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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聽聞


很難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年菲頓盛大燥熱的仲夏。

        菲頓國際兩大傳說并不是曹念夸張,可以說,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整個菲頓沒有人不知道傳說一般的這兩個人物。

        就連當時的校長在后來都評價,那是菲頓迄今為止各方面帶過的學生中最好的一屆。少年們無所畏懼,好像發生什么事情都有他倆在前面頂著,以至于和別的私高比起來,菲頓有獨一份的集體感,榮譽感和萬事不足為懼的少年意氣。

        就連曹念現在回想起來,心里仍會情不自禁涌起那份獨屬于明艷青春時期的激動。

        作為溫知語的好友,曹念是少數了解高中階段那個安靜寡言少女的人。

        要是真的有人對那年學校話題榜上的少年一無所知。

        曹念認為,在菲頓,這個人只有可能是溫知語。

        那一年菲頓校內外聯合活動特別多,曹念身邊所有人都在那段熱烈的青春里盡情地放飛自我,特別瘋。

        除了溫知語。

        小姑娘也不是不合群,曹念邀請的話,溫知語沒事的時候大多不會拒絕,她很好說話,但就是會讓人覺得她的情緒很淡。

        一種不太好形容的淡。

        好像對所有的東西都特別置身事外。

        這會兒溫知語突然問起來,曹念不確定她對那會兒的事情還記得多少,抱著一種為好閨蜜感到惋惜的心情,她打起精神,非常積極地給她“科普”。

        于是。

        溫知語的微信上,新消息接二連三的涌了進來。

        念念:[高三才從港城轉來的那個周靈昀大少爺啊,那時候整個學校都知道的呀,半年就和所有校花級別的學姐玩過一遍,戀情最長時間不超過一個月的花心大蘿卜,連我哥都甘拜下風。]

        念念:[那年夏季籃球聯賽,你還記得不?決賽是菲頓對明德私高,當時約你但你有事沒能去,那場比賽大家都沒想到周靈昀會上場,首發名單上沒有他,好像是籃球隊有人受傷了,他臨時被教練拉過來,當時為了看他,幾個學校的女生傾巢出動,我天呢,觀眾席都擠滿了,保安隊出動好多人維護秩序。]

        [那場球賽下來,給他送水的女生能站一個足球場了。拉拉隊的學姐們一個個膚白貌美大長腿,周靈昀進球的時候甩著裙子跳熱舞,最后關鍵球周靈昀越人扣籃被撞傷,兩個學校啦啦隊差點打起來。]

        [后來高三下學期他不是沒待多久就出國了嗎,因為他,那兩屆好多的學姐后來都申請去了la那邊的學校。]

        念念:[他媽媽是京宜人,他和謝牧清他們應該是從小就認識,聽我哥講他這個人雖然對感情不走心,但是對朋友蠻講義氣的。]

        念念:[不過老實講,他真的還蠻有魅力的,跟謝牧清一屆都能被封校草。這樣的人,玩到就是賺到,出手又大方,只要看得開,無論如何都不吃虧。雖然花心一點,但有錢有顏的浪子總比沒錢又摳門的花心仔強吧。]

        曹念說嗨了,話題漸漸越扯越遠。

        屏幕上一條條白色的文字會話框,勾勒出和溫知語所經歷過的完全不一樣的菲頓國際。

        不過對于她,菲頓本來也和曹念她們眼里的不一樣。

        學生時代的溫知語幾乎所有時間都被課本作業充斥,她那時候不太關注這些,對課業意外的事情知之甚少,對學校名人的周靈昀的印象也不深刻。

        畢業后工作兩年,對這位大少爺的記憶已經被小道八卦里的花邊新聞覆蓋。

        那天在高架橋無意的一面,她甚至都沒想起來和他是一個學校的校友,或是是否有過一面之緣。

        一個人目光所及的東西大概和階級一致,從出生起就劃定,不同階層的人所處世界涇渭分明,就算溫知語在十一歲那年被拉進這個世界,能夠身處其中,卻似乎始終無法打破已經固定的規則,只能勉強窺見一二。

        所以此刻聽曹念說起這些,溫知語并沒有很深的參與感,好像是另個一個世界的故事。

        聽個新鮮,像是一種隔著玻璃層的熱鬧,很難融入。

        她也無意深究。

        原本想通過曹念的關系把外套還回去,但得到答案,于是作罷。

        wzy:[想起來了,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

        [好哦。]

        話題到這結束。

        溫知語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把杯子洗干凈。

        過了會兒,曹念忽然又發過來兩條。

        念念:[怎么突然問起他來了?]

        念念:[你昨晚坐的車是他的,他不會去招惹你了吧?]

        曹念之所以會這樣問,其實是因為她忽然想到了昨晚發生的一件小事。

        昨晚溫知語走之后,曹念無意問了一句曹野,那是誰的車。

        才知道那輛幻影的車主正是周靈昀。

        曹野對曹念的朋友一向不會多問,不過昨晚卻多嘴似的,問了一句:“她和賀靳淮訂婚日子確定了?”

        突然又莫名。

        曹念翻翻自己發過去的話,忽然有點不太放心,周靈昀手段多高啊,又生了那樣一張臉,曹念很怕自己家好好的小白兔被花心大蘿卜騙走了。

        忍不住多問了兩句,又說了些自己知道的八卦。

        溫知語不知道曹念的想法,看著會話框里一條一條彈出來的消息,不免感到意外。

        幸好沒把外套的事情先告訴她,否則都解釋不清了。

        又不由感到有些好笑,她和周靈昀?

        怎么可能呢。

        備忘錄提示的界面跳出屏幕,溫知語忙著去開會,撿起筆記本往會議室走,匆匆回復了句:[沒有的事,你別想多了。]

        -

        樓上辦公室裝修,中午時電鉆的動靜像是鉆在天靈蓋上,午覺沒睡好,一群人坐著顯得精神懨懨的。

        主編朱凱在所有人坐下兩分鐘之后走進會議室。

        他的臉色少見的極差,像是被人欠債幾大百萬,眾人頓時連疲憊都不敢,幾番對視,各自臉上都出現幾分對未知風雨的忐忑。

        溫知語面色如常,一手握著放在筆記本旁邊。

        小姑娘脊背薄而韌,坐得直,在一桌人中間身形端正。

        “到底怎么回事?”

        手機被丟到桌面發出啪的一聲,朱凱說話聲明顯壓著火。

        突然直指溫知語。

        “你那天過去,到底怎么惹到他的!檔期突然說往后推就往后推了!”

        眾人都嚇了一跳,順著朱凱的視線不約而同朝溫知語看去。

        溫知語擰開筆正打算做會議簡要,沒想到話頭直接落到她身上。

        她頓了兩秒,頂著滿座人的視線抬頭,面上寫著同樣的疑惑。

        完全不知道朱凱在說什么。

        昨天對接完稿子之后,她還再次和對邊贊工作室的工作人員確定了采訪時間。

        “沒接到消息是吧?”朱凱冷呵一聲,似乎猜到了,目光很冷:“經紀人消息都發到我手機上了,采訪取消,時間待定,你身為第一聯系人,你不知道?”

        溫知語眼皮輕輕跳了跳。

        她沒接到消息。

        經紀人直接跳過她把消息發到朱凱手上,這樣的做派看上去確實像是對一直對接工作的她不滿意。

        迅速捋清楚大概發生了什么,在腦子里回憶了下,對接的流程簡單順利,找不到任何有差錯的地方。

        溫知語冷靜了下,只好說:“主編,去送樣片那天的情況我給您發短信告知過情況,我沒見到邊老師,應該是溝通有什么誤會,我再”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朱凱對她的解釋沒耐心聽,雙手叉腰怒氣沖沖地在原地轉了半圈:“大家坐在這里不是來聽你找借口的,這次的采訪板板釘釘上的事情,換了你之后到嘴的鴨子都能飛起來,你覺得大家怎么看?”

        他雙手往桌面一撐,盯著溫知語,兇狠道:“要是下期muse開天窗,你全責!”

        “”

        青白不分是朱凱一貫的性子,這人一貫吃硬不吃軟,不在意過程,只看結果。

        但工作就是這樣,所有人都只在意結果。

        溫知語不清楚對方為什么會突然變卦,自覺無辜,但反而是這樣的不清不楚的情況,讓朱凱的話聽起來似乎更多了幾分合理性。

        溫知語沒再開口作無用的辯解。

        朱凱又陰陽怪氣幾句,隨后轉頭看向左手側鐘杰,語氣肉眼可見緩和下來:“小鐘啊,聽說你前段時間邊贊工作室的活動你收到了邀請函的,你們關系不錯?”

        鐘杰靠在椅背上擺弄著手指,視線從豹紋鏡框下抬起:“還成吧,吃飯的時候見過幾次。”

        他背后有人脈,憑著私人的關系聯系過不少大咖,年紀輕輕坐上副主編的位置,連朱凱也要給三分面子。

        說完忽然抬眼掃了眾人一圈,視線掃過溫知語身上虛虛定了幾秒,才又慢吞吞地又補了一句:“他那個脾氣,誰知道怎么惹到了他。”

        話里帶著點故意親昵的意味,像是兩人關系很好。

        朱凱沉思片刻,轉向溫知語:“想辦法再去聯系邊贊的經紀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這位大少爺哄高興了答應采訪。我丑話說在前頭,別到時候說我做得難看。”

        把工作安排下去之后,朱凱單獨留了鐘杰下來,而后示意散會。

        回到工位,公司的人大多都知道朱凱處事的德性,有人慶幸當初沒有爭取到這個好餅的機會,同組的幾個女生都為溫知語打抱不平。

        “邊贊甩大牌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啊,這怎么能怪你。”

        “平時人模人樣的,一出事就裝不下去,鍋甩得比誰都快。”

        “就欺負人唄,采訪本來就是鐘杰的事,你看看他在鐘杰面前臉變得有多快。”

        其實原本對邊贊的采訪是安排的鐘杰來做,但鐘杰約定的采訪時間有另外的出差工作,于是才交到了溫知語手上。

        溫知語工作完成度一直都是最優的那一檔,入職之后還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情況,胸口一陣發悶。

        “知語沒事吧?”喬佳擔憂地問:“是不是上次的事情,所以針對你啊。”

        喬佳說的是上個月的事。

        那天朱凱作為負責人請幾個贊助商吃飯,把溫知語一起叫去,陪幾個男客戶吃飯,飯局在晚上,溫知語當即就找了個借口婉拒了,朱凱沒準,借玩笑的口吻半真半假的威脅,溫知語沒再回復,朱凱以為她默認了。

        這一套他用慣了,從來沒有人會敢真的拒絕。

        沒想到溫知語直接放了鴿子。

        朱凱那天在客戶面前差點沒下來臺。

        也因為這事,朱凱對溫知語的針對顯而易見。好在muse是由京宜時報總部直接管理,不是朱凱一言堂,溫知語寫的稿子被上面的領導夸過幾次,朱凱不敢直接讓她滾蛋。

        “沒事。”

        事情已經發生,溫知語整理好心情,最好的辦法就是上手處理:“先把采訪的事情解決再說吧。”

        一整個下午,溫知語不停地在聯系邊贊工作室的工作人員。

        但收到的說辭無一另外,都是不知道具體情況。

        這態度顯然不同尋常。

        藝人的工作行程往往提前安排,很少突然變卦,更何況在圈子里,muse雖然不是頂級雜志刊,但也排得上號,不是什么三流雜志。

        邊贊再不在意口碑,也不會無緣無故選擇這樣的方式突然爽約。

        臨到下班,過度使用的手機持續發燙。

        溫知語指尖輕點著桌面,思索再三,終于還是打開微信,拉到h欄的聯系人,編輯一條消息發了過去。

        [靳淮哥,你那邊有邊贊的聯系方式嗎?]

        下班后,溫知語背著包剛出電梯,接到賀靳淮打來的電話。

        “靳淮哥。”

        “下班了?”

        “嗯,剛出公司。”

        “聯系方式讓助理等會兒發給你了。”

        溫知語不是會主動求助人的性格,賀靳淮意外她下午發來的消息,問她:“難得你還有主動開口找我幫忙的時候,遇到麻煩了?”

        溫知語調整了語氣:“對接上出了點問題,算不上麻煩。”

        賀靳淮嗯了聲,她這么說,他便也沒多問。

        “明晚有個私人晚宴,有空的話配我一道出席?”

        他工作的一些場合需要女伴陪同,溫知語是他名義上的未婚妻,他身邊站著的就不可能再是別人。

        溫知語也不是第一次陪他出席這類邀請宴。

        她一開始不太適應,后來發現只需要跟在他身邊微笑當花瓶就好,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明天周末沒什么事,他主動開了口,溫知語無可無不可。

        應下來:“好,幾點呢?”

        -

        晚宴于晚上七點,地點定在洛灣公館。

        下午賀靳淮差人送了禮服和鞋子到水榆園,溫知語洗完澡之后換禮服,隨手翻了一下標簽,是她的尺碼。

        賀靳淮很細致,在這方面向來不會出錯。

        洛灣坐落在沿海的山上,靠山面水,占地面積廣闊。

        賓利駛過兩側櫸木枝丫繁茂的油柏大道,停在燈火長明的中式大宅院外。

        一眼望去,低調的豪車遍布前院。

        溫知語挽著賀靳淮的手臂從臺階進入大廳,呈上邀請函后侍者引領二人入內。

        大廳會客區一貫的中式風格,低調得當,沉穩而大氣。

        墻上掛著幾幅山水墨畫和字跡,書卷氣韻很濃。

        前來參宴的賓客不算多,但著裝穿戴無一例外地端莊得體,雖然神情放松,但談話間的舉手投足間莫名有幾分生怕引人不快的拘謹。

        溫知語陪同賀靳淮出席過幾場大小宴會,不再像最初的一無所知,如今只從細節便可猜到,今晚的主人家身份絕非一般。

        她安靜地站在賀靳淮身邊,一面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環境,一邊聽四周人閑談。

        很快從周圍賓客的三兩對話中得知,這場宴會由信達林家主辦,名義上是支持政府那邊一個扶貧計劃。

        但與平日里世家豪門參加的慈善晚宴不盡相同——今晚這場,在座賓客所簽下的慈善項目不必捐贈人額外交付,數額多少將盡數由林家承擔。

        恐怕對于在場大部分人來說,這都不是一筆小的數額。

        資本家的善意大多會穿上一層外衣,或為名為利。

        今夜如此闊綽的手段大費周章,不知道慈善背后真實的意圖會是什么。

        溫知語在交談聲中盯著墻上的山水畫百無聊賴看了一會兒,腦袋里思索著工作后續安排的事。

        身側的紅木長梯忽然傳來一道聲響,很輕,是皮鞋踩著地板。

        腳步聲徐徐,聽得出來人從容散漫。

        談話聲在這時候漸漸消弭下來。

        四周人不約而同紛紛側頭。

        溫知語慢半拍地跟著眾人回眸,看向來人。

        男人著一身白衣黑褲,身頎肩闊,在一眾人視線中從階梯緩步而下。

        身上絲綢緞面的白襯衫質地光澤柔順,領口的扣子隨意散開兩顆,露出一段冷白的脖頸。

        鎖骨上方半寸一處淡色紅痕,落落堂皇地赫然目側。

        比起在場的人,在這樣的場合,他這一身簡單得甚至顯得不太上心。

        曖昧痕跡連個遮擋也沒有,明目張膽,也不莊重。

        偏偏頂著那樣一張絕色的臉,位高權勢,所以即使慵懶放蕩,卻也有一種疏離的冷感,矜貴得讓人不敢直視。

        若是換一個人不。

        沒人敢在林家這么不知禮數。

        除了

        耳邊傳來一道低音。

        賀靳淮察覺到她的視線,偏身側頭,低聲問:“認識?”

        溫知語目光從男人頸側淡紅一掃而過,而后收回,面色如常,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校友一場。

        但她與周靈昀并不相熟。

        只是前幾天微信上從曹念的那番話中,偶然聽聞。

        ——不知是從哪里打探到消息,似是圈子里有傳言說,周生看似來者不拒,其實不然。

        能待在他身邊的女人,無論長相氣質,多少讓人感到幾分似有若無的相似之處。

        有人蓄意討好,投其所好。

        不久前送到他床上的女人。

        有幾分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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