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們不能理解我們
林赟想,一定要趁皇帝還沒有開發暴戾屬性時,在他還沒黑化成真正的暴君前,抑制住他。不然自己以后在宮里更不會有好日子過。
于是林赟深吸一口氣,開始語重心長地長篇大論道:“陛下,世界不是這樣的,沒有充滿懷疑、恐懼、痛苦、撕心裂肺或是肝腸寸斷,也不會那么殘酷、骯臟、罪惡、無藥可救甚至暗無天日;人心也沒有那么虛偽,非要讓一顆顆心變成石頭。天底下有那么多貧民缺衣少食、流離失所,但他們也沒有放棄生的希望,就算是一直掙扎、不停勞作,他們也始終懷抱著對未來的希冀。”
“或許是朕天性陰鷙。”
林赟裝作沒有聽出皇帝的諷刺,繼續說:“非也,有如此自省意識的陛下又豈會真的陰鷙。如果陛下真是陰暗之人,怎會兢兢業業、勵精圖治,挽救萬民于水火;又怎么會愿意保護韓莘。而且,陛下此時又怎會愿意現身?”
如果他真的冷心冷情,他大可裝作沒這回事,讓林赟以為自己猜錯了。
而他肯現身,就是愿意告訴林赟真相。
皇帝聽此問句,有一刻的恍神,隨即看著林赟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世子想控訴朕。”那一本正經的神情中好像還隱隱約約夾著一兩絲小哀怨。
真是太壞了,是不是所有皇帝都天生會pua啊!
“微臣可萬萬不敢控訴陛下。雖然微臣無法得知陛下經歷過些什么才像如今一般掩飾本性之良善。但微臣一直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陛下一定會在某一天再也無法壓抑住純良之性。”
皇帝冷下臉來,極快地說:“癡人說夢。朕會有什么痛苦?”
“雖然陛下似乎對自己的大周充滿了誤解,但依臣這幾日的觀察,大周的子民看起來倒是安居樂業、豐衣足食,非常幸福。
皇帝聽到此處,眼神微動,似是受到某種觸動,卻又即刻恢復冷靜的面色,說:“朕知道百姓多艱……不然朕也不愿當這大周圣人。”
而后皇帝便讓眾人起身,還讓除林赟外的兩人退下。守衛似是覺得不妥,臉上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皇帝還是朝他揚了揚手。
現在只剩皇帝和林赟兩人了。林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朕是一直在懷疑世子。世子要怪朕要怨朕,都是人之常情。”皇帝坦白地看向林赟。
林赟搖了搖頭。
“然而朕卻也本就是多疑之人,世子萬不必因此費神。”
“多溫柔。擔心我會精神內耗,甚至不惜自黑自己是多疑之人,把過錯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林赟的內心現在非常矛盾,既對暴君感到排斥,懷疑他又在惺惺作態,又很單純地被這句話感動。
誰知皇帝下一句就圖窮匕見了,說:“到此地步,世子本不必再住在宮中了。”
“果然,果然!這個沒良心的小皇帝,我沒利用價值了就要趕我走!!!”,林赟的內心在咆哮,表情都有些沒管理好,眉毛抬得老高。
皇帝見狀沒忍住笑,移了移視線才繼續說:“但聽了世子方才鐵籠子、金籠子一說,朕怕再將世子關回鐵籠子,世子就要去撬開天下所有的籠子了。所以世子好像還是留在朕身邊來的好。”
“陛下真的……”,林赟說到一半覺得不好,又不說了。
“安達是懷疑朕現在又是不是真的信爾?”,皇帝揚了揚眉,直勾勾地看過去。
林赟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安達方才說朕一點兒不信爾。可豈有那種可能呢?正如朕之所作所為都被安達看在眼中,反之亦然。朕之心與安達之心并無差別。”
“果真相同嗎?”,林赟心想。
看皇帝露出真面目后,理智拉起了危險的紅線,頭腦告訴林赟要逃離。
可暴君真是迷人。就算明知他八百個心眼都在防備著自己,但他那副挺立在猜疑四起的夕霧中的招人模樣還是輕而易舉就能奪走林赟的呼吸。
林赟自知無異于凝視深淵,所想卻盡是沉淪。
“換成你是我,應該早就想方設法逃走了吧。”林赟邊在心里嘀咕,邊注視著君王,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憂傷。
少年君主忽的就笑了,聲音如天鵝絨般柔軟。他說:“世子無心于政治,朕看得出來。但為什么,世子不怕朕呢?”
林赟吃了一驚,又表現在了臉上,眼睛瞬間睜大。
“從朕出生為皇太子起,周圍的所有人一貫都是謹小慎微的。世子好像很想裝得同旁人一樣,好讓自己顯得是平庸之輩。然,世子確如巨日混在星子堆里般醒目。”
林赟被說得心頭又是一緊,眼都不敢眨地看著沈昭旻。
“尤其世子應該已經聽過平王說朕冷心冷情,是空心之人,是不是?”,少年君王盯著林赟。
林赟聽到平王,表情霎時變了。
“有什么話,爾直言無妨。”,皇帝注意到林赟的變化,說道。
“陛下為什么對平王對微臣說過什么、做過什么一清二楚?”,林赟直接問。
沈昭旻說的對,林赟現在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好像打心底里就不怕他,好像不知怎么就篤信他的理智和賢明,覺得他不會以言治罪,不會傷害自己
沈昭旻朗笑一聲,繼續說:“是因為皇兄曾經甚至直接當著朕的面也會說這些話。”
“怎么會?”
“皇兄現在是再不敢了。但當時朕尚年幼,只是個有虛名的皇太子,且寡不敵眾。”
林赟皺著眉看著此時好似笑得風輕云淡的沈昭旻。
在沈昭旻的事情上,他的理智總是自動讓步,而他自己尤其無法控制。他在心疼。
“安達,彼不知汝與朕耳。”沈昭旻那深邃的眼睛與鄭重的神色仿佛可以化開冰雪,不是鑿開甚至也不是劃破。但林赟卻隱約聽到從左胸口傳來“咚咚咚”的聲響。
是的,陛下,他們不能理解我們。
“彼曰大愛愛天下,但其之天下豈有女人?”
林赟極贊同地點頭,順勢問道:“其實臣一直想問陛下。宋知為‘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與?’”
“然”,沈昭旻笑得朝氣蓬勃地說。
林赟剛打算“溜須拍馬”地發表一篇高談闊論時,卻突然聽到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
應是從昨天晚上起就一直處于緊張的情緒中而滴水未進的惡果……
沈昭旻問道:“安達餓了?”
林赟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看著他走出轉角,看著他四處顧望的帶著迫切的神色的俊朗側臉,忙說:“陛下不必憂神。”
陛下此時卻正好尋到了吃食,回過頭來認真問道:“餛飩?”
林赟忙點了點頭。
沈昭旻還是挺不習慣人聲鼎沸的餛飩攤,何況還被很多癡漢圍觀著……
林赟見他站在板凳前似乎還有些小猶豫。
但沈昭旻突然微微抬頭,撞上了面前林赟操心的眼神,而后刻意粲然一笑,不自知地揚起了右邊的眉毛,端正地坐了下去。
招待二人的年青小伙計支支吾吾地,還老是只看著沈昭旻。
沈昭旻笑盈盈地看向他,問了些常規的問題。但也無非只是什么最好吃和價錢之類的。
但小伙計的回答簡直比說明書(如果有的話)還要詳盡。
林赟和沈昭旻正要點完時,另一桌客人喊他添點茶水。
小伙計便拿著桌上的茶壺要走,但動作有些許不利索。另一個伙計路過,停了下來看了看林赟和沈昭旻,然后看著他大聲地說:“誒呦,你小心點。你今天怎么這么手忙腳亂的!”……
誰知,不一會兒。剛才那小伙計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大盆看起來可食用的干百合花。林赟和沈昭旻均是不解地看向他。
他很快便臉紅地解釋道:“這盆是我們店的小吃——百合按糖,不收錢的。”
暴君和林赟道過多謝后,他羞澀地搖搖頭便走開了。
林赟與沈昭旻瞪大了雙眼對望了一眼。
林赟偷偷湊近沈昭旻,小聲揶揄道:“準是人家見到玉樹臨風的陛下,情不自禁便心悅誠服。”
沈昭旻的耳朵一下紅透了,垂眼看向空白的碗勺,嘴里說著:“休得胡言。”
林赟一下笑出了聲,忙回道:“遵命。”
沈昭旻吃的時候不說話,林赟也不知道自己吃的餛飩是什么味道,一直在偷看他。
沈昭旻的吃相很端正。端正得即使察覺到林赟不合禮數地在偷看,還是按著程式進行。不過他的動作偶爾在林赟最得寸進尺時而有些停頓。但這時林赟卻也正膽戰心驚地注意收斂自己放肆的目光……
臨走前,林赟去餛飩攤付錢。他問老伯店主:“誒,老伯,你發沒發現他們都一個勁兒地在盯著和在下同桌的那位公子瞧呢!那公子長得真俊,是不是?”
老伯忙中抬頭看了一眼,應了聲:“是啊。”
“哎,真是的,怎么會這么英俊呢,怎么會長得這么好呢?”
“人家就是長得好又沒辦法。”
“你說我眼睛再大點,會不會有點兒像他。”
“哎,那不一樣。人家眼睛長得漂亮。”
“我眼睛不漂亮嗎?”“不是,不一樣的。”
林赟見老伯逐漸將餛飩下到了鮮湯中,也終于不再騷擾老伯,乖乖將銀子放到老伯面前的銅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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