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前世謎山川滄海(二)
“門客?”
季宓寧和稷里短暫觸碰眼神,率先提問道:“是你父親的門客嗎?你對他還有沒有別的印象?”
趙容疾搖頭:“完全沒了,方才之所以記起,是因為想到畫本中的川滄神君,從而聯(lián)想到了他名中的‘山海’二字。”
稷里前半生的出類拔萃仿佛全都栽在了今日的狀況之上,原先以為趙容疾身上的幻象便已算離譜,可誰知下一個季宓寧卻更是離經(jīng)叛道、天馬行空,除了個身著湖藍華衫的身影外什么也沒看出來。好在趙容疾及時記起,證明稷里所見到的族魂就是趙遇安和梁畦夫婦沒錯。
他聽到山海這個名字,倒也被牽著思緒大膽聯(lián)想道:“山川滄海,日月星辰”
“那你父母見過的那位神君不會是川滄君吧?”季宓寧嘟嘟囔囔地托起了腮幫子:“但我覺得不會,川滄神君怎么會親自到無定去治病救人呢?”
趙容疾也贊成道:“這故事確實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稷里終于放松了表情,輕笑垂眸自嘲道:“鄙人談起日月陘上的神首們,自認算得螢蟲與烈日爭輝。今日只說得出這么多,是真是假,大約也無從考證了。”
“不會的呀法師!”季宓寧滿臉幸福道:“我是愿意信這個的!最起碼知道身后還有魂魄在陪伴著我,我已經(jīng)很高興啦!”
她彎彎眼睛甜笑著為稷里遞過一杯熱茶,瞅見對方側(cè)臉上留下的疤痕,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想來真是對不住!當時不知怎么腦子一熱,竟敢動手傷人了也望法師別記恨我才好。”
“鄙人見到邪物便忘乎所以,亦不見得沒有錯,不提了罷。”稷里指著季宓寧眉心還未擦拭干凈的血痕,轉(zhuǎn)而問齊梧與齊驍?shù)溃骸罢f到白鬼之事,鄙人正巧想要問問二位公子,可還記得阿宓姑娘當日莫名留下的一股眉血?”
趙容疾詫異道:“什么白鬼?什么眉血?你受傷了?”
季宓寧依舊抱著他的胳膊搖頭保證道:“沒有沒有!這說來是個好長的故事,我晚上講給你聽!”
“記得。”
齊梧眼神漠然地掃過季宓寧和趙容疾親密無間的模樣,冷冷問道:“阿宓,你就一刻也不能坐直坐好在椅子上嗎?”
趙容疾不悅道:“關(guān)你什么事?”
季宓寧在桌下又是故技重施將他摁住,竟大膽地晃了晃腦袋:“二公子,可以是可以的,但我實在有點情難自己,好喜歡他呀!”
她一向跳脫大方,喜歡討厭統(tǒng)統(tǒng)都得一股腦張揚出來,也并不忌諱稷里的在場。齊梧知道她的性子,雖心下暴怒不滿,卻依舊保持著一貫的好教養(yǎng),陷入了陣陰冷的沉默。
其實也算不得季宓寧刻意找他的不痛快,只是自從那么頭腦一熱地跟著齊驍踏進齊府開始,她就知道二人必定羊入虎口,想走的話絕對比登天還難些,若中途表現(xiàn)出任何跟趙容疾假扮成一對兒的苗頭,齊梧則更會確信她如今依然只身一人沒有歸屬,從而決計不肯輕易放過她。現(xiàn)下他們?nèi)怂浩颇槪炊蝗菈氖拢辽僮岧R梧干凈利落斷去念想,且趙容疾本人在此,也算是個活生生的忌憚。
很抱歉,很不忍心,但又不得不這么做藕斷絲連平白送些幻想給他們兩個才是作孽,季宓寧可是親自見識過齊府這兩位公子的手段,趙容疾這暴脾氣最好不要激怒了他們,起碼得留個轉(zhuǎn)圜的余地才行。
一來二去的折騰也拖到了要用午飯的時辰,季宓寧揉著肚子打岔:“大公子,我有點餓了,咱們能吃飯了嗎?也讓法師回起漪園吃飯吧。”
“今日法師辛苦。”齊梧面無表情道:“請回吧。”
“是。”
稷里繞過桌邊走到季宓寧跟前,同她與趙容疾禮貌行禮告別道:“今日相逢乃是善緣,愿二位未來平安順遂,逢兇化吉。”
季宓寧握住他伸來的手掌,臉色忽然微變道:“謝謝大師。”
對方被進屋接人的寶來護送離開,齊驍欣然整理衣冠道:“時辰差不多了,請阿宓同趙公子一起移步偏廳用飯吧。”
除過齊梧外的四人不約而同起身,互相行禮過后便緩慢朝外走去。季宓寧許是覺得留齊梧一人在此不太好,干脆上前將他一起拽起,友善地邀請道:“別氣了,總不能飯都不吃了是不是?”
“你們?nèi)グ伞!彼羝鹱旖牵首鳠o恙道:“我不餓。”
證實季宓寧確確實實與趙容疾生了情愫,齊梧除過更加暗自下定決心不準她離開之外,另一方面,還是避無可避地繞回了最初的圈子難以自拔——那便是徹頭徹尾的嫉妒。
他想不通趙容疾憑什么?他憑什么得到季宓寧的愛慕?她一向沒去過臨神,短短半年的時間過去,在齊府內(nèi)面對追求時尚且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阿宓,究竟怎能火急火燎的同趙容疾這般拒人千里之人墜入愛河?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即將嫁與他人做妾,齊梧便妒火中燒,且暗自氣起了季宓寧,恨她不論如何都要拒絕他與兄長的求愛,恨她明明無處可去,卻仍然沒有選擇倚靠他們二人。若兄長不是偶然得知她回到靈鳥的訊息,那么季宓寧大概率會真的銷聲匿跡,待他日再見時,八成也已嫁進了那趙府的家門。
但齊梧轉(zhuǎn)念再想,既然如此,倒不如樂觀地將它看作上蒼賜予的新機會。季宓寧看樣子尚未出嫁,如今又是在他們靈鳥的轄地,想施展些手腳,并算不得困難。
季宓寧親自開口喚他,齊梧心中的怨懟便瞬間打消了一多半,可肚子不餓也是實話,與其讓他坐在趙容疾對面用飯,倒不如一劍劈死自己來得痛快。
可一向?qū)⒊燥埶X看作絕頂大事的季宓寧卻并不買他的賬,依然固執(zhí)道:“你都瘦成這樣了,不吃飯哪行?不吃飯的話身體就總也好不了的!”
“”
經(jīng)她這么無心提醒,齊梧卻忽然靈光一閃。
他故作肺痛地彎腰猛咳兩聲,艱難撐起由于彎腰而氣血上涌的泛紅面頰,闔上那雙本該碧玉炅炅的雙目,落寞地自言自語道:“阿宓,我先前尚在病中時,極想念你常做給我與兄長的煎蛋銀絲面。今日見到你,心中歡喜,便愈發(fā)懷念起了那個味道。”
想吃面還不簡單?大咧咧的季宓寧想也沒想,便立即攬活道:“這有什么難的?我現(xiàn)在就給你們做去!一人一碗,管飽!”
齊梧抬眼望向趙容疾:“趙二公子是客,自然需兄長親自擺宴款待。阿宓,你只做給我一人如何?”
季宓寧心下打鼓,猜想他哪是真的想吃面,明明是餓鬼之意不在食,就想在趙容疾面前惹個不痛快罷了。但她還是依舊點頭答應(yīng)道:“好,那我去做,你等我。”
說罷,她便拉著蠢蠢欲動罵人的趙容疾一起躥出了思古園的主屋,埋頭鉆進了小廚房。
寶來他們奉命在外守著,實則始終注意著里面的動靜。季宓寧熟練地從食材架子上取出一籃豌豆尖,又精挑細選出一筐芥菜,將它們統(tǒng)統(tǒng)丟進清水內(nèi)浸泡,隨即起身緊緊抱住了趙容疾。
“”
“怎么”他呼吸一滯:“怎么了?”
“怕你生我的氣呀!”
她踮起腳尖,將下巴枕在了趙容疾寬闊的肩上,一字一句湊近他耳邊委屈道:“這些事都沒告訴你,但我早就對齊梧說了清楚,所以也很無奈。”
趙容疾挑起嘴角:“你以為我看不出嗎?”
季宓寧搖頭:“你是看出了沒錯,但不止是齊梧,其實大公子也想娶我進門。”
“齊驍?”他詫異道:“那那他既知齊梧對你有意,怎還能表現(xiàn)的如此自然?”
“因為他們兩個當初跟我說,要我進門做他們二人的妻子。”季宓寧夸張地驚恐道:“連新婚之夜都要分享!孩子也要分享!你說嚇不嚇人?我當初就是因為這個才跑的!巴不得齊府快點把我攆出去才好呢!”
趙容疾臉色剎那從蒼白變得鐵青,他警惕望向門外的人影,正巧齊驍已經(jīng)跟過來敲響了門,這才回神無語道:“早點怎么不說?”
季宓寧聞言,瞬間脫下了方才的委屈小白兔外皮,惡狠狠勒緊他的脖子崩潰道:“這種事又不是什么值得到處說的!誰會相信我的話?必然覺得我為給臉上貼金攀污齊府公子的!你非得親眼見了才知道他們兩個的手段!只務(wù)必要聽我的,千萬別惹怒他們,齊梧往日慣會修些巫術(shù),咱們得小心一點!”
說罷,趙容疾順從地點點頭,沖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浸泡在水中的新鮮綠菜。
季宓寧福至心靈地蹲下身來清洗豌豆尖,回應(yīng)門外的齊驍?shù)溃骸按蠊樱以诶锩婺兀 ?
因為趙容疾亦陪她在廚房內(nèi),齊驍象征性敲了敲,便施力地將那扇門“哐當”一聲推得大開,可語氣卻又極為反差地溫吞和藹道:“廚房煙氣重,既二公子也在此,還是開門通通風為好。”
“嗯。”她將洗好的菜撈出瀝干,指著灶臺邊的木柜對齊驍?shù)溃骸按蠊樱瑤臀胰∫话雁y絲掛面吧?”
齊驍唇邊帶笑,特意取出了已被稱好分量系好的兩把面遞過:“阿宓,我亦極想你的手藝,能否也討一碗吃?”
“當然可以!”季宓寧笑道:“等下我再給二公子包一碗芥菜蝦泥的小餛飩,大公子也吃嗎?”
“若你不嫌麻煩,能分一碗自然最好。”
季宓寧點頭取出雞蛋燒鍋,笑意盈盈地懇求齊驍?shù)溃骸按蠊幽軒臀胰ゴ蛐┧畞韱幔繜煤笠玫摹!?
齊驍?shù)挠喙饪聪蛄⒂谝慌苑路鹬蒙硎峦獾内w容疾,想想還是答應(yīng)道:“讓寶來去吧。”
她也不惱,安安分分站在紅泥小灶旁磕開蛋殼,倒油煎起了雞蛋。趙容疾踱步到她身后輕聲道:“我來幫你。”
“好呀。”季宓寧毫不客氣地指著大灶臺:“看到那只海棠紅瓷碗了嗎?把蝦糜和小蔥倒進去齊合一下。”
齊驍抱臂靠在不遠處的立柜旁注視或監(jiān)視著趙容疾的一舉一動,見季宓寧專心煎蛋,并沒有做出什么越矩的行為,便也拎起燒開的熱水幫她倒進鍋里,一言不發(fā)地站去了門口,目光依然時不時朝這邊看。
趙容疾從一旁取來件廚用禳衣給季宓寧穿系好,趁齊驍不注意時忽然靠近發(fā)問:“幫你這么多忙,有沒有我的一份?”
季宓寧忍笑去牽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撒嬌道:“當然啦,何止這一頓,以后還要給你加餐呢!”
對這個回答姑且滿意的趙容疾輕挑眉梢,識趣地退去了一旁,手忙腳亂地跟瓷盆內(nèi)的蝦泥小蔥做斗爭。季宓寧將薺菜切的盡可能碎,又給盆里加了只生雞蛋和細鹽、白糖、醬油調(diào)味,大方下了指令道:“使勁攪轉(zhuǎn),直到上勁黏稠了叫我。”
趙容疾一頭霧水道:“什么叫上勁?怎么攪?用手順著打圈嗎?”
季宓寧機靈地聳肩解釋:“沒錯,就是順著一個方向打圈,但至于上勁嘛就是句俗話而已,你打好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嘍!”
一向遠庖廚的趙容疾做足準備,沉肩施力攪起了餛飩餡,季宓寧朝餡料中加了些本就熬好備用的清雞湯塊和水,怕他手上沾味難受,索性遞過一雙筷子囑咐道:“用筷子攪吧,不然你可能直到夜里洗漱都會聞到一股蝦腥氣。”
“”
趙容疾猶豫了,但還是婉拒她遞來筷子的請求,想在季宓寧面前做好她拜托的事,固執(zhí)地用洗凈的手攪拌起來,他力道比季宓寧這個小姑娘強得多,半刻鐘便攪的蝦肉回黏吃水充足,完全符合了包餡的質(zhì)地。他褊起有些滑落的束袖,小心翼翼詢問正在調(diào)制湯面料碗的季宓寧道:“這樣可以嗎?”
她探頭上去查看,見四周的案板被趙容疾過分賣力的動作甩上了不少薺菜,瓷碗里也有點狼藉的模樣,不過大體不錯,便立即夸贊道:“你好厲害!這么快就打好了!太棒啦!”
趙容疾頗為自豪地揚起嘴角,那張俊朗的臉上卻露出了絲絲靦腆,局促地將餡料遞到了季宓寧懷里。
“還要做什么?我來幫你。”
“不用!你快去洗洗手,等會兒干了就不好洗了。”她將鍋中的面和豌豆尖一一盛出,撒上蔥花和酸菜絲調(diào)味,沖門外的齊驍?shù)溃骸按蠊樱孀龊昧耍愣嘶亟o二公子吃吧?”
齊驍走進低頭去聞那色香味俱全的煎蛋銀絲面,滿意笑道:“不愧是阿宓的手藝。”
門外的兩位廚娘拿來一篦簾的餛飩薄皮擱好,齊驍見廚房眾人都在附近,想來季宓寧也不會跑,便大膽端起托盤回到了主屋。
季宓寧和趙容疾并肩坐在小板凳上包餛飩,她悄悄從發(fā)間的小鬏內(nèi)取出一張被卷起的紙條,塞進了趙容疾手里。
“”
“這是什么?”他問。
季宓寧立即慌亂地讓他安靜,掩面輕聲細語道:“你幫我看看里面寫了什么?這是稷里法師臨走時偷偷塞給我的,但我猜他應(yīng)當不知道我不認字。”
趙容疾將盛餡的瓷碗拉到自己面前作擋,飛快展開讀給她聽:“他約你我今夜丑時在起漪園外的西耳房相見,有要事告知。”
“約咱們倆?”她疑惑道:“然后呢?就沒了?”
“沒了,這么小一張紙上能寫多少東西?”
季宓寧隨即抓過那紙條扔進灶火燒掉,緩緩思索道:“今夜齊梧必然不會讓咱們住在一起的,我要怎么脫身去起漪園呢?”
趙容疾面色嚴肅:“別怕,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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