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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有愧


房門陡然大開,岑靜時被嚇了一跳,雙眼瞪得像是林間的小鹿。

        羅蓋一瞬間入目的便是一身絳紅色披風的女子,不知是凍的還是被紅色襯托的,她本就白皙的面龐在這一刻顯得更加雪白,像是未受污染的白雪團成的雪人。

        然而,羅蓋只沉溺片刻,便清醒地意識到,南疆不積雪,是堆不出這樣美麗的雪人的,她終究不屬于這里。

        “不裝縮頭烏龜了?”

        岑靜時冷聲打破了羅蓋心中一閃即逝的柔軟。

        他一時無言,半晌才道:“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了?”

        岑靜時怒而反問:“叢太醫說你不吃藥、不施針,我問你,你到底想怎樣?”

        “我……”羅蓋一噎,不知如何作答。

        岑靜時的美明艷銳利,一如她的性格,尖銳直接、一擊即中,只一句便刺中了羅蓋的要害。

        軍中同袍都會刻意回避他受傷的事,只有她會直言不諱,可這種話明明很傷人,他卻寧愿如此,也不愿面對兄弟們小心翼翼的眼神。

        “若是無事,岑娘子早些回府吧!南疆不太平,我讓兩個人送你回去。”

        羅蓋迅速穩住心神,聲音盡量平靜柔和,可岑靜時卻毫不領情,她柳眉倒豎,冷哼一聲。

        “你也曉得南疆不太平!徐十五至今還在牢里,南疆軍群龍無首,越國虎視眈眈,只有你能整肅南疆軍,把大家團結起來一致對敵,可你卻在這里自怨自艾。

        “孫臏雙腿殘廢,尚能大敗龐涓,而你,叢太醫說你的腿只要精心養護,正常行走并不成問題。就算你的智計不如孫臏,可你的對手也不如龐涓善謀,你還怕什么?軍中的兄弟敬重你,不是因為你驍勇善戰、沖鋒陷陣,而是因為你這個人,因為你是羅蓋!”

        羅蓋先是一陣羞愧,隨即,一股隱秘的情愫涌上心頭,有些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被岑靜時厲聲斬斷。

        “我妹妹何等聰敏?可即便她現在身居高位,卻依然無法救出徐十五。朝局之事我一無所知,可連我都能看出徐十五已經深陷其中,南疆軍關乎萬千南疆百姓的安危,你若視百姓如草芥,便看著南疆軍軍心渙散,看著越國乘虛而入,看著南疆百姓像十一年前那樣,被越人凌虐屠戮!”

        羅蓋眼中藏匿的柔情很快被另一種情緒所取代,他站直了身子,雙手抱拳弓身行禮。

        他既不是勛貴也不是士大夫,并不習慣行揖禮,抱拳之禮是他習慣的生活里對對方最大的敬意。

        “岑娘子豁達明理,羅某自愧不如!岑娘子一語驚醒夢中人,請娘子放心,羅某既醒了,便不會再自欺欺人,有我羅蓋在,南疆軍就不會散,南疆邊境也不會退讓寸許。”

        自懂事以來,岑靜時便再也不信所謂的誓言,但羅蓋字字鏗鏘,她卻知道他定能說到做到,終于露出些許笑意。

        “算你腦子還算清醒!”她從袖袋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牛皮紙包裹,丟在桌上,“若你今日還頑固不化,我便將它喂了狗!”

        羅蓋眉梢一挑,“這是什么?”

        “叢太醫擔心你在軍中無心讓人熬制湯藥,便改了方子,制成了藥丸,方便你服用。”

        這一次,羅蓋心中的柔軟久久未曾散去,他知道,這叫做積重難返,有些情緒在心底擠壓太久,再也無處安放,好似滔天洪水,沖毀堤壩后便要淹沒一切目之所及。

        “多謝!”羅蓋拿起牛皮紙,語帶笑意,“勞煩你為我費心了!”

        岑靜時一噎,凌厲的氣焰隨之熄滅,她狠狠瞪了羅蓋一眼,卻毫無威懾。

        “誰為你費心了?是叢太醫,他……擔心你……”岑靜時語塞,羞惱道:“讓你吃你便吃!養好了身子才能干活!別想著再成天躲在屋子里什么事都不管!”

        說罷,岑靜時轉身離去,腳步雖然快捷,卻有些狼狽,轉瞬的工夫,便只留下披風赤紅的殘影,就像她這個人,哪怕只是很小的存在,卻永遠那么奪目。

        羅蓋久久盯著岑靜時消失的方向,直到傷腿傳來劇痛,他才扶著桌子坐下。

        桌子上還擺著岑靜時帶來的藥丸,羅蓋小心拆開,才發現藥丸是用了兩層厚厚的牛皮紙精心包裹,兩層牛皮紙中間夾著一張白紙,上面詳細記錄了藥丸的用法用量。

        古人常說字如其人,可岑靜時的字體卻并不鋒利,反而有幾分清雋的氣度,羅蓋不懂品評書畫,卻知古話大抵都是有道理的,岑靜時的鋒利尖銳只不過是一層厚厚的外殼罷了。

        ———

        肅嘉大長公主雖然不喜奢靡,可府上的用度依舊讓尋常世家望塵莫及,單是此刻岑靜昭室內燃燒的香煤餅子,僅一片便足夠在城中最繁華的善喬坊盤下一間酒樓。

        即便此前無人知曉大長公主會返回仕焦,宮里還是依照用度,早早將過冬的物件送到府上。

        倘若拋開私怨,皇帝是比先帝更好相處的主子,只可惜岑靜昭不是朝秦暮楚的人。

        香煤餅子中摻了棗梨汁,燃燒起來幽香繞梁,岑靜昭不習慣這稀罕物件,打開窗子讓香氣飄散出去。

        院中的紫藤樹早已落葉,只剩下蟠螭虬枝隨著夜風張牙舞爪,宛如大地伸向天穹的觸手。岑靜昭只是隔著窗子看,都覺得無法呼吸,仿佛那一只只觸手扼住的是她的脖頸。

        說來可笑,十余年來她都是旁人口中的“惡女”,然而時至今日,卻是她生平第一次主動為惡,終于發現原來作惡的感覺并不如她以為的那樣肆意。

        她終究問心有愧。

        縱然她有千萬種理由為自己辯解,讓包括岑靜如在內的所有人都無法苛責,但她的的確確把自己的血親推向了敵人的刀尖。

        岑靜如能夠活下來,并非是她算無遺策,而是岑靜如命不該絕。

        對于她來說,或許只有一成失敗的可能,即便這次敗了,還有無數次機會扳倒卓遠侯府,但對于岑靜如來說,只有生或死的選擇。

        岑靜昭愣神的片刻,雪嬋已將岑靜如請進室內。

        雖然今日經歷了生死一線,但一路上岑靜如已經淡然許多,向岑靜昭行禮時,沒有一絲慌亂。

        岑靜昭看著她,若非少女的臉上和衣上都沾著零星血污,她甚至恍惚以為自己今日只是做了一場異常真實的夢。

        夢醒了,她又變回了從前的模樣。

        <div  class="contentadv">        “齊善縣主在看什么?是在看自己親手設計的這場戲嗎?縣主想看戲,何不親自觀賞?”

        岑靜如眼中常有的畏縮忸怩不見之后,挑釁便再無遮掩,她死死盯著岑靜昭,像是一只明明受了傷,卻依舊準備和天敵殊死一搏的小獸。

        只可惜即便都是獸類,兔子卻從來都不是老虎的對手。

        雪嬋面不改色地引岑靜如坐下,自己則退到岑靜昭身后,繼續暫時充當聾子。

        岑靜昭一言不發,甚至挪開了目光,徑自把玩起手邊的酒盞,她明眸半垂,點燃了桌上的青銅四神溫酒爐。

        火光明滅間,她緩緩開口,“若你只是來聲討我的,我已經聽到了,你可以走了。若你還有其它事,現在可以說了。”

        說著,她放下酒盞,再次看向岑靜如,聲音清幽冰冷,“時辰不早了,你若還想回公府,就長話短說。”

        岑靜如一滯,論氣勢她到底是不敵岑靜昭的,即便她有把柄在手,卻還是不能從岑靜昭的身上討到半點優勢。

        然而,撐著椅面的手指因用力而傳來痛感,讓她想起了她死去的姨娘,頓時又有了一股力量。姨娘是為了她才枉死,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龜縮一隅。

        她坐直了身子,借此讓自己顯得多幾分氣勢,但微微發顫的聲音卻還是出賣了她。

        “我記起了姨娘死前的話,或許能幫到你。”椅面下,岑靜如的手指幾乎摳進了木頭里,“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么事?說說看。”岑靜昭的眼神里帶上些許興味,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最好想清楚再同我談條件,你能不能幫上忙還未可知。”

        “一定可以的!我記得我姨娘說——”

        岑靜如被釜底抽薪,一時露了怯,脫口而出的話覆水難收,她把心一橫,索性一口氣全說出來。

        總歸她是斗不過岑靜昭的,不如坦誠一些,或許今后還有枝可依。

        “那段時日姨娘跟我說,將來有事可以找二嫂幫襯,當時我不以為意,今夜受驚,突然想到此事,才覺出異常。”

        岑靜如微低下頭,不知是懊惱還是羞愧,“我只聽得這一句話,具體有何深意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三姐姐聰慧,想來總有辦法探知真相的。”

        岑靜昭暫且將王姨娘留下的話放在一邊,定定看著眼前黯然神傷的少女,眼神也不免帶上了幾分哀戚。

        半晌,她些微和緩了語氣,“你說的我會去核實,至于你所求的,我會盡力——王姨娘的牌位我會讓父親請回宗祠。”

        還不等岑靜如說些什么,雪嬋的眼睛已經瞪得老大,但她是婢女,無法左右主子的想法,只得閉緊自己的嘴。

        而岑靜如更是詫異地身形一晃,“你怎知我心中所想?”

        上位者常以寬仁施恩,以示品性高潔。妾室雖為奴婢,但岑家的妾只要育有子嗣便可在百年之后進入宗祠,永遠留下自己的姓氏。

        因著這點恩惠,岑家溫厚的聲譽不僅在世家之間聞名,就連秦樓楚館里的女子都稱贊岑家是憐貧惜弱的積善之家。

        王姨娘進門時被辰錦郡主落下的是個成了形的男胎,又因著岑肆的偏愛,曾被應允死后入宗祠。

        然而,王姨娘死得不體面,此事便被所有人有意無意地忘記了,唯一牢記的岑靜如,卻不敢在父親面前提及。

        岑靜昭輕笑,神色卻難掩悵然,“你雖然性情驕縱、狐假虎威,但你總算孝順。若你求的不是這個,那你今夜出了大長公主府的門,能不能看到明日的太陽,便自求多福了。”

        說著,她轉頭看向身側已經面色如舊的雪嬋,“叫人把四娘子送回公府,該怎么說他們省得。”

        “是。”

        雪嬋依言送走了岑靜如,回房復命時,桌上的酒已不見了大半。見狀,她連忙上前按住了岑靜昭正欲斟酒的那只手。

        她丹唇輕啟,卻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娘子今日飲得夠多了,再喝可就傷身了!”

        岑靜昭笑著避開雪嬋的手,又拿了一個酒盞倒滿了酒,“總歸今夜是睡不著了,雪嬋姐姐何不同我共飲?”

        她將酒盞推倒雪嬋面前,酒液灑在鋪桌的蒼綠色仙女織綢上,很快暈染擴散,一室酒香令人迷醉,但她的眼中卻是一片清明。

        “我知你有話想說,是因為我答應岑靜如的事,對嗎?”

        雪嬋接過酒盞一飲而盡,自從被大長公主指派給岑靜昭,她一直恪守本分,從無錯漏逾矩,但她今日借著虛妄的酒意,忍不住開口。

        “四娘子的話尚不知真偽,娘子何必早早許諾?王姨娘那么算計您,最后也算是死有余辜。而且,郡主當初可就是為了這事……”

        雪嬋薄唇微抿,把話咽了下去,轉而道:“娘子和郡主的關系好不容易和緩了,您何苦在此時再惹郡主生氣呢?”

        當年辰錦郡主憤而離家,很大的原因便是岑肆許諾王姨娘入宗祠,她絕不允許一個妾室和她一起同受后人香火。

        若岑靜昭只是誆騙岑靜如還好,若當真如此行事,郡主只怕是會更加厭棄幺女。

        而讓雪嬋發愁的是,岑靜昭根本不像是誆騙。

        岑靜昭又飲一杯,淡笑道:“她的確死有余辜,我也的確很過她,可有什么用呢?懷疑我、背棄我的,是我的父母。那些事的始作俑者是王姨娘還是張姨娘,有什么差別嗎?況且,死后的體面都是給活人看的,有什么緊要?”

        雪嬋奪過岑靜昭的酒盞,“娘子冠冕堂皇說了許多,其實奴婢知道,您是覺得對四娘子有愧,所以才應允了此事。其實您也是在幫四娘子,您不欠她!”

        岑靜昭笑而不語,拿起酒爐上的酒壺,將里面的酒一飲而盡。“我的事你不必憂心,先去幫我辦件事。”

        祝大家新年愉快,2024年像昭妹一樣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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