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和李秀芳他們正等著他吃飯。飯店下午已經(jīng)正式關(guān)門了，到正月初二才開門，李秀芳本來下午就要走的，可是想著要等著李亮一起吃個團(tuán)圓飯，還要去給媽媽上墳才等到了現(xiàn)在。

        晚飯李明好好露了一手，他有心想讓二弟看看自己現(xiàn)在做菜的本事，做了肉絲帶底，涼拌豬頭肉，切了一大盤卷尖，一大盤牛肉，火爆腰花，小炒豬肝，回鍋肉，醋溜了個白菜。沒有上蒸碗和扣碗，大家這二十天在店里聞都聞膩了，不如吃點(diǎn)現(xiàn)炒的爽口。秋下的大米熬了稠稠的大米粥，再切上一盤子四個流油的咸鴨蛋。

        這頓飯吃的舒服，人啊，要是肚子里有了油水，就不再要求吃飽，而是要求吃好，扣碗啥的過年吃上幾頓還行，平常過日子，其實(shí)還是這些現(xiàn)炒的菜讓人胃里熨貼。

        今年掙的錢比較多，又有李秀芳夫妻在，李明并沒有跟往年一樣跟家里人報(bào)賬，也是怕小三小四出去不小心說漏了嘴，給自家惹了禍?zhǔn)隆?

        小蛋蛋早就能吃飯啦，小家伙被李秀芳喂得虎頭虎腦的，穿著個開檔的棉褲，上身里面穿著件小毛衣，外面套著李亮帶回來的新棉襖，頭上帶著二嬸給做的虎頭帽，手里抓著塊饅頭，吃一口饅頭，他爸給他喂一口菜，自己再端著米湯碗喝上一大口湯，鼓著小嘴吧嗒吧嗒吃的可香了，還指使著他爹，蛋蛋喜歡吃肝肝！蛋蛋要吃肉肉！他人小，吃了一塊饅頭，喝了小半碗米湯就不吃了，他媽給他擦了擦嘴，就拍拍他的屁股讓他自己去一邊玩去。

        小家伙乖乖的坐在高腳凳子上看了一圈，就盯上了和李建軍一邊說話，一邊大口扒拉著菜的二舅舅。這個舅舅他見得少，但是沒少聽媽媽說這個舅舅對蛋蛋可親了，蛋蛋吃的好吃的穿的新衣裳好多就是這個舅舅買來的。小家伙眼珠子一轉(zhuǎn)，翻身吃力地爬下了凳子，一點(diǎn)點(diǎn)挨到了李亮的腳下，猶豫了一小會，果斷地伸出兩個小爪爪抱住了李亮一條腿。

        李亮正一邊跟著李建軍說著學(xué)校和國外的趣事，還有馮新凱和大力兩個人的糗事，就感覺腿上一緊，低下頭，和小蛋蛋兩只小黑豆眼對了了。甥舅倆大眼瞪著小眼好大一會，小蛋蛋兩只小手都急出了汗，李亮才突然大聲笑了起來，伸手把蛋蛋抱了起來，小蛋蛋也咧開了小嘴。

        可能這就是血肉天性吧，雖然小蛋蛋生下來沒多久李亮就走了，這兩年也是天天忙，沒空跟這孩子溝通感情，但是這一抱，卻還是覺出那份來自身體深處的親呢來。他逗了小蛋蛋一會，就讓孩子坐在他腿上，給孩子塞了一塊牛肉讓他啃，他繼續(xù)吃飯。小蛋蛋也不鬧，小口小口把那塊牛肉吃完，就把小臉埋進(jìn)他二舅舅的懷里，老老實(shí)實(shí)地坐在那里安營扎寨了，誰來抱都抱不走，他爸伸手過來他還咧著小嘴想哭，兩只小手緊緊抓住李亮胸前的衣裳。

        李亮這一抱，也放不下了，高興的抱著小蛋蛋誰也不給。他吃飽了飯，就抱著蛋蛋在家里到處轉(zhuǎn)，高興了一會兒跟蛋蛋玩玩舉高高，讓蛋蛋坐坐飛機(jī)，一會兒把蛋蛋架在肩膀上，讓蛋蛋抓著他的頭發(fā)騎在脖子里，他抓著他的兩只小腳在院里來回竄。小蛋蛋第一次跟二舅舅這樣玩，興奮的大呼小叫的，兩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吃完了飯，一家子就去給媽媽上墳，順道把李建軍送回新院。小蛋蛋還在李亮脖子上不肯下來，李亮就這么頂著他往墳上去。直到到了墳上，小蛋蛋已經(jīng)玩得累了睡著了，李亮才蹲下身子，讓王路把小蛋蛋抱了下去。

        還是老規(guī)矩，李秀芳帶著弟弟們給娘上了墳，今年拿來的菜都是飯前李明盛出來的新菜，并沒有往年的方子肉和扣碗那些。用李明的話，日子過好了，也得讓娘吃上點(diǎn)新鮮的。

        李秀芳給娘磕了頭，跟娘絮叨著：“娘啊，你看，咱家日子越過越好了，明子現(xiàn)在跟俺爹開了個飯店，一個月可不少撈錢，你見了吧，年前那生意，買菜買饃的排的那老長的隊(duì)！我也好，你看這是我男人和小蛋蛋，你看咱蛋蛋長多大了，長得多好呀，娘你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啊！老二不用說了，大學(xué)沒畢業(yè)，就出了國，聽說還掙了不少，在外面也有兩個好朋友幫襯著，媳婦也好，他日子差不了，你本來就最喜歡老二，現(xiàn)在你放心吧。老三沒考上高中，但是現(xiàn)在也在明子的店里好好干活，只要好好干，就餓不著你說是不？老小學(xué)習(xí)不錯，明年就該考高中了，娘你保佑你家小兒子啊，叫他考上高中再考個好大學(xué)。就是我有點(diǎn)發(fā)愁大弟的親事，給他說了多少個，他一個都相不中，娘啊，你給你大兒子找個好媳婦送家來唄？除了這件事，家里都好，爹也好了，你啥都放心吧啊，你該投胎就走吧，就是要看好，找個好人家。要是不該呢，就多陪我們姐弟幾年，就是娘啊，你可別走太遠(yuǎn)了啊！今年我給你燒了不少金元寶，你拿著花，不夠就給我托個夢，別不舍得。”

        上完墳，眾人往回走，帶來的供品沒收拾，而是就擺在了那里。以前日子不好過，供品要拿回家自己吃，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就留給隊(duì)里那幾戶日子不好過，就每年二十九在墳前貓著，指望著眾人上完墳留下的那幾碗菜過年。他們還沒走多遠(yuǎn)，墳前的菜就被人收拾走了，收拾完了后，那人還誠心地對著墳磕了三個頭。

        第二天一早，李秀芳和王路就收拾著要回去過年，這都三十了，不走真的要在娘家過年了。王路昨天就騎著車跑了一趟，把老娘和老丈人給準(zhǔn)備過年的菜都送了回去，今天回去就帶著他們娘倆就行。

        可是說要走呢，小蛋蛋卻哭鬧著起來。這娃平時不怎么哭的，這一哭，大家奇怪的都圍了起來。李明抱起了娃，哄他哄了半天，問他怎么了，小家伙眼睫毛上掛著眼淚，委屈的癟著小嘴，對著大舅舅哭道：“找，找，找二舅舅！”

        這可把剛進(jìn)老院門的李亮高興的夠嗆，他幾大步躥到他哥面前，還沒等伸手，小蛋蛋就探著身子往他這邊來，還一邊委屈的大喊：“二，二舅舅！蛋，蛋蛋醒了就找不到二舅舅了哇啊啊啊！”

        李亮把娃娃接過來，摟進(jìn)了懷里，讓蛋蛋坐在他一條胳膊上，另一只手輕輕拍著蛋蛋的背，小孩兒哭得狠了，頭上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李秀芳拿了條干凈的干毛巾過來，讓李亮給他擦擦汗，一邊含著點(diǎn)酸道：“這小人精兒，也沒跟老二見過幾回，這回見了面咋就這么親，連親爹親媽都不要了！那跟你二舅過去吧！媽不要你了！”

        她逗著蛋蛋開著玩笑，蛋蛋可當(dāng)了真，一聽媽不要他了，本來已經(jīng)停住的哭聲又哇的一下高亢了起來。李亮氣得拍了他姐一下，這個壞娘，趕緊哄著孩子：“蛋蛋不哭啊，你媽跟你開玩笑呢，她哪舍得蛋蛋啊，我們蛋蛋這么好，這么乖！我們蛋蛋還跟舅舅這么親，真不行了，咱不要你這個壞娘了，好不好？蛋蛋跟二舅舅過，好不好？”

        蛋蛋抱著他舅的脖子，不看轉(zhuǎn)到他舅身后哄他的爹娘，慢慢的抽噎才停了下來，用還帶著哭聲的小嗓子說道：“娘不壞，蛋蛋要！蛋蛋還要二舅舅！”

        小孩子說的在場的大人都心里軟軟的。鬧了半天，蛋蛋還和二舅舅拉了鉤鉤，說定明天二舅舅就去蛋蛋家看他，才委委屈屈的跟爹媽回了家。

        蛋蛋一走，李家的人做事都有點(diǎn)心不在焉。李亮給寫著對聯(lián)，李明和李老蔫收拾著中午和晚上的菜，還有包餃子的餡，卻都覺得少了點(diǎn)什么。

        李亮把新院，老院，和李建軍家的對聯(lián)都寫完，端著李明打好的糨糊，帶著老三老四把這幾個院都貼完，看到大哥還是在神游太虛，不知道在想啥，走過去坐在他哥旁邊，撞了撞他哥的肩膀，“哥，你看蛋蛋多可愛，就是不姓李，這現(xiàn)在家也有錢了，這么好的新房也蓋了，你看是不是該找個就找個了？早點(diǎn)給我生個侄子多好玩？咱家不是以前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們了。”

        李明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該找個媳婦了，這習(xí)慣了蛋蛋在家里跑來跑去的，冷不丁一走，也實(shí)在是不適應(yīng)。家里有個小孩子，就感覺哪哪都是他，家里的人感覺心里都滿滿的暖暖的。要是能生個蛋蛋那樣的臭小子，倒是也真不錯，要是能生個嬌嬌軟軟的小姑娘，那就更好啦，可以給她做小裙子，買頭花花。

        李明就在那幻想了起來。可是老兄，您的媳婦兒還沒影兒呢，現(xiàn)在就想給閨女買衣服買頭花，是不是太早了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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