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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入宮


第51章  入宮

        或許是因為所見即所思,此刻再看到岑靜昭,三夫人林氏再也無法把她看成小時候那個倔強又可憐的小丫頭,讓人忍不住親近,現在的岑靜昭,周身的氣場只讓人膽怯。

        岑靜昭向林氏福禮,“見過三叔母。”

        “昭姐兒,坐。”林氏強撐起笑容,“怎么突然來了?”

        “不了,我只有幾句話想同三叔母說,說完便走。”

        岑靜昭立在堂屋中央,室外的天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平白讓她多了幾分氣勢。

        “我知道三叔母所做為何,三叔母愛女心切,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三叔母覺得長姐阻礙了二姐姐的婚事,可先背棄婚約的是舒家,與長姐何干?”

        林氏臉頰臊得通紅,岑靜昭卻不依不饒。

        “三叔母就算不信父親,不信我,至少也該相信三哥哥,三哥哥聰敏曠達,是世間難得的真君子,早晚會一鳴驚人,二姐姐何愁沒有倚仗?”

        話已至此,林氏自知無法辯駁,幾次張口想要道歉,但看著岑靜昭冷若冰霜的臉,卻又覺得說什么都是枉然。

        岑靜昭自然猜到了林氏在想什么,她也不是興師問罪,只是有些話必須說清楚,否則彼此都會被拖累,這是她從胡刺史盤根錯節的事上學會道理。

        “如果三叔母還是覺得長姐的存在會令二姐姐難做,那便請三叔父提告分家吧!”

        林氏被嚇了一跳,即便嫁入岑家之后她一直被老夫人和兩位嫂子所不喜,但她從未想過分家。

        雖然三房不需要像二房一樣,在仕途上需要長房的關照,但老夫人還在,她怎么敢提出分家?夫君一向孝順,是決計不會同意的。

        林氏發愣的片刻,岑靜昭已經準備離開了。

        “三叔母,這件事我不怪你,說到底你沒有惡意。我也始終記得這些年三房對我的照顧,只是……”

        岑靜昭輕輕搖頭,沒再說下去,只是微一欠身行禮,然后轉身離開了。

        林氏卻明白,岑靜昭恩怨分明,這件事她不計較,是因為從前的恩情,但今后,怕是再也看不到同自己親近的小丫頭了。

        林氏眼眶發酸,當年她的女兒被老夫人強行抱到了芝蘭院撫養,她心心念念女兒,卻無法違逆長輩,于是只能將這份感情轉移到岑靜昭身上。

        岑靜昭何等聰明,就算一開始年紀小不懂事,慢慢也會明白自己只是想找個寄托,但她還是記下了這份情。然而,一切的情誼都戛然而止了。

        林氏是家中獨女,在閨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出嫁后和丈夫如膠似漆,丈夫甚至為了幫她打理林家的家業,放棄了科考,做一個受士大夫鄙夷的商人。

        她一生最大的挫折無非是遇到了一個強勢的婆母,被婆母搶走了女兒,她第一次想為女兒做些什么,卻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

        岑靜昭不在意林氏是否知錯,已經回了雋華院,她并不把林氏當作對手,只是心里依舊有些難過,畢竟林氏曾經對她的愛護都是真的。

        回到自己的地盤,初喜才敢說話,“娘子,您真想分家嗎?”

        方才娘子提到分家的時候,別說是三夫人,就連她都嚇了一跳。娘子將來可是要繼承公府的人,現在就分家了,那公府豈不成了空架子?那娘子的繼承豈不是……

        等等,難道這才是娘子心里真正的想法?

        初喜瞪大了眼睛,為自己大膽的想法感到恐懼。

        岑靜昭笑看她,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猜到了算你聰明,但被別人知道了,我可就要罰你了。”

        初喜一陣膽寒,立刻緊抿雙唇,用力點頭。

        岑靜昭沒再多說,就算是最親近的人,她也不想將心中所想盡數攤開。

        她希望分家,并不像初喜想的那樣,是因為和三房有了齟齬,而是因為她希望心思簡單的三叔父一家能早點脫離岑家,不被岑家所累。

        就像她當日在靜慈寺故意說給三哥哥聽的那番話,如此才算是全了這份情意。

        只是她不會想到,率先提出分家的不是三房,而是二房。

        ———

        府上的事告一段落,岑靜昭動身去了宮中。

        卯時剛過,岑靜昭的馬車已經駛出了瑞國公府的二門,在路上沒行多久,馬車卻停了下來。

        馬夫道:“娘子,前面有人,是丹毅侯府的車駕。”

        岑靜昭馬上打開簾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馬車前面的楚窈思。

        她連忙下車,笑著走過去,不免有些激動,兩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面了。

        “楚姐姐,你怎么來了?”

        楚窈思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馬車,“天冷,上車說吧!”

        岑靜昭見時間還早,便跟著楚窈思上了丹毅侯府的馬車。一上車,她就被車里的人嚇了一跳。

        “你怎么在這?”

        徐十五“噓”了一聲,“小點聲岑先生!我現在可是病人!你可別給我說漏了嘴!”

        岑靜昭這才想起,這位徐將軍自從上次被笞刑,就一直稱病躲在家中,百官都稱他恃寵而驕、矯揉造作,甚至已經有不少文官上了彈劾的褶子。

        岑靜昭扯了扯嘴角,“你就準備這么一直裝下去?”

        徐十五老神在在,難得在岑靜昭面前深謀遠慮,“再裝幾日,等南疆遞來消息,我就可以回去了。”

        楚窈思暗暗翻了個白眼,她真是作孽,堂弟說為了她裝腔作勢,讓她好好報答他,她當然心存感激,可是誰能想到,堂弟所謂的報答,就是在冬日的寒風里等人!并且寅時未過他就將她吵醒了!

        這是自從徐十五潛入瑞國公府之后,和岑靜昭第一次見面,因為有楚窈思在,并且他到底未經歷過這種情感,不知該如何喜歡一個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同喜歡的人相處。

        于是,他在馬車里坐立難安。

        最后是岑靜昭看不下去了,問:“你一大早到底有什么事?沒事的話,我就要走了!”

        雖然岑靜昭看起來一派泰然,但她的緊張一點不比徐十五少,這是馬車里昏暗,隱藏住了她泛紅的臉頰。

        徐十五恍然大悟,從一旁拿出一個狹長的小木盒,笑著遞給岑靜昭,“送你的,打開瞧瞧。”

        岑靜昭打開,發現里邊是一支毛筆,她拿起來看了看,不禁道:“雖然做工粗糙了些,但這狼毫極好,不知是哪位師傅做的?”

        知道姓名,她以后都不會請這人來為她制筆,好好的材料做成了中下品。

        在一旁安靜充當空氣的楚窈思突然笑起來,“這事徐將軍親手獵的黃鼠狼,親手制的筆。”

        這一下,即便是在昏暗的馬車里,也能輕易看出岑靜昭臉上的紅潤。

        徐十五也刻意咳了兩聲,試圖緩解窘迫。

        “咳咳!第一次做,手有些生,下次我會好好改進的!”

        楚窈思絲毫不給堂弟面子,幽幽在一旁落井下石。

        “那敢情好!桂媽媽說了,廚下過年的柴火都夠用了!明兒我再讓人給你拉一車竹子,你爭取劈到上元節的量,也讓下人在大年節的都歇一歇。”

        徐十五瞪著眼睛想反駁,岑靜昭卻笑了起來。她已經能想到他整日窩在家中劈竹子做筆的樣子了,想來這一支粗糙的筆也是廢了他不少的工夫。

        “多謝!”岑靜昭收起筆,一臉笑意。

        徐十五頓時沒了脾氣,也笑看著岑靜昭,仿佛楚窈思根本不存在。

        “聽說你要入宮當女師,我就想著送你一支筆作為賀禮,愿岑先生以筆定天下。”

        岑靜昭垂首淡笑,“安邦定國還需要徐將軍,我只能在宮里教些女眷,盡自己的本分罷了。”

        她看了眼天色,有些不舍道:“時辰不早了,我要走了,楚姐姐你要常去宮里看我。”

        楚窈思見她終于想起了自己,哼了一聲,“那是自然,我何時忘記過你?”

        岑靜昭笑笑,不再逗留,打開簾子前,她又對徐十五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將軍保重。”

        岑靜昭走了,楚窈思毫不客氣地說:“堂弟,好半天一句要緊話都沒說,活該你討不到人家的歡心!”

        徐十五還沉浸在方才的相遇之中,不以為意,“怎么就討不到歡心了?她明明笑了!堂姐,她還是笑起來好看……”

        “呵!她是嘲笑好嘛!你們倆真是沒救了!”

        ———

        原本岑靜昭該日日回宮的,但肅嘉大長公主做主,直接讓岑靜昭住在沐淑宮的偏殿,因此岑靜昭便一直留在了宮里。

        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須知除了先帝后妃和子嗣,以及大長公主,宮里還未有過其他女子。

        然而,縱然住在一宮,祖孫兩人也鮮有時間聚首。

        大長公主需要管理的庶務龐雜繁多,岑靜昭也需要日日去雅瑜館授課,兩人只在晚膳的時候能聊上幾句。

        大長公主今日得空,在飯桌上多說了些。

        “在宮里住了幾日,可還習慣?需不需要多派幾個宮女給你?”

        岑靜昭為大長公主盛了一碗湯,“不必了外祖母,雪嬋伺候得極其盡心,昭兒都覺得不好意思呢!而且我白日都在雅瑜館,那里有槿薇姑姑照拂,哪里還需要多余的人手?”

        大長公主這才放心,又問:“學子們可還聽話?有沒有為難你?”

        “昭兒若說沒有,外祖母一定不信。”岑靜昭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外祖母放心,這些小事昭兒都能解決的。”

        她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心里一直以來的擔憂。

        “外祖母,馬上又到年尾宮宴了,上次宮宴出了事,陛下雖未責罰,但外祖母畢竟是受了影響,不知今年外祖母可做好萬全準備了?”

        大長公主審視著岑靜昭,突然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個鬼精!還想套我的話!你想知道去年的事到底是誰指使的?”

        見瞞不過大長公主,岑靜昭瞇起眼睛,笑道:“外祖母明察秋毫,昭兒怕知道越多錯的越多,但事關外祖母,昭兒想知己知彼。”

        “你這么問,是心里已經有了猜測吧?”

        岑靜昭點頭,大長公主突然起了興致,道:“那我們便一起寫出姓氏,看看你猜的是不是我寫的?”

        “好。”

        一老一少,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字,一旁服侍的雪嬋無奈地搖了搖頭,明明都是臨危不亂、冷靜果決的人,怎么湊到一起就都變成了孩童?

        大長公主和岑靜昭不知道也不理會雪嬋的腹誹,她們很快寫就,互相看了一眼,禁不住朗聲笑了起來。

        桌面上,用茶水寫著兩個“沈”字。

        岑靜昭并不奇怪沈家會做這種事,畢竟大長公主的確奪了沈太妃的權,她奇怪的是,沈家如何能聯絡到南越的人。

        ———

        頭一夜思考沈家的事,岑靜昭久久未能入眠,以致于第二日到了雅瑜館有些憔悴。

        公主和郡主們對岑靜昭倒還算尊敬,雖然岑靜昭比她們之中的某些人年紀還要小,但她是皇帝欽點的人,宮里最大的規矩便是以皇帝的好惡為基準。

        然而,曾和岑靜昭一起選伴讀的人便不那么友好體面了。

        “岑先生可是身體不適?莫不是胸中無墨,所以餓得難受了?”

        “就是,岑先生若是實在無法,我等也會遂了先生的愿望,重選名師,不至誤了貴人們的課業。”

        ……

        不滿的聲音不絕于耳,明明當初都是一樣的伴讀,憑什么她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女師?

        沈棠是個聰明人,雖然在家中不服氣岑靜昭,但他牢記哥哥的話,不做出頭鳥,只在一旁默默看著,以待時機。

        岑靜昭的目光掃到沈棠這里,心中對于沈家更好奇了。

        這時,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言不發的常枝驟然出聲。

        “槿薇姑姑,雅瑜館有訓,喧嘩者打手板二十。”

        槿薇姑姑點頭,“不錯。”

        說著,槿薇姑姑就準備拿祝方才聲音最大的幾位開刀,但岑靜昭卻攔住了她。

        “姑姑,可否將人交給我?”

        槿薇姑姑想了想,“聽憑岑先生定奪。”

        岑靜昭頷首致謝,對著大家朗聲道:“那今日便準備一番考校,胸中無墨者,便喝了這硯臺里的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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