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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檠軒門斷念驚魂(五)


思慮再三,僭仲法尊本人還是速回了日月陘去。

        他心事萬重地直奔神君的寢殿,臉上愁云密布,抓起小爐上剛剛沸騰的開水給自己沏了壺茶,拈起通靈訣喚了聲南嶺。

        神君修長挺拔的身姿從北殿的古籍室內走出,手中尚且抱著些卷軸紙張,款款走到茶桌前落座,垂眸看向了他的手臂。

        “刀傷?”

        韓僭仲聞言一滯,撩起袖子露出紗布,沒想到南嶺竟如此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只無奈點頭:“剛受的。”

        “既是到開陽去解正緣之惑,為何這么快便歸?”他低頭端詳卷軸:“可是與你先前同我說的卦象有關?”

        “果然什么都瞞不住你。”

        法尊輕嘆著雙手捧壺,身體前傾俯在桌上,一字一句回道:“正緣忽然沒了,已是古怪,我本以為自己學藝不精卜錯了卦,可橫豎你的卦象沒變,我的卻橫生了孽緣出來。”

        “許是原先所謂的正緣只是個幌卦,孽緣才是此行正主。”南嶺淡然點頭:“你竟還為我算了?”

        韓僭仲笑道:“是啊,你雖不信命,可我的確喜歡沒事為你卜卜。原先一直平淡無聊,但這回竟真的在你的命中算出了個小玩意兒,只因太小太遠,現下像個小麻雀似的圍著你的命格蹦蹦跳跳,可是喜歡你喜歡得緊。”

        神君輕笑道:“大抵是數年后會孕育出新的神獸吧。”

        “不論是什么,終歸不如我的迫在眉睫。”他直截道:“無遁生幻,我看到自己身上沾了血。”

        南嶺垂眸合上書卷,伸手向他要來了法鏡,端正捧在手心停留半刻,竟忽然搖頭輕嘆,神情復雜,直白建議他道:“既然如此,無非兩種,一則退避三舍,二則欣然直面。”

        韓僭仲心下煩躁:“既然命中有個坎坷橫在這里,實在不是我想躲便能躲的。”

        “我有些不解。”神君豎起手掌,安撫他先行冷靜:“此番你已看到幻象不錯,但我實在好奇,若已先行知曉結局,卻刻意不去踩進陷阱,命數將會如何改變?”

        “如何改變?”

        韓僭仲只眉宇緊皺,猶豫思索道:“因這世間之物無一不是我能算出,不論是凡塵人禍、饑荒或水患之類的顛覆,凡人因不能提前知情,所以自然也不會去思索如何避免或更改。而咱們幾個的命數又都平靜無瀾,你們也沒誰經歷過我這樣詭異的孽緣。”

        他扶額疲倦道:“沒有經驗,又偏落在我這個卜算子頭上,真不知要如何避免,也難測是否避無可避。”

        “不避,怎知不可避?”南嶺輕輕聳肩:“依我看來,既讓你先卜出來,便是準你止損的。”

        韓僭仲奇道:“那我就不回去了?”

        “可以不回,但取決于你想不想回。”

        神君起盞給翻騰上汽的壺中重新加進清水,頷首仔細整起了卷宗。韓僭仲捏著扇尖輕點桌面,輕聲抗議道:“你說話我怎么越來越聽不懂了。”

        南嶺忙著手頭的事情,并未抬頭,只隨性微笑道:“我覺得你懂。”

        “”

        “不告而別是為不妥,我看了柏家和她的過往,是苦命的,她一直遮著傷口,但我卻知曉那幃巾下是什么。”他長嘆:“柏宜卓是個勇敢剛烈的女子,我們二人交際尚淺,雖談不上心悅,但我對她印象挺好。”

        神君點頭:“若你思索后覺得不想避,我也無話可說。只一條,若是手中沾血后再想逃,那便真的避之不及了。”

        雖難聽了點,可他這話自然是對的。

        作為神君,若非在危機存亡之際、或是為懲惡而開了殺戒,那可是重則被貶,輕則受鞭的大罪。南嶺作為現任神君,沒有任何理由支持韓僭仲冒這個無謂的險。

        可盡管神君本人不信命數,韓僭仲卻是信的,雖然對此感到陌生,甚至焦慮,可既然命里注定要遇見這一劫,倒也不該一昧躲過。

        換句話說,他也不禁好奇,倘若自己小心謹慎,是否能在不完全逃避的情勢下,將這幻象轉為更好些的結局。

        如此,他便貓在日月陘內,同埋頭的鴕鳥似的閉關了半個月。

        這樣短的時間,被川滄無情指摘道根本不配叫作閉關修煉,但韓僭仲卻并不怎么在乎,只終于下定決心闖一闖龍潭虎穴,神清氣爽地重新回到了院墳郡去。

        這次見面,首先要彌補當夜不告而別的錯誤——韓僭仲袖中揣了兩只錦盒,分別裝著他這段時間親手打的一對耳墜、一只木簪。

        除此之外,大包小包又拎了些,終究改不掉愛投桃報李的風流性子,直到當日黃昏才抵達了柏宜卓的住所。

        她院內的燈籠點著,隱約傳來些小朋友的聲音。韓僭仲正要施法開鎖進去,忽然記起她那晚小心翼翼檢查落鎖的模樣,手下一頓,轉而敲了敲門。

        小姑娘稚嫩的聲音從屋內跑近,站在門口呼喚道:“姐姐有人敲院門!”

        柏宜卓推門走出問道:“院外何人?”

        “是我。”韓僭仲帶笑道:“柏姑娘。”

        院內靜了一瞬,柏宜卓動手開鎖,見韓僭仲帶著許多東西立于門外,挑起嘴角沖她笑道:“買了些東西來看你,能進去嗎?”

        “”

        她將眼神從韓僭仲那高挺的鼻梁上移開,側身輕聲道:“進來吧。”

        躲在柏宜卓身后的小姑娘抱著只小狗跳出,大眼睛撲閃著問他:“你是誰呀?沒見過你。”

        韓僭仲將禮物往屋前一堆,單手直接將小姑娘和狗子一同攬起。她開心地驚呼一聲,坐在韓僭仲臂彎里大喊道:“哇!你比我爹爹還高!”

        “那是自然。”

        因火上還炒著菜,柏宜卓示意他請便之后便轉身回了屋子。韓僭仲不知從哪變出顆牛乳糖來,掰開塞進小朋友嘴里,溫柔問她:“你叫什么?”

        “我姓惠,叫惠巖。”小姑娘吧唧吧唧吃糖,嘴十分甜地夸道:“這個叔叔你好俊呀,你為什么有這樣的鼻梁?像橋一樣的!”

        惠巖的小手摸著韓僭仲的鼻子不放,喜歡的不得了,他不動聲色望向正在廚房做晚飯的柏宜卓,左手將小姑娘又往上托了托。

        可這一托,他卻發覺這小女孩的一條腿僵直不能動,不論他怎么捏動,對方都沒有任何反應。

        “小惠巖。”他隨意坐在井邊:“你走兩步給叔叔看。”

        聽他這樣要求,小姑娘兩腳剛一沾地,立即撅嘴要跑。被韓僭仲探身捉回之后又氣沖沖道:“不要!走了你就嫌棄我了!”

        他立刻哄道:“怎么會?這么可愛的小姑娘,叔叔怎會嫌棄?”

        韓僭仲起身去將剛買的紅豆蛋烘糕取出,殷勤引導她過來:“你走過來,叔叔給你好吃的。”

        惠巖慢騰騰挪動腳步,果不其然,她的一條腿幾乎是拖在地上,粗布褲腿上也沾著灰,比另只明顯臟了許多。韓僭仲面色凝重地將她重新抱起,一邊喂她吃糕,一邊問道:“好乖,你今年幾歲?”

        “六歲半了。”

        “你的腿怎么了?”他心知這不像是先天娘胎里帶出的毛病,于是便索性直白問道:“和叔叔說。”

        小惠巖嘴里塞得滿滿,懵懂沖他呢喃道:“是被打了,很早前就這樣了。”

        韓僭仲只覺一陣無名火從心底涌起,面色極陰冷道:“是誰打你?你父母嗎?”

        “不是爹爹娘親。”她傻兮兮搖頭道:“壞人打的。”

        她年紀太小說不清晰,可韓僭仲哪親眼見過如此喪心病狂的行徑,轉身便進屋問柏宜卓道:“柏姑娘,這小惠巖的腿是怎么了?”

        柏宜卓半蹲在地上燒火,隨意抬眼回他:“她爹欠賭債,債主上門打的,全家都挨了。”

        “”他不得其解道:“打四五歲的孩子?你倒告訴我是哪幾個不要命的畜生。”

        “用不上你,畜生們半年前出了意外,早就骨灰都燒沒了。”

        她揮手打發韓僭仲道:“帶她出去等,廚房煙氣大。”

        他不肯罷休,固執追問:“燒死了?”

        “你真是煩,怎么每次見了我就一堆問題待解?你難不成這輩子都沒見過幾個壞人?”柏宜卓起身答道:“本是要把惠巖捉走抵債,這才打斷了她的腿,上街乞討的孩童多殘障,明白了嗎?”

        “”

        同晴空霹靂一般,韓僭仲終于破口道:“操他大爺的。”

        柏宜卓回罵道:“少在小孩子面前說臟話!”

        他扯扯嘴角,重新攬起惠巖回到屋內,將小姑娘仔細放在長凳上,挑起嘴角安慰她道:“別怕,叔伯給你弄幾副藥,很快就會好了。”

        “她爹娘尋遍醫館,也接不成這骨。”從廚房端菜出來的柏宜卓不屑掃向他懇切的雙眼,隨意問道:“這樣你也能治好嗎?”

        “怎么不行。”

        小惠巖吵著鬧著要吃飯,韓僭仲索性去廚房幫了把手,見多出自己這一副碗筷之后,菜量貌似窘迫了點。他提議出去吃的想法自然被拒,三人坐在桌前共同用飯,就連柏宜卓的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原就是被外出送貨的父母暫時寄宿在柏宜卓家,惠巖纏著他們倆不亦樂乎地玩到快就寢的時辰,還戀戀不舍地不愿和母親回家。

        臨走之前好一通哄,小姑娘坐在韓僭仲臂彎內,悄悄靠近他耳邊問道:“叔叔,你真能讓我的腿走路嗎?”

        韓僭仲心頭發軟,隨即順順她的脊背,言語肯定道:“說到做到,明日叔伯帶你去買新衣裳穿好不好?”

        “嗯!”

        惠巖一步三回頭地被母親牽著離開,還不忘抱走了自己最喜歡的那只小狗一起回家過夜。韓僭仲抱臂靠在院門處沖她揮手,眼神望著小朋友那條僵直的腿,微微走了會兒神。

        日月陘上的神君自然是高貴清雅的,南嶺雖愛世人,可單憑神君一人的精力,只能保證開陽無災無難,民生順遂,并沒可能關注到所有人的狀況。今日聽柏宜卓說作惡的人喪命大火,想來也是時麒和川滄他們閑來無事,順手清理了些。

        他們往日關注最多的,無非是郡司府的所為。川滄尤其痛恨為官者貪婪不作為,倘若哪間郡司府出了任何私相授受或草率怠工的行徑,他一定是最先發火,提議嚴懲換人的那個。

        為了避免上達天聽,歷代郡侯們當然盡心盡力,全力幫忙處理開陽大部分的惡行,但畢竟無法根除,在一些貧窮的地界,罪惡依然屢見不鮮。

        “你還傻站在哪兒做什么?”柏宜卓走到屋外:“要走就快點走,把門帶上。”

        韓僭仲笑笑,還是一貫的好脾氣,從袖中取出錦盒,轉身鎖上了院門。

        “柏姑娘。”

        他立在院內喚道:“我為你帶了些禮物。”

        柏宜卓道:“不需要,你拿去店里退了吧。”

        “退不成,這是我親手打的!”韓僭仲大步邁進屋子:“我猜你會喜歡淡雅些的飾物,這木簪以小葉紫檀為料,頂端是個銅雕的白玉蓮,和你氣質相配。”

        還不等她拒絕,那簪子便直接被配在了她發間。韓僭仲又拿出耳墜自吹自擂一番,可這小配件打得實在是好,通透小巧,雅致斐然,根本容不得柏宜卓拒絕,東西就全全戴在了她身上。

        當然,僭仲法尊親手做出的辟邪寶物,這世間也沒有第三個。

        憑借著一手哄姑娘的好本事,韓僭仲又一次成功留宿,可柏宜卓一直不同他說話,他便只好百無聊賴地搖扇問道:“你今天怎么不遮著脖子了?”

        坐在桌前泡發豆芽的柏宜卓脊背一僵,坦然回道:“沒什么好遮的,你嫌不好看就滾。”

        “”

        韓僭仲:“能不能對我好點?”

        二人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知道他不是心懷叵測之徒,幾番相處下來,見他也和小惠巖相處得那樣好,柏宜卓縱是鐵打的心腸,也得融化些許。更別提韓僭仲的打扮與長相又離奇出挑,若不是柏宜卓這樣軟硬不吃的性子,要讓尋常姑娘家出言拒絕他的要求,實在很難。

        “你整日在院墳亂逛,不用顧家?”

        “顧家?顧什么家?”他笑道:“孤家寡人,沒什么地方去,喜歡院墳民風淳樸,想多盤桓幾日。”

        柏宜卓道:“好吧。”

        “我給姑娘打打雜,姑娘收留我可好?”

        聞言,她終于回頭問韓僭仲:“你為何總要在我附近打轉?覺得逗我很有趣?”

        他聳肩:“并非因為有趣,只想和你交個朋友。若柏姑娘不介意,能不能讓我待到小惠巖的腿醫好再說?”

        韓僭仲走到她身邊蹲下,萬分懇切道:“我發誓,一定能治。”

        “你確定是要留下做大夫,不是又要多管閑事,攔著我出去‘行私刑’?”

        “打打殺殺,怎么活閻王似的?你可小心日月陘上的神君發怒,再將你連帶著一起降罪了。”他搖扇坐在桌邊:“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柏宜卓挑眉:“你真信日月陘上的神君會在意我們?若他們真的在乎,為什么不殺了那些燒殺淫掠的賤種,反給我留了空子?日月陘上的神若是真秉公值守,我也不至于累死累活。”

        她是凡人,當然并不知曉神君們那套規矩模式,哪有前腳犯罪后腳就能受懲這么快?開陽六郡加起來有近萬萬人,南嶺向來審慎,確認必要之后才會降罪,哪里是一兩年便能全全受報的。

        但有關這些,韓僭仲自然不會說。

        “不信便不信。”他又咄咄道:“讓我跟在你身邊,我放心些。”

        柏宜卓:“有病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韓僭仲:“那你就是答應了?”

        “你愛住就住吧,但該打的雜一樣也不準少,否則就滾蛋。”她指著外間這處長榻:“橫豎屋內就三間房,外間這榻定夠你住,屏風后的內間你最好不要進。里頭木門后是沐浴的地界,只有一只浴桶,你用完記得刷洗干凈。”

        “怎么你還嫌棄我不成?”韓僭仲頗好笑地翹腿打量起這房子:“我自不會在這里每日鳩占鵲巢,但該添置的東西還是要買的,你院后不是還有處茅屋嗎?干脆改成個暖房,把你喂養的小動物安置進去,難道不比讓它們住在山洞里好些?”

        不等柏宜卓抱怨,他又自顧自指導道:“后院頗有些空置呢,再拓個柴房出來,剩下的地方墾塊地,種棵茶樹,理點綠菜,豈不美哉。”

        “你真是不嫌麻煩,我沒錢,也懶得弄。再說那些貓兒狗兒本就活得艱難,我喂食后給它們整出個山洞已經足夠,怎么還要專門蓋間暖房來?”

        “我有錢啊!”韓僭仲托腮坐回原處:“你什么也別管,我來便是,只要有錢,還愁找不到干活的伙計?”

        柏宜卓面色難看道:“你有錢怎么不去主城買間宅子住,跑我們這郊外貧窮地方做什么?”

        韓僭仲倒也不遮掩,直微笑道:“對你感興趣,想和你待在一處罷了。”

        “”

        面前的姑娘終于緩了顏色,不怒不喜送他個白眼,埋頭繼續整理手頭的豆芽去了。

        如此一待,吵吵鬧鬧,便是陸陸續續度過了一年半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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