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繡錦刀
三鳳兒說到這里,不禁抬眼看了看陳徹桌前左手邊的繡錦刀。
陳徹與疏漓見三鳳兒眼光投過,兩人不自禁默契地互視一眼,不由皆是心中愕然,卻沒說話,互相點點頭,便又轉(zhuǎn)頭聽那三鳳兒的講話。
酒樓大堂之上,此時安靜得可以聽到眾人隱隱的呼吸聲。
“主公平靜地看著山坡之下一里地上,我軍一部士卒正在雪地里打樁立柱,此時已在我軍陣前豎起了數(shù)千根丈余高的粗大圓木柱,這些木柱上四面都釘有八條尺余長的指頭一般粗的尖銳鐵釘,便像一根根樹立在冰原上的狼牙棒,用三腳架牢牢支撐,并且每根木柱前方十步處都放有一個沉重的拒馬,每兩根木柱相距三丈,排成一條直線,一根根延綿出去,竟有十多二十里之寬。一部士卒在這一排十多二十里長的木柱直線的后方地面上進行修整,清走積雪,從木柱一線向后平整出一個長長的寬闊的緩坡,一直斜斜延伸到我軍所佇立的山坡下。”
三鳳兒的語氣平靜淡漠,便像是在訴說一個古老而遙遠(yuǎn)的故事。
“坡下的這些士卒干得很從容,有條不紊,像是在從事一件日常里非常平淡的工作,早已習(xí)以為常。他們給每根木柱按主公定下的尺寸,從上到下安裝上三個海蠶絲織的墊片,每個墊片相距兩尺,然后,便有另一名士卒在兩根木柱間來回走動,將三條弦刃牢牢地系在木柱的墊片上。那木柱上系好的弦刃在青白的天光下,便似是透明的,木柱與木柱之間看上去一無所有,但我們知道,那種一無所有不是真的一無所有,是死神之刃在等待收割生命。
“遠(yuǎn)遠(yuǎn)地看去,那十多二十里長的木柱直線之后的緩坡坡面非常光滑,便像一塊長方形的延伸至天際的淡藍色的巨大冰晶,反映著夕照血紅的日光,魅惑而美麗。
“是呀,……這些木柱曾經(jīng)在山谷中樹立過,在河灘上樹立過,在山坡上樹立過,……每一次我看到這些木柱豎起來,木柱上的蠶絲系上去,反映著淺白的,淡藍的,半透明的顏色,如琴弦一般平和而柔美,卻將木柱直線的兩邊分成兩個世界,一邊是生,一邊是死,我心中便不寒而栗,希望對面的敵人,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是的,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三鳳兒說到這里,反復(fù)說了這幾句話,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伸出手去,手卻顫抖著,竟一下端不起酒碗。
四鳳妹忙站起來,伸出手去,輕輕握著三鳳姐那支僅存的手,柔聲安慰:“三姐,咱們還在,別怕!”
座間其余五人也都站起來,端起酒碗,對三鳳兒溫言說道:“三鳳姐,都過去了,來,咱們干一碗!”
三鳳兒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一手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將酒碗重重放在桌上,似乎仍是心有余悸。
堂上的食客們見他們七人神情凝重,心中覺得奇怪,人人均想,這弦刃是什么兵器呢?很厲害嗎?難道柔美的琴弦,也可以是殺人的刀?
三鳳兒收束了一下心神,示意四鳳等人坐下,然后,繼續(xù)說道:“我們站在山坡上,向下面的冰天雪地里望去,在金色的暮光中,在蒼茫的雪地上,漫天鵝毛似的雪花片片飛舞,于高坡之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那一條整齊排列的木柱直線,立在蒼茫的冰原上,延伸至遠(yuǎn),便如琵琶上一根筆直而柔美的琴弦,隨時會在主人纖纖的指尖下奏響一個動聽的和聲。……主公看著這夕陽之下的無邊雪景,心有所動,當(dāng)時隨口吟道,‘誰轉(zhuǎn)琵琶彈側(cè)調(diào),征塵萬里傷懷抱。客散黃昏庭院悄。燈相照,春寒燕子歸來早。可惜韶光虛過了,多情人已非年少。’……”
眾人聽到這里,一名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突然說道:“妙,妙,妙,好詩詞,好一句‘可惜韶光虛過了,多情人已非年少。’王后娘娘真乃天上仙子,文韜武略無不驚艷于世,我等讀書人仰慕之至。”端起酒來,瞇著眼,咂了兩口,似是對這詩詞意境的品評還意猶未盡。
最后進來的那名被叫做鳴爺?shù)腻\衣少年聽了這首褰裳隨口而吟的詩詞,眼中也不禁露出嘆賞之意,伸出白嫩細(xì)長的手指,拿過面前的酒杯,輕輕小飲一口,口中輕輕吟詠,細(xì)細(xì)品味。
陳徹聽了母后褰裳這首詩詞,記得是他前世歷史上的宋朝朱敦儒的《漁家傲·誰轉(zhuǎn)琵琶彈側(cè)調(diào)》,心中暗想,這些人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拍馬屁而不覺慚愧,難道今世的這個世界里沒有遺存下上古文明所產(chǎn)生的諸多文獻?或者說這個世界即便發(fā)掘出上古文明的文獻,也似是如雪泥鴻爪般少得可憐,上古文明中諸多偉大的作品已經(jīng)沉入歷史的塵埃了!但是,這一世給了自己這副生身的母親能將他曾經(jīng)過的前世里的詩文出口而誦,她老人家又從哪里熟讀了這首久遠(yuǎn)的上古時代的文句的呢?難不成這一世的母親褰裳也是前世文明世界里穿越而來的時空旅行者?不會這么巧吧?他心中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但現(xiàn)當(dāng)下,也就只能那個啥了,就當(dāng)是這個母親天縱英才,在這個世界里,她老人家文思如潮,吟了首與前世某個文學(xué)大師一模一樣的文字吧,算了,管它大爺?shù)哪亍?
他端起酒碗,默默無語地小飲了一口,繼續(xù)聽人家講古。
“主公騎了胭脂雪,站在中軍之前,看著前面遠(yuǎn)遠(yuǎn)的雪原上,數(shù)名騎士由幾個移動的小黑點,漸漸變大,最后從兩根纏有紅布的木柱間穿過,快速縱馬奔上山坡來,下馬來到主公身前,半跪于地,報主公道,‘回褰帥,據(jù)探報,敵軍今日自凌晨至現(xiàn)在嚴(yán)陣待我軍進攻,欲與我軍在城下決戰(zhàn),我軍遲遲按兵不動,此時,敵軍營中炊煙正在升起,齊軍已顯疲態(tài)。城中今夜的留守城防巡邏暗號,我等已查明,請褰帥過目。’說罷,取出一個小竹筒,雙手遞給主公,主公抽出情報,看了看,將情報遞給軍中參謀,沉思半晌,抬頭看了看天色,其時紅日已西,漫天白雪飛舞,兩里之外,眼目便朦朧一片,笑了笑,回頭對虞之期、張彥、宴上鴻等軍中將領(lǐng)們說道,‘齊地地形的主體皆為低山丘陵,四周平原,缺乏天然屏障以固其略地,三面均可受敵,不易固守;臨淄四周低山丘陵方圓不過數(shù)百里,縱深亦遠(yuǎn)不如江淮之地,幾處險要一破,全境即為我軍囊中之物;我一萬銳士只要突破齊軍前出的戰(zhàn)車陣型,襲取其中軍帥帳,大齊全軍二十萬即可被我擊穿;臨淄一下,則其河南之地?zé)o險可守,此一戰(zhàn),皆可為我大陳之土,如今齊之主力俱在西界與六國聯(lián)軍南下,同我陳郡大軍鏖戰(zhàn),必不能急速回援,其城東門防守必然空虛,我軍出一千輕騎,換裝齊軍衣物,只須繞過這南城之下的大齊軍陣,扮作潰軍,以今夜城防暗號為信,趁虛詐入城中,四處放火,盡燒其糧草,齊軍軍心必亂。齊雖有名將田奢統(tǒng)軍拒我,但一無戰(zhàn)心二無地利三無天時,此三無之城,雖是大齊國都,卻又怕甚哉?’軍中眾將官皆以為然。
三鳳兒繼續(xù)說道:“這時,軍中謀士章士周縱馬來到主公身前稟道,‘回褰帥,下官半月前在臨淄城中已安排數(shù)千歸降的齊人四處散布民謠,現(xiàn)在臨淄城里郊外處處皆有小兒傳唱:天上仙子當(dāng)娘娘,褰裳來了不納糧,不奪財,不殺生,娘娘治下如天堂!……另外,我軍細(xì)作于半月前潛入城中,已將城中各處糧倉、布防、軍械物資、丞相府等齊國官員皆已買通,只待我軍出兵,他們便可作為內(nèi)應(yīng),臨淄城今夜即可一鼓而下。此次所費金玉資材,下官已做好明細(xì),請褰帥過目。’四鳳妹過去接過賬目明細(xì)薄,回到主公身后。
“‘很好!章參謀辛苦了,你且回營中歇息歇息。’主公向章參謀微微頷首示意,章士周自是領(lǐng)命下去。
“主公聽了章參謀的匯報后,從四鳳手中拿過賬薄,隨手翻了翻,看了看上面有一些城中齊人官宦畫押的手簽,心下已定。一名帥帳親兵過來躬身接下賬薄,自回營中納入賬庫。”
三鳳兒說到此處,眼中有些迷離,定定地看向窗外虛空中的柳絮飛揚而旋轉(zhuǎn),輕輕吁了一口氣,隨即眼眸中精光閃動,便如兩道熊熊燃燒的火炬,穿透了時空,似乎又再次回到了當(dāng)初那個讓她們勇往直前的青春歲月。
她端起桌前的酒碗,與同席的六人一一碰過,只聽一陣清脆的瓷器交響的聲音悅耳的傳出,皆是一飲而盡,也感染到大堂之上的所有食客們。眾人見他們?nèi)绱撕罋猓菚r轟的一聲響動,各個桌席的食客們也都齊齊舉起酒碗或者酒杯,或碰,或干,一時之間,叮叮咚咚的脆響聲中,便是各人或豪爽,或文雅,或熱情的喝酒聲,笑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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