女兒身。但是他們看在我父親兄長的面子上,也沒有將這種不滿表現出來。那時賽函竟組出一隊狼騎,知道他們為什么叫狼騎么?他們一個個兇悍、殘暴、不怕死,他們手中的狼刀比淮遠軍的重上幾倍,只一刀便可取人頭顱。那時他們一直侵入到滄河,只需再行十里不到,便可過大景如入無人之境。”云喬緩緩道。
這些事謝洵自然知道,那時戰事之慘烈,局勢之緊張,危乎大景生死存亡。
“我帶軍趕到的時候,滄河已經成了血河,血流漂杵,尸橫遍野。奉命守備滄河數十年的一支淮遠軍士只剩不到百人,但他們沒有膽怯,沒有投降。在大漠的疾風里,他們已經乘上了疾風,去將命賭給大景。我有愧……所有人都說我一介女流,年少成名,世人都贊我女將護國,獨挑云家于頹敗。只有我知道,是他們……拼下的功績,是他們不死不屈,拼出來的鼎盛。要我說,我是罪人,我沒能把他們都帶回家,帶給他們的妻兒。”云喬看著校場地軍士,道,“這就是他們,你覺得,他們會覺得這種烈風痛苦么?這種風,沒有血腥氣,沒有離別苦,倒算得溫煦風了。”
她回頭去看謝洵,謝洵卻遲遲沒有說話。這些事都是他猜得到的,卻遠沒有聽云喬親口說出來更觸目驚心。
八年足以改變太多了,不該她背負的東西全都毫不留情地落在了她的肩頭。
謝洵心里泛酸,云喬和淮遠,都那般忠義,又換來了永平帝什么?換來了他的猜忌,換來他想盡辦法制衡云喬。這樣的皇帝,當真是不配這樣的忠勇之軍。
過往謝洵從未有過這種念頭,這也是他頭一回覺得——永平帝不配。
他伸手去握了云喬的手:“若本宮來日承繼大統,必不寒了眾將士的心。”
這話說得有心,云喬卻苦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了,玩笑道:“殿下這動不動就生病的身子骨,有沒有來日還真不一定。”
謝洵眉眼都帶著笑意,也不生她的氣,只是長嘆一聲:“那太子妃可得好好照顧本宮,讓本宮多活些時日。”
“沒空照顧你!”云喬語氣生硬。
“互相照顧嘛,夫妻之間理應如此。”謝洵答。
“……”
云喬想喊救命,謝洵才正經多久,這種粘人勁就又來了。
(https://www.dzxsw.cc/book/94312816/2989139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