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宴
第24章 花宴
瑞國公府四輛車駕停在卓遠侯府二門前,二夫人袁氏和岑家三位娘子分別走出馬車。
幾名迎候的仆婦見慣了岑家的排場,并不覺得稀奇,掛上笑臉上前恭迎,引客人去了后花園的碧波亭。
碧波亭建在池邊,亭中已聚了不少人,見到岑家的女眷,都笑著上前見禮。
岑靜昭神色淡然,只俯身行禮,卻并不言語,顯然無意同誰攀扯交際。
岑靜如雖然仗著父親的偏愛,偶爾能夠出入這種場合,但也沒見過這般大的排場,不由得有些怯懦,下意識靠近了岑靜曦。
岑靜曦笑著牽過她的手,向各家姐妹介紹自己的兩位妹妹。她自小便跟著老夫人參加各家宴席,可謂如魚得水。
旁邊的長輩們無聲觀察著——
岑家三位娘子都生得好顏色,但岑靜如年紀太小又太過小氣,岑靜昭冷傲且素有惡名,近來又不安于室,在濟州鬧出了風波,都不是當家主母的最好選擇。
唯有岑靜曦,落落大方、賢淑清雅,只可惜被宗宥伯府搶了先。
各家有適齡男兒的長輩,心中都有了盤算,便不再此打擾年輕人相聚,相繼去了偏廳飲茶。
岑靜曦識得的人多,再想照顧兩個妹妹也無法時時顧及,她被幾個相熟的姐妹拉到一旁說笑,一會兒便紅了臉頰,大家都知道她臉皮薄,如今誰都來拿婚事取笑她。
岑靜如經過了最初的無措,馬上便穩住了自己,擺出父親最喜歡的乖巧天真的樣子同人打招呼,很快便同幾個年紀相仿的貴女打成了一片。
岑靜昭在一旁聽了半晌,沒有得到半點有用的消息,大家不是真的在賞秋菊,就是在探討著彼此的裝扮。
也是,畢竟誰家都不會輕易將前朝的事說給年紀輕輕的小女娘,也沒有誰家的小女娘會對這些感興趣,只有她是異類罷了。
岑靜昭端著白玉盞,心不在焉地看著里面被水浸泡舒展的甘菊,正要放下茶盞出去走走,余光卻瞥見一個婢女打扮的少女悄悄離開了亭子。
看那少女的裝扮,并不是沈家的丫鬟,在主人家偷偷摸摸,一定是要遮掩什么,這正是岑靜昭想知道的。
她給初喜使了個眼色,初喜立刻會意,無聲跟了出去。
不多時,初喜回來,對她微一頷首,她便知道初喜已經探到了什么。
“隨我出去走走。”
岑靜昭起身離開,秘辛當然要避著人說。
卓遠侯府雖不如瑞國公府宏大氣派,但其考究程度并不比瑞國公府差,這后花園處處景致清雅,亭臺水榭一樣不少,四周被假山環抱,頗有幾分陶公筆下世外桃源的意境。
主仆二人來到一處假山前,正準備歇息片刻,迎面突然走來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
兩人連忙見禮,“見過公子。”
岑靜昭低著頭,猜想這少年是誰。
花宴詩會多是為了少男少女相看而準備,雖有男女之防,遠遠看上彼此一眼卻是常事,可這樣貿然闖入女眷休憩之地,實在不算禮貌。
打過招呼,岑靜昭轉身欲走,卻被少年追了上來。
“不知娘子是哪家的貴客?”少年作揖致歉,“在下沈璞,卓遠侯之子,前來尋找舍妹,叨擾了貴客,在下在此賠禮。”
“原來是沈世子。世子多禮,世子既有事在身,小女便不打擾了。”
說罷,她帶著初喜快步離去。
雖然這沈璞言語間彬彬有禮,但她總感覺他看她的眼神令人不適。
沈璞盯著少女遠去的身影,戀戀不舍的目光不再遮掩,這小娘子到最后也不肯報上家門,倒是警惕得很。
“去查問一下,這美人是哪家的女娘?”
各家花宴詩會都是女子們爭奇斗艷的時機,各式新奇鮮艷的衣裳首飾都往身上招呼,但這女子卻只穿了一身小方領大袖衫,通身皆是素雅的月白色,只有腰間水藍色的海棠紋寬腰帶作為裝飾。素雅得格外引人注目,滿園的菊花竟都不及她萬分。
走了一段路,初喜見四下無人,才小聲開口:“娘子,您是擔心那位公子不善?可奴婢見他挺客氣守禮啊!”
“傻丫頭!他說來找自己妹妹你就信?有什么事要他親自來?他沈家沒有下人了?一個未曾婚配的郎君隨意出入女眷處所,能有什么好心思?”
“不錯!你說得很對!他的確不是什么好人,離他遠點就對了。”
一道女聲突兀地響起,只見一個高挑的少女從假山深處走來。
少女一看面前的兩個小娘子被她嚇得面色發白,暗嘆了一聲作孽!又嚇到人了!
“你們別害怕,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她舉起手晃了晃,“我懶得同人應酬,便來這里摘幾顆棗子吃,打發打發時間,沒想到居然會遇到人。”
岑靜昭看她手上滿滿一捧棗子,還真是不客氣,但終究還是因著對方的坦率而放下了幾分防備。
“小女瑞國公府岑三娘。”岑靜昭淡笑著福禮,“攪擾娘子雅興了。”
“岑三娘?哦!我堂弟同我提過你。”
“堂弟?不知娘子是?”
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未自報家門,便連忙行禮,但因為手上還拿著棗子,動作中添了幾分滑稽。
“我是丹毅侯府楚窈思。”
丹毅侯府?全家為國捐軀的楚家?同昱長公主的夫家?那豈不就是徐十五的家人?
“原來是楚娘子,您說的堂弟不會是徐將軍吧?”
“沒錯,就是他。”
楚窈思拉著岑靜昭坐在假山石上,初喜不敢阻止,只好迅速將帕子鋪在石頭上,以免臟了娘子的衣裙。楚窈思見狀尷尬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棗子遞給岑靜昭。
岑靜昭接過紅潤飽滿的棗子,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才吃下一小口。
楚窈思觀察著岑靜昭的吃相,想到了自己兒時養的小白兔,不自覺笑了起來。
“你和他在信中說得還挺像。”
“什么?”
岑靜昭竟不知徐十五曾在家信中提起過自己,她有些羞赧,還有些竊喜。
“不知徐將軍說了些什么?”
“他說你事多嘴毒。”
楚窈思誠懇作答,卻見岑靜昭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便趕緊找補。
“不過那是他剛去濟州的路上寫的,后來就沒有了,后來他總夸你聰明。”還有心狠手辣……
楚窈思默默在心里補充完最后一句,有些心虛地笑起來,岑靜昭一看便知徐十五定是沒說她的好話。
不過說來奇怪,她非但不生氣,反倒覺出幾分趣味。
“那便煩勞楚娘子替我謝過徐將軍謬贊了。”
“別叫我楚娘子了,我比你年長,你看得起我就喚我一聲姐姐,你和我堂弟在濟州一起出生入死,救了他的命,我們全家都感謝你。”
雖然算起來楚窈思和徐十五并無血緣關系,但或許因為從小生活在一起,他們的身上都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摯誠。
見楚窈思這般鄭重,岑靜昭反而不好意思了。
“楚姐姐錯愛了,徐將軍也曾救過我,我不過是以恩報德罷了。”
“岑妹妹,時辰還早,不如你同我講講在濟州的見聞?”
楚氏遺孤在仕焦聞名,都言楚氏女淑德溫婉,而今看來聞名不如見面,活生生的楚窈思比傳聞中更生動有趣。
“楚姐姐對南疆風物感興趣?”
聞言,楚窈思收起笑顏,看著南方的虛空,一字一頓道:“我想知道我父親、祖父和叔父拼死守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樣?”
岑靜昭一怔,是啊!楚家三位英烈都把性命留在了南疆,那是楚家人的畢生之痛。
楚窈思見岑靜昭的神情苦澀,朗聲笑了起來,仿佛剛才哀思悲切都只是錯覺。
“你別這樣,其實我早已經不難過了,只是大家都覺得我應該難過,我就只好裝著難過了。比起思念死去的人,我更想找活著的人報仇。”
岑靜昭從未安慰過人,一時語塞,沉默片刻才道:“楚姐姐一定會得償所愿。”
她想了想,也跟著笑起來,“你的堂弟是個英雄,他一定會做到的。”
“哈哈!看來你也沒有他說得那般嘴毒嘛!”楚窈思笑意更甚,“我要寫信告訴他,岑三娘夸他是英雄!”
岑靜昭的臉立時紅了起來,饒是她再伶牙俐齒、才思敏捷,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楚窈思要寫信給徐十五,徐十五知道之后會取笑她吧?
楚窈思見好就收,不再逗岑靜昭,轉而同她聊起了南疆,兩人一問一答、有來有往,倒也算投契。
臨近開宴,沈家的下人來請楚窈思和岑靜昭入席,兩人相攜去了宴廳。
及至宴廳,大多數人已經入席,岑靜昭發現主位上坐著的并不是她來時拜見過的卓遠侯夫人。
她身側的楚窈思已經認出了那人,拉著岑靜昭上前行禮。
“小女見過沈太妃駕臨,未能遠迎,望太妃見諒。”
原來是卓遠侯的姐姐沈太妃,岑靜昭跟著行禮,“瑞國公府岑三娘,見過沈太妃。”
“免禮,入座吧!”
沈太妃沒想到楚窈思居然和肅嘉大長公主的外孫女走得如此近,她舉辦花宴并親自出席,就是為了籠絡住世家貴族,不讓肅嘉大長公主有機可乘,楚家雖只剩下楚窈思姐弟二人,但還有同昱長公主坐鎮丹毅侯府,且皇帝對楚家禮重有加,楚家絕不能同肅嘉大長公主站在一處!
沈太妃舉起酒盞,“聽聞翊王殿下已趕赴濟州,今日這第一杯酒,便祝翊王殿下早日平定南疆之亂,還百姓安定。”
她的余光注視著岑靜昭和楚窈思的方向,楚窈思一臉泰然,岑靜昭卻明顯怔愣了一瞬。
眾人舉杯,沈太妃又道:“說起來,岑三娘子巾幗不讓須眉,平復濟州匪亂,你也有功,這第二杯酒,敬我大項的好女娘。”
在座的人都是人精,自然聽出了沈太妃話外之音。
皇帝有意將楚窈思嫁給翊王,這本不是秘密,而沈太妃偏偏將翊王和另一個女人放在一起提及,顯然意有所指。
但不知是楚窈思沒聽出來,還是根本不在乎,她用最端淑的禮儀放下酒盞。
“‘君者盤也,民者水也,盤圓而水圓。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我大項男女皆是英杰,皆因陛下以身作則、統御有方,這杯酒該敬陛下。”
楚窈思不著痕跡地替岑靜昭解圍,絲毫不理會眾人探究好奇的目光。
岑靜昭看向楚窈思,發現她和方才與自己獨處時完全不一樣,獨處時的楚窈思隨性灑脫,而現在的楚窈思卻和傳聞中淑德溫婉的楚氏女重合了。
岑靜如在一旁偷看著岑靜昭面帶憂色,強忍著沒有笑出來,她姨娘早就和她說過翊王已經離開仕焦,任岑靜昭再有本事,也見不到翊王。
姨娘說得對,岑靜昭是自作孽,若非她在南疆官場惹出亂子,翊王也不用親自前去掃尾。她從出生起就福薄,爹不疼娘不愛,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只有自己這樣千恩萬寵著長大的人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
岑靜昭當然不在意能否見到翊王,她憂心的是翊王前去濟州,會不會影響了徐十五和羅蓋攻打笠城的計劃?
整場宴席岑靜昭食之無味,散席后,她找到楚窈思,有些急切地把人拉到一旁。
“楚姐姐,不知徐將軍是否知曉翊王去了濟州?”
“應當是知曉的,他近來很少往家里寫信了,貌似南疆并不太平。”
楚窈思說著也跟著擔憂起來,隨即反應過來什么,含笑打量著岑靜昭。
“我今日回府便寫信告知于他,令他一切小心,岑妹妹可有話要帶給堂弟?”
“不……不必了。”岑靜昭不自覺挪開了目光,“楚姐姐,我告辭了。”
楚窈思看著岑靜昭離開的背影,驀地收起了笑容。
這個沈太妃仗著宮里無人管束,愈發放肆了!丹毅侯府縱然只剩下她和弟弟,但也不許被任何人拿來當劍使!
原本她只是因為堂弟的信而對岑靜昭起了幾分興趣,但如今她倒是真心想和那個小娘子做朋友了。
更何況,能讓利用丹毅侯府的人氣急敗壞,何樂而不為?
“君者盤也,民者水也,盤圓而水圓。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出自《荀子君道》,意為“君主像盤子,民眾像盤里的水,盤子是圓形的,盤里的水也是圓形;君主像盂,民眾就像盂中的水,盂是方形的,盂中的水就是方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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