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篇 無法歸鄉的旅人
“扎克,我最勇敢的孩子,今天即為你的遠行之日,我知道你早已做好了準備,那些叮嚀與囑咐我不會再重復。你知道的,母親一直是最愛你的,無論你最后帶回來了什么,只要你自己認可,那你就是一名合格的阿克提尼人了。這把匕首,是你父親初次狩獵時所攜帶的,我將其授予你,愿狩獵女神與你同在。”
少年接過母親的禮物。“我會平安歸來的,母親。我一定會帶著最大最兇猛的獵物回來見你,我發誓未來一定會成為比父親更強大的獵人,讓你和父親能夠永遠以我為傲,阿克提尼永遠不會忘記他的諾言,請您相信我吧!”
病榻上的母親慈愛地摸了摸這個血氣方剛少年的腦袋,她當然相信,她總是相信。
少年走入遠行的隊列,就此開始了他的成人禮。
…………………………
阿克提尼一族是一個十分特殊的流浪者部族,他們與絕大部分選擇躲在地底生活的流浪者部落不同,聚落向來建立在危險重重的地表之上,他們拒絕在黑暗中茍且或是向城市軟弱地妥協,選擇與自然進行最直接的對抗,因此阿克提尼的族人普遍精通狩獵,掌握強大的戰斗技巧,這也是他們能夠在自然的擠壓下留存下來的根本原因。
而與大部分人的蠻族印象不同,阿克提尼并非只知戰斗的原始部落,他們同樣會與路過的城市商隊進行物品交易,會加入傭兵的隊伍賺取傭金……只是部落中有些傳統他們依舊遵循并且從未忘記,就比如他們的成人禮。
阿克提尼一族的男性在成年前都必須要經歷一場試煉,孩子們將攜帶武器與食物獨自步入荒野,去獵殺一只他們認為最強大的獵物并將其帶回聚落,成功的人自此就正式成為一名阿克提尼戰士,而在這一過程中殞命的年輕人也絕不在少數。
扎克一直憧憬自己的父親,他是阿克提尼一族最強大的戰士,他年輕時最后帶回來了一只足足有六、七米長的赤鱗,扎克希望自己也能像父親一樣表現得英雄,因此他滿懷期待地踏上了自己的成人禮之路。
可兩周下來,扎克一直沒能碰上令自己滿意的獵物,當初對母親夸下那樣的海口,就這么回去的話可就太丟臉了。
現在外面大雨傾盆,少年只得倉促找到一處避雨之所,看來得等到這場雨過后再去尋找獵物了。可扎克在剛踏入這處巖窟的那一刻,他的心立刻就激動起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里一定棲息著一只強大的異獸,那或許正是他想要獵殺的目標。
既勇敢又年輕的獵人子彈上膛,揣好獵刀,小心翼翼地向巖窟更深處摸索。他已看清地上的血跡,這里絕對有他想要的東西。
果不其然,扎克往里又走了大概三四十米,只見一個巨大的銀色毛團正蜷縮在那里,它的軀體上下起伏著,似乎還沉浸在夢中,現在便是了結它的最佳時機。扎克偷偷瞄準,但那怪物似乎也察覺到了獵人的殺意,瞬間起身反應。
子彈擦傷皮肉,流血的傷口激發巨獸的狂意,令其朝著獵人飛撲過來。來不及換彈,獵人瞬間判斷抽出獵刀,輕松躲過這次飛撲后直接給怪物側身來了一刀。
怪物只發動了這一次飛撲,被獵人砍中一刀后就奄奄一息地躺倒在了地上。白毛被血液浸染,透過血泊能夠看到手持獵刀的死神正朝著它步步靠近,它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扎克從未見過這么漂亮的獠牙獸,體型也還算令人滿意,只是沒想到它會這么虛弱,如此輕易就被自己放倒了。可等獵人靠近一看才發現,這只獠牙獸原來早已經傷痕累累,它的身體上遍布各種各樣的傷口,有與異獸爭斗過的痕跡,也有被人用武器造成的傷,它是躲在這里恢復傷勢時恰巧被自己撞見了。
扎克沒有砍下獵物的頭顱,而是用自己的裝備拆除了這只獠牙獸后腳上的鐐銬,有這種東西就說明這只異獸的來歷絕對不簡單,腳銬嚴重限制了它的行動,若非如此,剛才那下舍命的飛撲恐怕也能與自己同歸而盡。
扎克為獠牙獸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真該死,好不容易才碰上這么完美的獵物。你可別誤會,我可不是在可憐你,只是因為我是一個阿克提尼人,我絕對不會無恥地將一只瀕死的異獸帶回去欺騙我的族人,阿克提尼的成人禮是為了證明我們真正的勇氣與力量,剛才那樣不榮譽的戰斗,我不會認可。所以這次就先放你一馬,走吧,若是下次再讓我見到你,我到時候定會將你的頭顱砍下來,你能聽懂嗎?”
虛弱的巨獸只能任由這個矮小的人類為它處理傷口,外面雨聲漸小,可它還是聽不清這個人類嘴里一直在嘟囔什么。
處理傷口花了將近一個多點,外面的雨最終也停了。“好了,你現在應該能動了,趕緊從這里離開,要不然我就…”
突如其來的反撲,獠牙獸將獵人壓制在地上,它的利爪踩在獵人的胸脯上,已經隱隱滲出了血珠。“該死,你這不知感恩的畜牲!”扎克想去夠自己的獵槍與獵刀,結果異獸一爪子就把它們掃到了角落。
獠牙獸面露兇光,向獵人張開了血盆大口,可就在它即將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下口時,一記寒芒閃過,疼得巨獸立馬從獵人身上跳開。
扎克艱難坐起身,手里握著的是父親曾經用過的匕首。巨獸的嘴角被匕首撕裂,正在往外沽沽冒血,但這點小傷與它先前的傷口相比不值一提。扎克擺出格斗姿態,他像一個真正的阿克提尼人一樣準備去戰斗,異獸記住了這個人類的目光,隨后就如風一般沖出了巖窟,最后僅剩筋疲力竭的扎克獨自癱坐在地上。
…………………………
自那之后,扎克的流浪又持續了近一個多月,子彈早已耗盡,刀刃破損不堪,彈盡糧絕的他再沒能遇上值得獵殺的獵物,他現在又有些后悔了,若是當時選擇殺死那只白毛獠牙獸他回去至少還能給母親一個交代,總好過像現在這樣兩手空空灰頭土臉地回去。
扎克接受事實,他不得不開始準備返航了。扎克沿著地圖上的記錄開始原路返回,不知在他外出的這段時間病榻上的母親是否還安好?扎克其實還可以在外面憑借自己的狩獵技巧多待些時日的,但他格外憂心母親的身體所以更不愿意冒險,就算回去后被指責為懦夫也罷,他現在最想見到的就是母親。
這份思念給予了扎克長途跋涉的力量,無數個日夜,他仿佛都看到了故鄉的燈火近在眼前,待到夢醒時,又是踏著晨露再出發。就這樣,扎克又撐過了半個多月,總算是回到了他最熟悉的聚落。
扎克的腳剛剛踏上故鄉的土地,空氣中立刻就傳來了一股令人不快的焦臭味。疲憊令扎克的神志有些不清,他只想著盡快回家,便趕緊加快了步伐,可越是近鄉,他就越是感到不安,遠處沖天的火光與濃煙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尸骸成堆,里面有他熟悉的鄉鄰,有他要好的玩伴,散落各處的兵刃證明他們也曾抵抗過,他們是在戰斗中流盡了血而非屈辱地接受了一場屠殺,他們都是以阿克提尼人的身份死的。
大火之中唯有那個黑影獨自佇立,它手染鮮血,踩踏著族人的尸首,將最后一個活人丟進火堆,它是無血無淚的怪物,火焰灼傷不了它,甚至無法在它的身上留下半分痕跡。
扎克咬碎了滿嘴的牙,將一口污血吐出,手握那把滿是銹跡的獵刀就向著兇手沖了過去。而牧羊人只是透過火光瞥見他一眼,而那甚至不足以看清他的模樣,轉身就要離開。
少年的刀未能行至牧羊人的跟前,有一個黑影側方飛撲將扎克撲倒在火堆之中。樣貌詭異的異獸踩在扎克的身上,口中吐出長信就要刺穿扎克的腦殼。少年奮力揮刀削其頭顱,但顯然怪物不止這一只。
牧羊人的造物將扎克團團包圍,一次又一次對他發動攻擊,扎克突破不了封鎖,只能眼睜睜看著牧羊人消失在視野之外。
扎克不記得那一天他究竟殺死了多少怪物,也不記得他到底撐了多久。只記得他的嗓子被煙熏得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雙目也近乎失明……最后,只聽見了一聲……
…………………………
再度睜眼,還是那個巖窟。
扎克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能活下來,是復仇的極度渴望讓他熬過了火刑嗎?阿克提尼人察覺到遠處那緊盯著自己的視線,一人一獸相互對視,這就是他們繼初次不愉快的相遇后的第二次相會。
巨獸自火中救下了他并將他帶回了這里,自己應當感謝他嗎?
巨獸將他曾經用過的那把刀放在不遠處,它仍然盯著扎克,它依舊在審視這個處于死亡邊緣的人類。
扎克已經失去了一切,他的親人,他的故鄉,他作為一個阿克提尼人的驕傲……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現在的他只想尋死。
異獸看著眼前這個半癱瘓的男人,他的皮膚已經被火吞噬大半,身體上也是各種搏命的痕跡,他的眼中再無先前的那份血性與正直。巨獸突然起身,對著這個即將徹底死去的男人拼命吼叫。
少年一遍遍重申,要求巨獸不要再叫了,并希望它現在就一口咬斷自己的咽喉,可對方畢竟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依舊朝著自己狂吠不止。
少年望著巨獸的眼睛,他忽然看到了一把火,不是那夜的大火,而是一把永遠不會燃盡的…復仇之火!只一瞬間,他似乎能聽懂了異獸的語言。
“你是要就這樣死在這里嗎?你要讓阿克提尼的血脈就此辱沒嗎?那場大火沒能奪走你的性命,卻把你作為阿克提尼人的全部自尊與驕傲都燒得一干二凈了嗎?你以為你要結果的是誰的性命,你怎么能為自己解脫而放棄族人的血海深仇,你背負的早已不是你個人的命了,你要為所有人復仇,活下來,然后去復仇!”
最后的阿克提尼伸出焦黑的手,掙扎著向刀的位置爬去,他的身體在地上摩擦,每挪動分毫便是一陣鉆心的痛,但阿克提尼忍下來了,因為同胞被屠殺時要比這更痛百倍!
只差分毫,阿克提尼的手已經觸及刀柄,但只是稍稍一動,刀又向更遠的地方滑去 ,這時一只大手拍下,巨獸踩住了打滑的刀并用鼻子將刀拱至男人的面前。男人艱難地拾起獵刀,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另一只手搭在巨獸的額頭上,對方沒有反抗。
這個動作他們持續了很久,久到日后他們共同步入荒野,久到日月伴隨他們同行萬里,久到他們后來組建了家庭,擁有了家人,久到最后一切塵埃落定,又僅剩一人獨自踏上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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