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情景,似乎如同北桑那夜模糊的噩夢一樣。
她不記得的夢中情節,在那一瞬間完整地重現在眼前，以一種更加慘烈的方式。北桑看著從宮門沖進來的士兵在下面廝殺,他們打著勤王的名號上前,刀劍摩擦的尖銳聲響在耳邊不斷響起,伴隨著絕望的嘶吼和濃郁的血腥味。
北桑看到她那個本該死去的兄長從亂軍之中走了出來,親手將太后拉下了祭壇。
顧清河將北桑擁在懷里,捂住她的眼,說道:“不要看。”
北桑一動不動。
看與不看有什么差別呢?皇家向來無感情,是她貪心地想要得到那些奢侈的東西,也合該她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北桑眼中滿是死寂。
顧清河終于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看著北桑的臉問道:“怎么了?”
北桑垂著頭,問道:“你喜歡過我嗎?”
顧清河愣了一下,正要說話,卻被北桑捂住了嘴。
少女抬頭看著他,眼里有細碎的光點,她笑著說道:“不，你還是不要回答我了,都到這時候了,若是你說了不喜歡,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那天晚上,我聽到了,你和哥哥的對話。”
顧清河眼睛微微睜大,緊盯著北桑。
北桑自顧自地說道:“你不必對我解釋什么,終歸是我一廂情愿,當初我說母后她將你召進宮與我無關,后來我細細想了想,發覺到底還是因為我。如若我沒有同你親密,就不會害得你進宮,興許你我之間,還能落得個相忘江湖的好結局。”
“可是已經晚了,我愛上你了。喜歡一個人很容易,愛個人卻這么難。母后讓我將你困在宮里,可是如果你成為我的男寵,就不是我最初喜歡的那個人了。你這么驕傲,合該有更好的未來—只有我消失,你才能擺脫這一段不愉快的時光。”
北桑撫上顧清河的臉,眼里是毫不掩飾的情意,她無視顧清河眼底的驚恐,說道:“我小的時候,總幻想有個我喜歡的人能夠出現,帶我離開皇宮,去五湖四海游歷,去看那些話本中稀奇古怪的人和事......”
北桑唇角溢出暗紅的血液,她渾身脫力,整個人被顧清河抱在懷里。青年的臉上是不可名狀的悲傷,他緊貼著少女蒼白的面頰,沉默著不說話。
北桑笑起來,她從懷中摸出來一根羅纓,顫抖著手指放到顧清河手心,“你以為我不知道玉佩的意思,其實我曉得的,只是不敢相信罷了。”
顧清河愣愣地看著掌心的羅纓,眼角淚水滑過臉頰,洇濕了大紅色的喜袍。
“何以結恩情,美玉簪羅纓。”
北桑的意識已經不清,恍惚間看到顧清河臉上的淚水,指尖微顫,最后一刻,她拉住顧清河的衣袖,低聲問道,“今天，我美嗎？”
顧清河吻上她逐漸冰冷的唇,唇齒研磨之間,送出那個字,“美。”
北桑心滿意足地笑了,手無力地從顧清河衣上滑落。
最后一刻,她心心念念的男人,還是給了她一個滿意的答案。
終歸是,不悔的。
青山寺在這一日迎來了一個了不得的香客。
便是當今的天子北塵。
北塵直接推開了門,簡陋的僧房內,著青衣的男子正在背對著門打坐,然而他手中拿的卻不是佛珠,而是一枚玉佩。
外面的陽光透過門爭先恐后地擠進來,青衣男子的眉目清雋,籠在明暗之中,像是沾染了紅塵氣息的仙人。
此人正是顧清河。
顧清河睜開眼,看著來人微微頷首,“陛下。”
北塵捏了捏眉骨,道:“說吧,到底是何事?”
顧清河笑笑,說道:“我昨夜夢到她了。”
北塵一愣。
“我問她,為何來此,她說不遠萬里,為君而來。”顧清河摩挲著手中的玉佩,唇邊的笑意溫柔,“自她走后這是我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夢到她。”
北塵面色復雜。
“我百年之后,煩請陛下將我們二入的尸骨葬于一處。”顧清河說著,轉而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笑意加深。
不能同衾,但求死同穴。
北塵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翌日,小僧像往常一樣打開門,準備問好的時候發現寺中帶發修行的那位神秘高僧靜靜地坐在床上一動不動,那入手中捏著一塊玉佩,身旁擺著一本劍譜，唇畔含笑,面色祥和,走近去才發現,竟然已經圓寂了。
顧清河本為劍術高手，怎奈一生清明，卻偏偏為情所困。
這套寫意劍法，重在留情。
雖迅猛卻不取人性命，出劍留一線，不傷人，也不傷己。
林天明白，這是顧清河對北桑的愛與愧疚。
所以，林天在練這寫意的時候，也做到了出劍留情，這也是極其考驗劍者的控制能力的。
出劍毫無顧忌，取人性命是容易，但網開一面，劍下留情，卻是極其考驗劍者的品行心性，和對于劍的把控。
林天連著練了一周，才總算是讓劍能夠完全受自己的控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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