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回家，李壞正專心給秋兒講三角函數(shù)公式時，

        皇叔李昱派人送來書信，里面還帶著兩張血印畫押的官文紙張——詩語的賣身契！

        書信中李昱囑咐，告訴他無須贖身錢，詩語便當他這個做叔叔的送給李壞的禮物。

        不過也有條件，元宵在即，到時又是新一年的花魁之戰(zhàn)，芙夢樓是田家產(chǎn)業(yè)，他們不想坐視失去花魁。

        所以要到正月十五待詩語為芙夢樓奪得花魁后才許他帶走。

        不過幾天，李壞還是能等的，他不只是饑渴，主要還有等著用人，詩語其人確實有能力，有手段。

        他也寫了回信讓人帶回去，告訴李昱皇叔讓他放心，自己會在元宵之后在帶走詩語，

        同時讓人嚴毢準備黃金百兩讓信使帶回去，派護院護送。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嚴毢非常不高興，嘴巴都快翹上天了，

        畢竟在他看來世子就是不務(wù)正業(yè)，為一個女人花百兩黃金，

        那可是一千多兩白銀啊！

        簡直敗家到底。

        不高興歸不高興，可錢卻從王府府庫中支出。

        李長河知道這還是皇叔對他好，若真想給詩語贖身，芙夢樓放不放人是一回事，就算放了也不是區(qū)區(qū)千兩能解決的。

        他這個皇叔不顧家，沒什么大志向，也確實散漫浪蕩，沒怎么照顧他，可心總歸是好的。

        以李長河的經(jīng)驗來看，好心人一般都活不長。

        現(xiàn)在詩語的賣身契終究在他手中了，不知不覺他忍不住想到那女人魔鬼一般的身材，有些東西是會上癮的。

        年剛過，王府的人越來越開心，

        可魯明最近日子卻突然不好過起來。

        他之前那次在王府門前叫罵不過無心之舉，生怕丟了面子所有壯著膽子說了兩句，

        之后被李長河恐嚇，一時氣不過找了孩童說李長河壞話。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一個世子與國子監(jiān)生的天差地別，接下來幾天他時時回想也覺得后怕，躲在家中，連日不敢出門，

        生怕李長河報復，妻子也罵他，后來幾日甚至投到自己城外老岳父家中躲避。

        可報復居然沒來！

        他不知怎么回事，不只李長河沒有報復，自己還突然就出名了，而且名滿京都！

        他完全不明白，只知突然有天隔壁學友專程上岳父家告訴他出名了，期間還恭維許多，讓他受寵若驚，

        于是他才試著回家一趟，結(jié)果一到家，門口早被登門拜訪之人團團圍。

        …

        時間一久，慢慢的他也不怕了，所到之處人人恭維，就是周邊酒樓吃喝，只要報上名號，恭維謙虛幾句，掌柜便不要錢了！

        連走在路上有人認出都會主動為他讓道，那種感覺簡直飄飄欲仙。

        他恨不能寫塊牌子掛在身上告訴別人——自己是魯明！

        從小到大，他哪里享受過如此待遇啊！

        感覺自己的人生已到巔峰，也不再去想到底為何會到今日這地步。

        所到之處都被奉為上賓，人人討好，各個夸贊。

        他說幾句話大家也覺得在理，寫的字不過爾爾，卻有人出大價錢要買，還能說得頭頭是道，夸耀好處，讓他受寵若驚。

        這樣的日子如做夢一般，他也樂于其中，十分自得。

        …

        只是近日不知為何，也不知發(fā)生何事，所有事情都陸續(xù)變了。

        最初是訪友被拒門外，對方隱晦不言，只是告訴他別再來，也不說為何。

        被拒之門外總歸臉面掛不住，加之他這些日子風光慣了，哪里忍得了如此窩囊氣。

        準備回家邀請好友聚會探討詩詞，實則趁機聲討其人，讓他受到筆伐口誅可沒想。

        去下家邀人只時被拒門外就算了，還被莫名其妙臭罵一頓！

        再回家，門口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見他就罵，說他欺世盜名，沽名釣譽，目無禮法，

        行為下作令人不齒，是小人行徑，搞得他目瞪口呆…

        接著更加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他所到之處，人人冷眼相待，人們在背后竊竊私語，甚至有些人公然罵他。

        他感覺暈頭轉(zhuǎn)向，明明前幾日還好好的，為何突然之間全變了！

        他不是風光正盛，不是人人追捧嗎，為何，為何短短數(shù)日全變了，完全變了…

        就連最要好的幾個朋友也對他冷眼相待，而且每況愈下，每過一天，事情加重幾分，

        到后來演變成漫天的謾罵，鄙視，每日鋪天蓋地…

        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壓抑和絕望。

        言語之利，勝于刀劍！

        何況是鋪天蓋地的輿論。

        大家都說活在別人評價中的人士最愚蠢的，可即便如此，百人中出一個毫不畏懼他人目光言語的已經(jīng)算多了。

        魯明雖是國子監(jiān)生，天子門生，始終不過一屆凡人，血肉之軀，凡胎肉體，

        身為讀書人比起普通泥腿子百姓反而更加愛護自己名聲羽翼……

        面對如此不分青紅皂白的言語討伐，他哪受得了。

        初時氣不過與人爭辯，還被打了幾次，可他打死不認，

        他確實沒疏買過什么說書人，他頂多不過給了幾個孩童幾文錢，讓他們罵李長河幾句罷了！

        他也不知眾人所說的無恥下流行徑，氣不過讓幾個孩子替自己罵罵人，這也算什么不得了的無恥下流么？

        家中妻子受不了眾多冷眼謾罵，哭著帶孩子回了娘家。

        他不走，讀書人自有風骨，他是清白的，他心中明了。

        后來有天晚上，有人隔著矮墻向他家里扔東西，大些的石塊砸到魯明手臂，

        他的手再也抬不起來，報官之后官府衙役只是隨意看了幾眼，根本不管。

        魯明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開始害怕了…

        他第一次開始害怕圣賢之說，因為官府的事讓他意識到：若禮就是法，那么循禮與否就能定人生死，

        像他這樣在別人口中不仁義之人，豈非該死!

        沒人會為他爭辯，為他可憐！

        在別人眼中，他行茍且下賤之事，就是小人而非君子，小人是不尊禮法的…

        他開始恐慌，顧不得罵人，顧不得手臂的傷，翻看收藏的古籍，徹夜難眠。

        結(jié)果…

        眾多先賢訓誡，一字不落，不斷回響，嗡嗡鉆入他的腦袋中，透露出的信息就是：禮便是法。

        不尊禮法之人活該如此。

        他讀的書是這么說的，他也一直這么認為的，可現(xiàn)在呢，他所學所想，正要他的命！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依舊有人謾罵，依舊有人向他扔東西，他頭破血流，他孤苦伶仃，他孤立無援，他搖搖欲墜，可根本無人問津。

        他餓了幾天，想自己做飯，可他不會，他想學著做，可手臂已經(jīng)疼痛發(fā)紫，無法動彈。

        之后每天，他越來越虛弱，腦子里嗡嗡作響，越想就越害怕，越想就越絕望。

        數(shù)日后，魯明，堂堂天子門生，國子監(jiān)學生，衣著襤褸，日漸消瘦，傷害累累。

        他瘋了，所有人避而遠之。

        魯明就這樣每日坐在門口，重復念叨著“禮就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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