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寧為玉碎
“至于反應(yīng)這么激烈嗎?反正我們遲早是要結(jié)婚的。”
陳政彬那雙豺狼的一樣地眼睛看向身邊人。
“還是說,你覺得我給你丟人了?下嫁給我這樣一個一事無成的男人,你本就不情不愿,是不是壓根就不想讓外人知道我是誰?”
米蘿眉頭深蹙:“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總是覺得我看不起你,可我從沒有這樣想過,是你自己太多疑了。”
陳政彬側(cè)身靠過來,嘴唇即將貼上米蘿的臉頰,她立刻撇過頭躲開了他。
剛躲完,米蘿就后悔了。
她嘴上否認(rèn)自己看不起陳政彬,可下意識的動作卻如此嫌棄。
陳政彬卻早已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yīng),冷笑一聲:“我最討厭你這副假惺惺的樣子,又當(dāng)又立,我覺得惡心。”
既然這么惡心,就不要跟我結(jié)婚啊。
米蘿緊抿雙唇。
她沉默了片刻,開口說:“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究竟為什么這么痛恨我?”
她抬眼看向陳政彬,二人之間僅隔著咫尺之距,連彼此的鼻息都能感知。
“當(dāng)初,團(tuán)長拿你父母生病的事情對外炒作,這件事的確對不住你,但我已經(jīng)解釋了很多遍,這件事是團(tuán)長自作主張,并非我的本意。即使你不相信我的辯解,執(zhí)意要報復(fù)我,可非得使用這種手段嗎?于是我又猜測,也許你和很多人一樣,憎恨仿生人、憎恨高度機(jī)械化的社會,再加上你的父母是因為失控的機(jī)器人才受了傷,你倘若因此憎惡我這個披著人皮的機(jī)器,也完全說得通。”
當(dāng)一個女人的外貌太過美麗,人們就很容易忽略她那智慧的頭腦和機(jī)敏的內(nèi)心。米蘿就是再好不過的證明。
“可是,如果你只是痛恨我,大可以直接勒索我,何必把事情搞得那么復(fù)雜?報復(fù)我還不夠,你還想將我捆在身邊,用整個后半輩子折磨我。為什么呢?我犯了什么樣的滔天大罪,以至于你寧可犧牲一生的自由也要懲罰我?”
米蘿歪著頭,輕蔑地問:“陳政彬,事到如今,你是不是……依然喜歡我?”
純粹的恨不可怕,純粹的愛也不糟糕。可當(dāng)恨和愛混合攪?yán)p,人的情感就很容易走向極端。
在這樁并非自愿的婚姻上,如果一定要說米蘿做錯了什么,那就是她不應(yīng)該對一個過分缺愛的人表露善意,惹得他愛上自己。
而陳政彬一樣,他最大的錯在于,既然憎恨著米蘿,那就純粹地憎恨好了,為什么事到如今卻還依然割舍不掉那一丁點的喜愛,將本該暢快淋漓的報復(fù)變成沒完沒了的糾纏呢?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非要和我結(jié)婚,卻又將我像敵人一樣對待。結(jié)婚這種事,束縛我的同時也浪費了你的人生,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米蘿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句句緊逼:
“還是說,你父母的事故只不過是個導(dǎo)火索,比起這個,我當(dāng)初拒絕了你的表白,這件事才更讓你耿耿于懷。特別是在你發(fā)現(xiàn)我是個仿生人之后,你更加不甘心了。全世界那么多人嘲笑你還不夠,我這個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竟然也看不起你——多不甘心啊。”
“你不要以為自己很了解我!”陳政彬突然一圈砸在了玻璃窗上,整個車身都在晃動,他漲紅了臉,憤怒的吼道:
“不甘心又如何?耿耿于懷又如何?這個城市、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屬于人類的!你不過是一堆破銅爛鐵,憑什么享受那么多人的愛戴,擁有一切的財富和地位!你所獲得的一切,原本就該是屬于我的!你以為你真的是什么舞蹈天才什么狗屁玫瑰嗎?你不過是童松文手里的傀儡!他讓你跳舞你就只能跳舞,讓你嫁人你就只能嫁人,如果有一天他讓你去賣身,你也只會二話不說地照做!”
啪!
米蘿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巴掌。
“嘴巴放干凈點。”她冷冷地警告。
她這一巴掌很用力,陳政彬的左臉立馬紅了起來。
他吐了一口口水,惡毒地諷刺道:
“生氣了?也對,畢竟是高智能機(jī)器人,自然也會生氣,也有自尊。可你別真的把自己當(dāng)人了。童松文只要動一動手指,你再不情愿也得跪在他面前。你以為你有多高貴嗎,說不定他早就睡了你無數(shù)次,而你卻一無所知!”
“是啊,我不是人,我只是一個機(jī)器,所以你就覺得自己高我一等,可以將我踩在腳下任意侵犯了?別做夢了。”米蘿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她站在車門外,最后看了陳政彬一眼,“我們的交易結(jié)束了,我不會嫁給你的。你如果要去舉報我,隨你的意。我就算是被銷毀,也不會嫁給你這種垃圾。”
米蘿關(guān)上車門,轉(zhuǎn)身而去。
陳政彬搖下車窗,不依不饒地怒吼:“我會讓你后悔的!”
米蘿頭也不回。
·
打車回到酒店,米蘿站在套房門外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終于鼓足勇氣開門進(jìn)屋。
兩個打開的行李箱攤在客廳的地面,阿鏡抱著一沓疊好的衣服走了過來。
“你要走?”米蘿一把扣住阿鏡的手腕,阻止她收拾行李。
阿鏡騰出一只手蓋在米蘿的手背上,說:“不是我,是我們。我要帶你離開這個地方,立刻、馬上。”
還好,即使阿鏡目睹了那場荒唐的求婚,她也沒有打算拋棄米蘿。
米蘿松了口氣,心卻仍舊懸著:“可是,我們怎么走?”
阿鏡語速飛快地說:“我已經(jīng)打電話給阿銘哥了,他后天就會跟隨醫(yī)療隊來賽英城進(jìn)行醫(yī)學(xué)領(lǐng)域的交流,到時候他會運輸一批材料出城,我們會想辦法讓你藏在材料箱里,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你的離開。”
“可是……”
阿鏡將手里的衣服全都摔在了地上,“還可是什么?你難道還是放不下你的父母嗎?他們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逼著女兒嫁人的混蛋,也配稱作是父母嗎?”
像是一根針扎進(jìn)了傷口,米蘿身體一顫,霎時沉默了。
米蘿至今還記得,陳政彬威脅她嫁給自己的那日,她無助而彷徨地回到家里,臉色蒼白地求助童松文和喬宛,希望他們可以幫幫自己。
而喬宛面無表情,童松文勃然大怒,將果盤摔在了米蘿身上,還說了這樣的話:
“廢物!老子這一輩子都沒被誰威脅過,臨老了被你的刀架在了脖子上!機(jī)器就是機(jī)器,永遠(yuǎn)成不了人。早知如此,我不如早點將你報廢,也省得現(xiàn)在丟盡我的臉面!”
果汁飽滿的橙子,砸在頭上非常地痛。米蘿咬緊了牙關(guān),一聲不吭。
人類要如何去相信,由機(jī)械零件建構(gòu)出的她,也是會感到疼痛的。
思及那日童松文的怒容,米蘿會感到失望。
也許阿鏡說的是對的,米蘿將童松文和喬宛視為父母,可他們也許從沒將米蘿視為真正的人,更別提是女兒了。
也對啊,一個仿生人,哪里來的父母呢?
見米蘿垂著頭久久不語,阿鏡自覺失言,握住了她手,道歉:
“對不起,剛剛是我太激動了。你舍不得父母,這點我完全理解,可是如今你也該看清楚了,他們根本沒把你當(dāng)成真正的女兒來看,你又何苦為了他們繼續(xù)犧牲自己的自由呢?跟我走吧,米蘿。”
“可是,即使我跟你離開了賽英城,也未必能獲得真正的自由。”米蘿抬起頭,眼眶熬得通紅,卻沒有一滴眼淚,“賽英城和弗瑞登城,就要建交了。”
阿鏡蹙眉:“建交?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即使我有辦法逃到弗瑞登城,賽英城也不可能輕易放過我。最大的可能是,弗瑞登城會為了兩城的友誼將我遣送回國,到時候等著我的,將會是叛逃重罪。”
平常的居民想要離開賽英城,走正常程序也要扒三層皮,更何況米蘿是知名舞蹈家,倘若連“賽英城玫瑰”都逃去了他城,賽英城的臉面要往哪里放?
若陳政彬再破罐子破摔,將她的仿生人身份揭露出來,米蘿更會成為人人喊打的怪物,有哪個城市會愿意接受這樣的移民?
阿鏡說:“如果弗瑞登城也不愿意接納你,那我們就……”
“就隱姓埋名躲藏一輩子嗎?”米蘿打斷了她的話,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就算我有能力藏一輩子,我也不愿意。我是米蘿,我是仿生人,那又怎樣呢?我做錯什么了嗎,為什么連堂堂正正活著的資格都不能擁有呢?”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可視死如歸的心卻越發(fā)堅決:“我不愿意嫁給陳政彬,但也不想茍且偷生地活著。如果不能和你一起肩并肩站在陽光下,那我寧可自我銷毀。”
米蘿撥開額前的碎發(fā),眉心亮起一點紅光,朱砂痣一般。
這就是自我銷毀程序的按鈕。
“不可以!”米蘿剛剛抬起手臂,就被阿鏡猛地攬入懷中。
身體貼著身體,米蘿能清晰地感受到阿鏡身體的顫抖,因面臨永遠(yuǎn)失去她的恐懼,而不自覺地顫抖。
米蘿卻豁然一笑:“阿鏡,不要害怕。我一直覺得,自我銷毀程序是最人性化的程序。人也好,仿生人也好,都不能決定自己的出生,我們并非自愿地來到這個世上,剛睜開眼睛,肩上就背負(fù)起了這樣的期待、那樣的罪責(zé),也許耗盡一生,也無法完成。身份仿生人有千般萬般的不好,唯一的好處就是,只要輕輕一按,就可以自我銷毀,不用跳樓服藥那么麻煩。干凈得很。”
創(chuàng)造出第一代仿生人的杰克遜教授曾經(jīng)說過,仿生人與人類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對生命的尊重。仿生人意識到生命在他們體內(nèi)存在的時刻,就是他們覺醒的時刻。
但杰克遜教授也許未曾料到,尊重生命只是覺醒的起點,尊重死亡才是頂峰。
對米蘿而言,與其茍且地活著,不如有尊嚴(yán)地死去。
“都是我的錯……”米蘿感受到肩頭的濕潤,是阿鏡伏在她的肩膀上悄然落淚。
“是我害了你……”
阿鏡不斷重復(fù)著這句話。
米蘿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金發(fā):“別這么說。遇見你,是我活到今日最大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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