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前世謎山川滄海
簡單的感應并沒有耗費稷里太繁復的功夫,趙容疾本身就簡單干凈的背景更是如探囊取物般映入了稷里的腦海當中,他只齊梧齊驍的所求,便單從姻緣先行探知一番,率先開口說出實情道:“這位公子與阿宓姑娘確實心意相通,但在他身上,鄙人并沒看到所謂的‘妻子’。”
驗證了自己的猜想,齊梧了然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你繼續說。”
“在阿宓姑娘身上,我同樣也沒看到朝夕相處的丈夫。”稷里的眼神直直盯著那火燭,恍若真的看到什么幻想一般接著道:“恕鄙人直言,阿宓姑娘尚是完璧之身,不會有差錯。”
季宓寧尷尬一笑:“這你都能看出來?真不愧是大師,我認輸了。”
而趙容疾貌似對稷里這番直言有些不滿,頓時將手從那木簪上挪開道:“故弄玄虛。”
稷里并沒有被他們的話語平白打斷,而是先行松開了季宓寧的手,沖趙容疾娓娓道來:“您家中有一胞姐,但鄙人在您身邊并沒看到父母的陪伴。”
單是這些可并不能夠使趙容疾信了他的推斷,畢竟齊府已經有相當一部分人知曉了他的身份,且驃騎府的過往并不是什么被守口如瓶的秘密,若稷里提前知曉并了解,自然能在這里張口就來。趙容疾輕蔑一笑,不屑地望向他手中念珠,搖了搖頭。
“我倒看看你還能猜出什么。”
季宓寧奇奇怪怪地翹起嘴角作妖,一邊被趙容疾牽著,一邊處心積慮地躲避著齊梧齊驍的注視,五人沉默地坐成一圈,稷里盯著那跳動的火光看了好半天,微微皺起眉來,又握住盒內木簪閉眼感知了許久,竟不知為何疑惑地輕搖腦袋,再說不出什么來了。
齊驍立即追問道:“法師為何停下?不妨再說出些,也好服眾。”
趙容疾:“停下還能是為何?說不出來罷了。”
季宓寧在桌下猛踩趙容疾的靴子讓他閉嘴,而稷里的面上除了些想不通似的疑惑,貌似并沒有什么挫敗的表情。她索性好奇道:“法師,你看見什么了?”
“這位公子身上的秘密,鄙人不難察覺,但有一點最重要的,卻始終看不明白。”
齊梧也道:“看不明白什么?盡管說來就是。”
“諸位稍安勿躁。”稷里將手中念珠統統放下,正色坦誠道:“鄙人之所以看得出一些訊息,除過受到法器加持之外還有一點,便是族魂的指引。”
趙容疾道:“何為你口中的族魂?”
“族魂便是有所求者的父母、祖輩、甚至是先祖的某位靈體受召前來,為鄙人展示些名字或秘密,從而給予恩賜,使我看到些常人無法所視的東西來。”
季宓寧頓時起了精神:“那你在齊府看到的是哪位族魂?是齊梧的祖父嗎?”
稷里點頭:“正是,也正是為此,我才能看到貴府祖輩晚年犯病的事實,且得知齊瀛家主幼年所養的犬名。”
“天哪”季宓寧趕緊又問:“那趙容疾身后的是哪位族魂?是他的爹爹娘親嗎?”
“這便是問題之所在。”
稷里重新放置一根未燃的蠟燭擱置在季宓寧那邊,開口解釋道:“若阿宓姑娘這邊的命理氣場黯淡,這位公子身后的族魂便也驀然無光。”
他隨即將季宓寧面前的蠟燭點燃:“若我看清阿宓姑娘的命理,便能看得清公子身后之魂靈,乃是一男一女。”
“我的命數?”季宓寧道:“他身后的人是父母嗎?”
“是他的兩位祖輩,并非父母。”
趙容疾此時已經察覺到有些不對,沉下臉色詢問面前的稷里道:“哪兩位祖輩?姓甚名誰?是何長相?”
他閉眼搓起念珠:“鄙人并不能得知姓名,只看得出,他們二位站在一間祠堂的正中,動手展開了一幅畫。”
“”
季宓寧幾乎是屏住呼吸望向了趙容疾,她腦海中亦涌上那副驃騎祠畫的一顰一笑,心想若真想解開此畫的秘密,今日大抵就是最佳時機。
稷里依舊闡述著自己面前的幻象:“鄙人想不通,為何他們會向你展示阿宓姑娘的畫像。”
齊梧與齊驍并不知情驃騎府畫像這般秘事,也被稷里這番沒頭沒尾的話惹得云里霧里。然而季宓寧和趙容疾的心里如兩潭明鏡似的清楚,皆不約而同倒吸了口涼氣,啞口無聲地注視著那團橘紅的修長火焰。
“法師”她回神結巴道:“那畫上究竟畫的是什么?背后難道真的有何隱情嗎?”
“單從這位公子腦海中,看不出更多關于此畫的訊息,只能清楚看到,畫中女子與阿宓姑娘有著一張面孔,且氣場也極其相似,應當就是同一人不錯。”
稷里將木簪再次遞給趙容疾,輕嘆沉吟道:“公子若信得過鄙人,便許我看一看您的父母吧。”
趙容疾微微側臉望向季宓寧,眼神內罕見有了些遲疑且恐慌的神色,她貼心攬住他的手臂,堅定微笑道:“沒事,我陪著你。”
猶豫片刻之后,趙容疾終于還是認輸般將手重新搭了回去,稷里依然仔細注視著那團火焰,隨即轉而看著趙容疾的雙眼,溫和而欣慰地點了點頭。
“您父親讓我詢問,家中是否還好,且您與長姐是否已將當年回到臨神的五位醫師妥善安置。”
季宓寧眼眶發熱,而趙容疾更是緊緊回握住了她的那只手,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你怎知是五人?”
“令堂與令尊現下一切安好,受到日月陘眾神的庇佑,他們如今依然相守,并與族中祖先團聚。”稷里道:“你將家業掌管的極好,鄙人感受得到他們的情緒,沒有分離的悲痛,只有對你們姐弟二人的掛念與贊許。”
“贊許”他猶豫道:“他們二人是否還好?”
稷里沉寂著拈滅趙容疾面前的那根白蠟,仿佛最后在那縷青煙中看到了什么,諱莫如深地頷首輕笑,雙手合十沖趙容疾道:“有趣的是,令堂說,他們的生命中出現了一位貴人。”
季宓寧:“貴人?”
“正是。”稷里安撫他道:“貴府家中族魂,皆與神地的貴人有所關聯,尤其令堂令尊二位,更是親眼所見過一位神君。”
五人皆對他所言表示詫異,異口同聲問道:“神君?”
“鄙人能力有限,且并未親眼見過神君本人,也只能判斷至此了。”
雖不愿在齊梧和齊驍這樣的外人面前失態,趙容疾卻依然感到喉間哽咽悶痛,半晌喘上不一口續命的氣,心間被沉沉壓了二十多年的巨石緩慢變成了塊巨冰。翻滾、融化、匯入言語安慰化成的初春溪流,汩汩平順地流遠了。
他如同魂魄飄離般艱難開口道:“人若死了,會去哪里?”
稷里隨即誠實搖頭道:“對于公子提的問題,鄙人無法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只能大略形容,那里就像一間間宅子,里面住著人間的一家一戶,不論現世有多苦痛,疾病的折磨也罷,骨肉分離的罪過也罷,最終,我們會在更好的地方重逢。”
季宓寧趕緊點頭附和:“是呢是呢!我叔伯也跟我說過,神會憐憫世人,若在人間進行了一次離別,那就意味著你的親人先行去了另一處福地等你,既是一家人,總會再次聚到一起的。”
這般話題貌似戳中了趙容疾心中禁地,季宓寧不愿惹他太過傷心,便貼心地打斷稷里道:“法師,我也好想看看我的族魂呀!我從小就是孤兒,也想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樣的,求您幫我也看看吧。”
大約是還沒得到想要的道歉與答復,還有可能是聽到季宓寧親自開口懇求,齊梧并沒打斷稷里的行為,反倒直直盯著趙容疾鋒利俊俏的側臉直看,像是成心想盯出個血洞一般。稷里將木簪直接整個遞給了季宓寧,先行開口致歉道:“先前所言姑娘八字之事,還望您不要怪罪。”
“不會不會!”她笑道:“叫我阿宓就行,法師請開始吧!”
季宓寧面前那只蠟燭從始至終都沒有滅,她滿懷期待地握拳盯著那燭火,甜甜沖趙容疾微笑了一下。稷里以同樣的辦法召喚著她身后的族魂,可又是如法炮制般沒了動靜。久到季宓寧終于忍不住要開口詢問,稷里卻忽然從腰間抽出那把短刀,在自己指尖劃了一道口子出來。
“”
鮮血涌進了齊驍遞來的茶杯里,稷里重新抬手,將一滴血滴進正在燃燒的燭火之中,并飛速抬手,在她眉心畫出了一個血跡符號。
“姑娘姓什么?”
“姓季。”她答道:“我叫季宓寧。”
稷里立即搖頭:“你并不叫這個名字。”
他額角冒出汗水,緊張地流進緊皺的眉峰朝下蔓延,稷里貌似有些痛苦地將手心在衣物上胡亂擦拭著,雙眼緊閉,一只手緩慢而詭異地指向季宓寧道:“你身上有一件屬于亡靈的物品。”
趙容疾下意識將她護進懷里,低聲問道:“什么東西?”
“它。”
稷里的雙眼依舊閉著,但指尖的方向卻精準地移動并改變,正正指向了她頭頂那只染了紅銹的銀鈴。
季宓寧立即否認道:“這是我從小就戴著的!不會!”
“你身后沒有任何生人之族魂存在。”稷里雙拳緊握:“與你而言,無父無母,或者他們根本沒有存在過,我看不到。”
“可我這么活生生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父母呢?”
她既恐懼又委屈地俯桌紅了眼眶,稷里的樣子委實把她嚇得不輕,齊梧立即遞過帕子為她擦去眼淚,面色冷峻地望著稷里道:“究竟何意?說清楚點。”
“季姑娘身后站著一個男人,卻并不是與她有血親的人。”
稷里緊抿雙唇,雙眼忽然流下一行淺色的紅來,眼淚混著血液從目中流出,痛苦地□□出了聲——
“藍色衣袍的人”他拒絕了驚恐的季宓寧為他擦臉的動作,仍然念叨著:“這件東西出自他手,他很想對你說些什么”
季宓寧根本不在意他看到的是誰,大聲呼喊著打斷他道:“天吶!別看了!快點睜開眼睛!你流血了!”
趙容疾和齊驍將他摁住,強行使稷里冷靜了下來,他睜開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探她頭頂的銀鈴,渾然不知自己的身體出了什么狀況。季宓寧呲牙咧嘴地抄起桌上的手持銅鏡遞過,大驚失色道:“法師!你眼睛流血了!”
“無事”他雙眼并未察覺任何不適,只淡定地擦掉臉上雜亂的血跡,誠懇沖眉間帶血的季宓寧道:“姑娘可認得一位喚作柏宜卓的女子?”
季宓寧搖頭:“不認得呀!”
“法師,你方才說我身后有個男人,就是他穿著藍衣裳嗎?他是不是我爹爹?”
稷里也果斷搖頭:“不,此人命數極其光明強硬,我看不清,因此才會流下血淚。若說那是你的父親,倒不如說是你的夫君更像。”
屋內余下四人皆呼吸一滯。
“夫君?怎么會是我夫君?我沒有和什么藍衣裳的男人有過接觸。”
“但鄙人確實在他身上看到了更多關于阿宓姑娘的痕跡。”稷里吹滅蠟燭:“且若我沒有出錯,你名中的姓氏‘季’字,大概與這位公子父母所遇的貴人有關。”
趙容疾回想道:“阿宓,你不是說這個姓是那位發現你的醫師所起的嗎?”
季宓寧鄭重點頭:“是!是臨神的一位醫師的姓氏,他最先在狐貍窩里找到了我,隨后我就和他姓季了,但他的全名和長相我都不清楚,那時候實在太小啦!”
他對稷里抱拳請教道:“大師的意思是說,救了阿宓的那位醫師,正是臨神幸存的五位賜福者其一?且是我府上的貴人?”
“在這些事上,鄙人很少出錯。且此段訊息是令堂所述,我應當不會斷錯。”
齊驍亦好奇道:“趙公子,你是否還記得起那位先生名諱?”
趙容疾竭力回憶道:“在他們回郡后,驃騎府給他們五人一筆犒勞費用,便準他們回鄉生活了,目下一時有些想不起來。”
“你們后來不曾再聯系了嗎?”季宓寧問。
“唯一的聯系大約是每月的例銀,驃騎府依然會向他們當初所留的故鄉送去一筆費用。”趙容疾實在無奈,只好再次詢問稷里道:“法師可表述的出此人相貌?若能提供些旁的佐證,我大抵會記得起。”
稷里拈著木簪上的白玉蓮緩緩道:“抱歉,我能力實在有限,唯一看得出的此人大約是息鞅郡生人,回郡時應在三十歲上下,除此之外,便只有令堂他們知曉實情了。”
“息鞅?”趙容疾點頭:“五位醫者中確有一位來自息鞅,我有些印象,他話不多,長相極俊,身量比我如今還要高些,近年來送去的銀錢也被原封退回了,一文也沒有收。”
季宓寧“啊”了一聲:“不收?會不會是過世了?”
“不排除這個可能。”
趙容疾扶額絞盡腦汁地回想,明明感覺對方的名字呼之欲出,可就是差了點什么。先前聽季宓寧提起過這茬沒錯,可彼時也只想著往后隨便翻出名冊便可輕松得知,萬沒料到今日會忽然撞見了這般奇事。眼下讓他直截了當地現想,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而桌邊靜坐的齊梧齊驍也已得到了自己最為期待的答案,稷里亦當面向季宓寧致了歉,自然不會再多加為難。齊驍干脆問起了心中的最后一個疑問:“既當初八字帶煞的說法是胡謅的,是不是起漪園將你做了收買?”
稷里早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坦誠答道:“大公子恕罪,若您認為我收下了銀錢,鄙人不會多做解釋,但至于個中緣由如何,我自會私下向阿宓姑娘本人述說。”
“隨你。”
季宓寧無奈吐了吐舌頭:“法師,你剛說的那個白一桌究竟是誰?我好像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好像是在夢里,記不得了!”
說起她的夢境,趙容疾便不由想起那日在酒樓時季宓寧說過的那番話——韓義和銀鈴若在身邊,她就不會做夢,但若二者都未靠近或傍身,那么就總會做些奇怪的夢境;想到韓義,便讓他聯想到那畫本中的韓僭仲,隨即便無可避免地想到了日月陘上的神君們
南嶺神君、入秦與堯嶺、時麒、琢玨潭的三位女神,還有川滄神君?
霎那間,一陣火苗劈里啪啦點燃了趙容疾腦內的引線,他握拳輕捶桌面道:“我記起了,那醫師喚作季山海,乃是受我父親招攬的一位門客。”
(https://www.dzxsw.cc/book/94215095/33051311.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