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響了

        長街兩側(cè)，雙方人馬涇渭分明，劍拔弩張。

        一方是縣長小舅子帶頭，人如其名，臉上的麻子真不少，但不是天然生長的雀斑，更像是被土槍崩過腦瓜子，表情極其囂張，腰間別著把老式型號駁殼槍，身后有四五十個青壯，棍棒鎬把殺豬刀應(yīng)有盡有。

        另一方就顯得沒那么專業(yè)了，一幫烏合之眾，不過副壇主很擅長如何調(diào)動情緒，他把被搶奪的糧食說成是準(zhǔn)備發(fā)給新教眾的，這句話堪稱最強雞血，如果打架械斗就能有糧食拿，那這些窮苦老百姓寧愿天天喋血街頭，當(dāng)然，手里的家伙也不差，足以見得一貫道石門分壇的存貨是很多的，只是沒有火器而已。

        “王麻子！我忍你很久了！識相的趕緊把搶的糧食還回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放你媽了個屁！誰忍誰？你們一貫道最近幾年也太猖狂了點，老子原先在成北有三百畝良田，也不知我那個姐夫被伱們灌了什么迷魂湯，連哄帶騙的交出去二百五十畝，這些糧食本來就該是老子的！”

        “錢貨兩訖！地是拿錢買的，又不偷又不搶，再說你王家有什么資格嚷嚷？那些土地還不是你們利用職權(quán)和暴力搶奪過來的？”

        “別跟老子扯淡！有錢了不起？你們多少錢買的老子出十倍！只要腦子不傻，那些良田根本不會賣！”

        群架嘛。

        開場肯定是傳統(tǒng)互噴垃圾話的環(huán)節(jié)，都想站在道德制高點譴謫對方。

        都是茅坑里的石頭，誰也沒比誰干凈哪去。

        兼并土地這種事從古到今就沒斷過，有利益糾葛很正常。

        況且誰也不傻，能用人數(shù)優(yōu)勢震懾解決問題再好不過，退而求次用口水，能吵吵盡量不動手。

        但人群后邊當(dāng)氣氛組的趙三元頗感無聊，心想你們能不能快點？好不容易混進一貫道，得找機會接觸更高級的干部，最少得是正壇主級別的，現(xiàn)在來看一貫道的副壇主沒啥實權(quán)，接觸不到核心機密。

        “來了來了——絕兄弟開打沒？”

        虎子一路小跑趕到，因為剛才去拿家伙了，所以遲來了半步。

        等趙三元瞧到他手里的東西時，嚴(yán)重懷疑這貨是對面安排來的臥底。

        “你拿的是啥？”

        “家伙啊。”

        “人家不是雙節(jié)棍就是大片刀的，你確定這東西能用來打群架？”

        虎子看了看手里沉甸甸黑乎乎的鐵嘎達(dá)，一本正經(jīng)道：“當(dāng)大錘使喚沒啥問題吧？它可沉了，再說我去庫房的時候就剩這玩意兒了，沒選擇的余地啊。”

        趙三元腦仁嗡嗡響，被氣的。

        說到打群架，講究的是就地取材，只要有殺傷力用啥都沒問題，可虎子手里拿的黑鐵疙瘩實在太他媽離譜了。

        大炮手搖式爆米花機！

        兄弟你覺得這玩意兒適合出現(xiàn)在這里么？

        我沒掏出咒布戒刀就是因為不符合環(huán)境氣氛啊！

        最可氣的是，虎子他拿來的是全套蹦爆米花裝備，甚至還有一小兜玉米粒。

        好好好，你真人如其名，是真特么虎，一貫道收了你這個大聰明真是祖墳爆炸的好運氣。

        雖然東西很離譜，但不能否認(rèn)它的價值。

        首創(chuàng)是西洋人，發(fā)明在上世紀(jì)末，傳到炎黃沒幾年，是個挺時髦的玩意兒，一般地方都看不到。

        “現(xiàn)在怎么做？上不上？”虎子摩拳擦掌顯得很興奮。

        趙三元趕緊拉了他一把小聲道：“上個屁啊上，你來石門討生活是為了橫死街頭？”

        即便是萍水相逢，可相見便是緣分，這貨虎是虎了點，但趙三元并不愿意看到他傻了吧唧去當(dāng)炮灰被砍死。

        罷了罷了，希望對面那倆傻屌趕緊完事吧，各回各家。

        此刻王麻子和副壇主越噴越來勁，兩人都擼起袖子面對面指責(zé)彼此的不對，吐沫星子滿天飛。

        某個方面來講，兩人還沒傻冒泡，都不愿兩敗俱傷，王麻子是縣長的小舅子，他當(dāng)然清楚近些年一貫道在石門的發(fā)展有多猛，副壇主也差不多，現(xiàn)任縣長暗地里跟一貫道有許多利益牽扯，干他小舅子無異于撕破臉，這次來只不過是要表明態(tài)度，做的別太過火，隨隨便便還回來一半糧食就完了，有個臺階下。

        正當(dāng)趙三元準(zhǔn)備點根煙打發(fā)時間時，他鼻子突然嗅了嗅，聞到了一股子香味兒。

        回頭望去，煙頭差點沒吸進嗓子眼。

        “你在干啥.”

        “弄點吃的啊。”

        只見虎子不知啥時候在角落臺階上把爆米花機架了起來，爐火燒的極其旺盛，火星子噼啪亂竄，他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有一種腦干缺失的美。

        大哥你是一點邊界感都沒有么？

        兩邊正要械斗干架，你在這崩爆米花？

        副壇主回頭要是看見，第一個砍的就是你小子，直接清理門戶。

        等會兒！

        爆米花是用崩的！

        “哎臥槽你別——咳咳咳——”

        因太過驚愕，這次趙三元真的把香煙吸進嘴里捅到了嗓子眼，沒說出后半句話。

        但甭管說還是不說。

        都晚了。

        回不去了。

        虎子一腳踩在小彎頭氣門上。

        轟——！！！

        堪比30cm平射鋼性榴彈炮爆炸的巨響，震得長街兩側(cè)的窗框子都跟著震顫。

        然而虎子他顯然是個生手，這個工作對他相當(dāng)具有挑戰(zhàn)性，霎時間升騰的蒸汽和漫天爆米花將他淹沒。

        人活沒活著不知道，可趙三元知道爆米花內(nèi)部的壓強太大了，就見那大鐵疙瘩平地起驚雷呼嘯而來。

        它蹭過一個又一個人的腦頂，蹭拋物線落了下去，正中對面一個馬仔的胸口，當(dāng)場吐血暈死過去，估摸著胸口不僅僅是青一塊紫一塊了，搞不好肋骨都得斷幾根。

        之前虎子就說過他落下過毛病，肚子餓的快拉的也快，時不時的就得吃點東西。

        奈何事發(fā)突然。

        誰能料到這么劍拔弩張的氣氛下能有人崩爆米花？

        誰又能料到黑鐵疙瘩趕巧了正中目標(biāo)？

        真應(yīng)了大類放屁趕點了這句老話。

        在其余人看來，尤其是王麻子看來，老子跟你好說好商量，你不講武德是吧！

        “搞偷襲？老子先斃了你！”

        石門爺們兒的主觀能動性或許都比較強，氣性也比較大，王麻子掏出駁殼槍對準(zhǔn)副壇主，后者也委屈啊，真不是他不講武德，他根本沒交代誰搞偷襲。

        但說啥都晚了，黑黝黝的槍口不會耐心聽誰講道理。

        副壇主嗷一嗓子連滾帶爬往回跑，大喊道：“家人們上啊！王麻子沒安好心，我們把糧食搶回來！”

        砰砰砰——

        槍聲與怒吼聲此起彼伏。

        王麻子沒等開幾槍，雙方就陷入混戰(zhàn)當(dāng)中，霎時間形成刀光劍影的大亂斗。

        <div  class="contentadv">        而副壇主的運氣差到了極點，混亂中被最后一顆子彈打中后心栽倒在地，只是被他調(diào)動起來的窮苦百姓已經(jīng)顧不得許多，牲畜糧車近在眼前，必須搏一搏，況且子彈不一定能打中自己。

        必須得說，石門民風(fēng)非常淳樸，打群架好像個頂個的不要命。

        唯有趙三元站在風(fēng)中凌亂，一臉欲哭無淚。

        這特么叫啥事啊？

        我好不容易混進石門分壇，準(zhǔn)備順著副壇主的線往上捋，現(xiàn)在可好，他媽的原地開席了。

        作為始作俑者的虎子有些手足無措，撓了撓后腦勺，“勁兒好像憋大了，不該聽響，應(yīng)該慢慢放氣才對。”

        “你要說的只是這些？”

        難繃。

        趙三元內(nèi)心頗感無奈，你小子是上天派來專門坑一貫道的吧？分分鐘搞死個副壇主。

        無奈歸無奈，現(xiàn)在這條街上一片混戰(zhàn)，因為王麻子是縣長的小舅子，所以他肯定提前打了招呼，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巡警來鎮(zhèn)壓。

        副壇主嗝屁了，但事還沒完，趙三元把虎子拉到身邊說道：“咱們找機會沖過去，趁著這幫癟犢子干架，把那兩車糧食運回去，怎么說都是大功一件，說不定能分咱們十斤八斤的。”

        虎子深表認(rèn)同，感嘆覺兄弟腦子真靈光，趙三元同樣感嘆虎子除了虎逼點倒也不傻，無需交代，這貨就主動跟趙三元配合表演，你給我一拳我踹你一腳，在亂戰(zhàn)中慢慢往前蹭，沒引起過多的注意。

        直到兩人把兩車悄咪咪運走后，混戰(zhàn)還在繼續(xù)，都?xì)⒓t了眼，王麻子也在混亂中被踩踏致死。

        傍晚。

        一貫道的據(jù)點。

        這里的氛圍與之前明顯不同，趙三元把輛車運回來時，感覺到了‘同類’的存在。

        “哪里來的？”

        沉聲喝問在身旁響起，是兩個身穿一貫道袍的男人。

        趙三元謹(jǐn)慎回答道：“從城東過來的，副壇主帶我們?nèi)�搶糧食，他被王麻子給打死了，咱們倆見情況不對就偷摸把糧車運回來。”

        道士聞言后點了點頭，“糧車不用管了，你們倆去內(nèi)堂，壇主剛到不久，去把事情經(jīng)過跟壇主說明白。”

        壇主？

        趙三元內(nèi)心大喜，慶幸之前沒有趁機離開，回來果然是對的。

        “你咋把它又拎回來了？”

        “多可惜啊，它崩出來的爆米花可香了，絕兄弟你一直幫襯著我，沒啥好送的，我就想借花獻(xiàn)佛吧，你拿回去沒事崩點爆米花吃。”

        看著虎子手里拎著的鐵疙瘩，趙三元又好氣又好笑。

        既然是善意，那就沒有拒絕的道理，說實話這玩意兒確實不錯，以后走南闖北多帶點苞米粒，崩出來的爆米花又好吃又頂餓，只不過伴隨著一定危險性，好家伙到現(xiàn)在還記得鍋爐崩飛的瞬間，跟炮彈沒啥區(qū)別。

        內(nèi)堂。

        正首位置坐著個面色紅潤的婦女，但她的穿做打扮昭示著絕非常人。

        她一臉享受品著香茗，看都沒看趙三元和虎子。

        “今天入的教？”

        趙三元只是點了點頭，而身邊的虎子嘴那叫一個甜，“是啊壇主姐姐，我從西寧逃難過來的，早就聽說過我教大名，不加入后悔一輩子啊。”

        刮目相看。

        趙三元之前都沒發(fā)現(xiàn)他口才這么好，壇主姐姐叫的都要拉絲兒了，學(xué)不來學(xué)不來。

        女人慢慢放下茶碗看了過來，輕笑道：“不光腦子好，還會說話，比你們那個副壇主強百倍千倍，死了也好，我正想換一個。”

        從話里不難聽出，一貫道的副壇主們地位很低，死了就死了，在壇主看來跟死個臭蟲沒啥區(qū)別。

        想想也是，如此龐大的宗教群體，組織架構(gòu)不可能做到完美，底層教眾都是被利用的工具人，只有做到壇主的位置，才能算站住腳跟，之前的李谷雨就是例子，寧可把全家都干死也要當(dāng)壇主。

        “我是本家石門分壇的壇主孔霞，你們兩個都不錯，是可塑之才，比被當(dāng)街槍崩死的副壇主強百倍千倍，自己死就算了，還拉著不少正規(guī)弟子一起死，見小利忘大志，他即便有命回來，我也會活剮了他。”

        隨即她揮了揮手，“去吧，現(xiàn)在有個事人手短缺，需要你們這樣機靈的弟子。”

        趙三元沒有去追問什么事，拉著虎子退出內(nèi)堂，外面已經(jīng)有嫡系弟子等候。

        “時間有限，來不及給你們換行頭了，現(xiàn)在跟我走。”

        虎子疑惑不解，“去哪啊大哥？”

        “讓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別多問。”

        “哦”虎子沒繼續(xù)追問，從兜里掏出一把帶著糊味兒的爆米花吃了起來。

        一路出城，往東南方向。

        戌時左右來到一片不起眼的莊園，周圍是大片良田，建筑群基本是平房，最高的是座二層小樓，談不上多氣派。

        建筑內(nèi)燈火通明，有十幾二十個的弟子在忙活著，好似在布置會場，連桌椅板凳都換成了上好的紫檀木。

        “你們倆跟著我去臺階鋪紅毯，抖機靈這點。”

        趙三元故作驚訝問道：“大哥，咱們壇主是要過大壽還是咋地？真隆重啊。”

        那道士顯然是知道些內(nèi)幕，啞然失笑，“光是壇主可沒這么大的排場，是上面有大人物要來。”

        虎子兩眼冒光，“大人物？教主他老人家來么？我還沒見過活神仙轉(zhuǎn)世呢。”

        “別瞎說，如果教主來，這里至少得鋪金磚。”

        趙三元大為失望，是真的失望，他一直想見識見識邪教頭子是啥德行。

        看到趙三元失望的表情，道士加重語氣提醒道：“雖然不是教主親臨，但你們也別含糊，兩位三才、三位點傳師、九位壇主駕臨，你當(dāng)是小事？趕緊干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從早上折騰到現(xiàn)在，趙三元終于得到了關(guān)鍵信息。

        師父的情報果然靠譜，一貫道真的要在石門進行一場密會。

        參與者最低也是個壇主，攏共十四個高級干部。

        從跟一貫道杠上到現(xiàn)在，趙三元遇到過身份最高的也就是個當(dāng)點傳師的竇海。

        好好好！

        這么多條大魚！

        要是老高和兔子在就好了，遍地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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