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是李亮幾天前冒出來的。

        自家大哥的手藝現在越來越好了，他家現在八成的時候都沒人出工，工分根本不夠分糧食的，還要靠買，不過買的不多，天天蒸饃賣家里也從來不缺白面。不如直接在隊里買糧食，爹和哥哥直接脫產在鎮上開個小飯店，再置辦上桌椅板凳和餐具，再包別人家的席也看著好看的多。

        考慮到現在的政策還沒明朗，開飯店暫時不要掛招牌，租上幾間門面，早上也能蒸饃賣。鎮上的集上現在只有賣包子的，賣蒸饃的還真沒有。本來天天都在蒸喜饃了，有門面比家里也方便的多，東西也有地方擱了。現在鎮上的門面應該也不是太貴，一個月三間門面十五頂天了，隨隨便便就掙出來了。除了做席蒸饃，中午晚上有客人來也能給炒個菜，估計這炒菜就能把房租和糧食錢掙出來。

        李明雖然一直聽李亮說h市已經有了很多的私營小飯館，自己倒從來沒有過開飯店的想法。這會聽李亮一說，越想眼睛越亮。這還真是個好主意。鎮上現在就一家國營飯店，東西做得又貴又難吃，過往的司機們寧愿啃干糧也不進去。早集上那家賣包子的去年都賣瘋了，蒸多少賣多少。現在革委會又基本上算是散了，都沒人了也沒人管。這要是開個飯店，不光能賣蒸饃，還能賣點包子花卷啥的，中午賣個炒菜餃子熬饃生意都不會差了。

        想通了，李明就把那590收了回去，卻把李亮再拿出來的錢推了回去。“這590就夠了，開個飯店花不了多少錢，哥掙了就還給你。年前你就幫哥在鎮上問問房子，鎮上你人頭熟。”

        李老蔫有點擔心，他怕有人抓，但是看了兩個大兒子篤定的臉色沒吭氣，年紀大了，讓干啥就干啥吧。反正老天爺餓不死廚子。

        臘月二十四一大早，李家請來的殺豬匠就開始殺豬。這頭豬有一百七十多斤，殺豬匠一看就叫了一聲“好豬！”

        院子里蓋房時砌的大灶還沒拆，大鍋的燒起了開水，小三小四刷了兩個大桶一會留著裝豬血。

        殺豬匠圍著放豬的大案板轉了兩圈，突然一刀照著豬脖子扎了進去，又猛地拔了出來，血呲了出來，正好流進地上的大桶里。

        這動作快的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就結束了。豬臨死都沒叫出來。豬大，光豬血就裝了一桶半，李老蔫趕緊往里倒了鹽讓小三小四一人拿個棍慢慢攪。

        這邊拿開水燙了豬，刮凈了豬毛，殺豬匠把豬開膛破了肚，一劈兩半。這豬喂的好，身上的肥膘都有半掌厚。

        圍觀的村民看著這肉好，就想占點便宜買點不要票的肉過年吃。李明笑著回絕了，后天老二訂親要半頭豬，他家還要過年，要是明年開飯店的話用的肉會更多，總不能到時候再花錢買吧。

        一說老二訂親要半頭豬，大家都嚇了一跳，也就是解放前，村里的地主家娶媳婦要送半頭豬的，這年頭誰家娶個媳婦會送這么厚的禮。這是多看中這個媳婦啊。

        李明和李亮想要的就是這么個效果。薛家人好，他們也不能拿著人家的好心當應該的。不說別的，誰家娶過大學生的媳婦兒呢。家里又不缺這幾個，禮送的重，薛家越有面子，將來老二日子越好過。

        殺豬匠幫著把另外半頭豬殺了，分好，還幫著把豬下水收拾了，連腸子都收拾的干干凈凈，這才拿著殺豬紅包，提著送他的二斤五花肉出了門。

        不同于東北，豫北殺了豬可不舍得請全村人吃殺豬菜，豬肉多貴啊，還要票，平時買都沒地買去，也就是把豬血蒸好了，相熟的人家一家送了兩塊過年吃。

        今年留的肉多，自家肯定是吃不完的。李明和李老蔫一商量，就拿小腸灌了二十幾掛香腸晾了起來，這東西經放，如果來年開飯店的話，也是難得的好菜，香腸買都買不到的，隨便配點菜一炒，賣得能比肉都貴。

        收拾好，給李秀芳割了四斤五花肉，四根排骨，半個豬肘尖，讓老三送了過去。李老蔫這邊把前腿和后腿上的大骨頭都卸了下來，上面還帶了不少肉，給孩子們好好燉了一頓大骨頭吃，就放了點鹽和花椒八角，其他啥也沒有放，還把過年的肉方煮了出來。

        這樣燉出來的大骨頭，有著一股奇異的肉香，是其他任何做法都沒有的，是肉本身的香味被激發到了極致的味道。骨頭大，都從中間劈開才燉的，中間骨髓都露了出來。小三小四特別的搗蛋，一人拿著半截豬腿骨都蹲在大門口啃，一人蹲一邊，看著跟倆看門的石獅子似的，還使勁的嘬骨髓。饞哭了一群來看熱鬧聞著了香味就一直在門口徘徊的小孩兒們。看得李明李亮哭笑不得。

        這種煮出來的骨頭上面的肉，就是剔骨肉了，拿刀子削下來，撕成小塊，拿蒜泥大蔥醬油香油拌一拌，當涼菜吃，里面還要加一點點芥末，那滋味才爽口。

        訂親都是在女方家進行的，李家倒是不用準備酒席。訂親的衣服也早就送過去了，李家就準備幾樣禮就行。老禮和現在的訂親禮物不一樣，李家準備了半頭豬，一大掛連著的藕，四條大魚，還有十六包果子。除了豬和藕，其他的女方會回一半。雙方還要給媒人各準備一個紅包。

        訂親的時候，男方的叔伯舅舅都要跟著去吃席，李家人口不多，李明李亮也沒見過舅舅，只有李建軍和二嬸一家要去。

        二十五，馮新凱和牛大力也開車趕了過來，這回就可以住進李亮的新房了，有的是地方住。兩個人給李亮送了一輛自行車，一臺收音機做訂婚禮物，知道這兩個人不缺錢，李亮也就笑納了，倒是又讓村民們開了一回眼。

        二十六的訂婚辦得圓滿又喜慶，薛家也辦得順順當當的，包括二女婿這回也老老實實的帶著笑參加完了全程，沒人鬧什么幺蛾子。

        辦完了事，馮新凱和牛大力玩到了二十八才回的家，他倆說在家也沒事，多玩兩天再回去。李亮就讓馮新凱拉著，把初中老師高中老師都拜了一圈年，還去看了幾個高中同學，順便讓老師和同學們幫他打聽了打聽鎮上有沒有門面房出租。

        李亮心里明白，二哥這貨，其實就是在等李老蔫準備的過年的菜。上回說事的時候，李老蔫就跟馮新凱說了，過年給他把年菜備上一部分。這兩人來之前，李亮就給李老蔫塞了五十塊錢讓多準備點，還有程老師家的份。

        這幾天可讓牛大力開了眼，他哪見過李家這種吃法，來的第一天就看到到處堆的是肉，大鍋的蒸白面饃，頓頓都有肉，肉還要炸，就是他掙了錢了，也沒見過這種吃法啊。他開始理解為啥馮新凱說上次來吃多了。當時他還想，什么樣的家庭啊，這年頭還能吃多了？

        結果他來了，他也想吃多。李老蔫又是個愛熱鬧愛顯擺的人，做出來點啥好吃的，都要裝一碗過來讓他們嘗嘗，嘴就一直沒閑過，到了飯點看著豐盛的飯菜，他居然吃不下去了。

        李老蔫準備了一大堆，家里肉，排骨，魚啥的都有，他就做得家里盆盆罐罐里都是好吃的，炸了排骨魚塊小酥肉肉丸子藕夾肉方雞塊，蒸了八大碗，蒸了卷尖，肉絲都切好過了油，做了腐乳肉，蒸了蒸饃花卷肉包子素包子，炸了麻葉和麻花，還專門又買了三副豬下水給鹵了全貨，給馮新凱車上塞得滿滿當當的，連馮新凱他舅家的份都備好了。他們倆過年時，大部分一熱就行。

        把這兩個送走，又把程老師家，李秀芳和二嬸家禮送完，李亮拜托鎮上同學找的房子也有了消息。就是鎮上汽車站的房，三間，還有個小院。在汽車站的旁邊，原來是倉庫，現在可以往外出租，一個月十八，就是有點破。

        一聽位置，家里三個人先就愿意了一大半，地段好啊，挨著汽車站，臨著國道，起碼不愁客源。房租有點貴，但是也能接受，不說別的，早上坐車的人都去得早，饅頭都能多賣兩鍋。就是這個破，不知道有多破，收拾起來不知道要多少錢。

        也顧不得大過年的，三人第二天就去看了房，一看還好，就是房頂有一點點漏，開了春找人收拾一下就好，墻上有點黑，要重新刷白，就是里面空蕩蕩的啥也沒，啥都要重新置辦。不過位置好，院里也能砌大灶，院里也能擺上幾桌，要是店里放不下了，院里也能坐人。

        一看相中了，李亮就找了同學去找負責人簽了個合同，約定房租押一付三，三個月一交，先租了一年。這個價可不低了，一年都二百多，還是要等大哥他們掙了錢了在鎮上買塊地自己蓋，李亮想。先試試水吧，不行了損失也不大。

        房子一租下來，李明和李老蔫就迸發出了巨大的熱情，年都沒心思過了，這晚一天開門，就晚一天掙錢，多交一天的房租。李明租完房當天，就請了幾個本家兄弟去店里做粉刷，房頂先不修，冬天漏水的可能性不大。李老蔫則是跑著買各種廚具，原來想買家里放不下的都買回來，餐桌椅現打需要時間，王路過完年又要走怕做不出來，是買的縣里一個國營飯店的二手的，收拾一下也不耽誤用。門窗重新上一下漆，緊趕慢趕的，倒也在正月初六收拾完了。定在初八上午開張。

        不過這個熱鬧李亮和薛蘭是趕不上了，薛蘭補習班是初八上課，她要早早趕回去安排，李亮也就跟著一起回去，倆人初七就上了回市的汽車。

        這次走兩人都相當的受冷落。薛蘭是家里覺得她都訂婚了，跟著李亮又在學校，又有自己的房，手里還有錢，受不了啥屈，薛公安都不再把小閨女當小孩兒看了，鎮上都沒送，也沒給做啥吃的，就給她帶了不少煮好的肉，沒辦法，李家送的太多了。李家是忙著開飯店，大大小小的事一大堆，也就把過年沒吃完的肉菜給他帶了點回去自己做著吃，早飯都沒人給做。搞得兩個人坐上車了還都有點小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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