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叛徒

        二樓書房。

        “生日宴會準備的怎么樣？”葉繼榮背對窗臺看向葉云飛。

        “會場定在貝希爾酒店，晚宴在晚上開始。剩下的，就是確定參會名單，爸爸，這由您來定。”

        “酒店選的不錯，至于名單”

        葉繼榮走到桌前，單手敲著手中的文明杖，若有所思道：“你定就可以，那些合作的老伙伴，以邀請函的形式發下去�！�

        “對了，齊家也邀請來，名揚和彩云兩人的事，也該定下來了�！�

        葉繼榮想借這次給女兒過生日的機會，和齊家商定兩人訂婚的事宜。

        程彩云來葉家這么多年，夫人臨終前的囑托，葉繼榮一直記在心上，齊名揚是報社的編輯，小伙子正值年少，很有作為。齊家是做綢緞生意，為人正直，待人謙和，雖不是什么名門望族，可也配得上彩云。主要是兩人這幾年的相處，葉繼榮也是看在眼里，能給她找個好歸宿，也是圓了夫人和自己的心愿。

        “太好了，名揚要是聽到這事，肯定樂壞了�！�

        聽到要商量彩云的婚事，葉云飛很高興。

        “陳普瑞別忘了邀請。”葉繼榮在桌上扣了扣煙斗中燒剩下的余灰。

        “陳浦瑞？”葉云飛小心翼翼地問道。

        “剛從他那里拿了通行證，不請他，難免會落人口實。”

        “邀請他，會不會被外界質疑藥廠和他有關系？我怕會影響生意�！比~云飛無不擔憂地說道。

        “云飛，你想想，”

        葉繼榮站起來，來到他身邊，笑著說：“他再怎么討厭，可如今的形式他說了算，我們還有的選擇嗎？現下，不能得罪他�！�

        葉父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還是太年輕，總沉不住氣可不行，將來葉家和你妹妹還要靠你支撐，別太有棱角，不然會吃虧。”

        “我知道，您放心，我會注意的�！比~云飛點點頭。

        說完這些，他等了一會，發現父親沒再說什么，葉云飛正要離開，葉繼榮復又開口道：“那個林老師……近期先不要讓他來家里了。”

        “為什么？您不是挺喜歡林老師嗎？”葉云飛疑惑不解地看向父親。

        “最近外面不太平，他總是這樣來來回回，也不方便�！�

        “可以安排老滿每天接送。”

        “就先這樣決定，云霞那邊別告訴她，你直接通知林老師就行。”葉父沒再作出回應。

        “可——”

        “云飛！”

        葉父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有些惱怒，“云霞也不小了，一點大家閨秀的端莊都沒有，今天我看著林老師又送來幾本書，都是些什么？！這些日子，云霞固然有了進步，可他也沒少教她接觸那些個洋東西！”

        看著父親真的動了怒，葉云飛心里了然，一旦父親決定的事情，再怎么勸也無法改變。

        “我會單獨找機會跟林老師談�！�

        說完，他轉身離開書房。

        房門關上，屋內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葉繼榮坐在桌前，眉頭深鎖。須臾，他拿起煙斗和文明杖，出了房門。

        藥廠最近越來越忙，白天黑夜連軸轉。宋楚有意無意地注意著藥廠的動向，但因為李生幾乎寸步不離，他想盡辦法接近李生的辦公室，幾次都沒能得手。

        “李經理！”

        一個工人火急火燎的跑進辦公室，喊道：“您快去看看吧！門口出事了？”

        “怎么了？”李生站起來問道。

        “幾個日本兵來到藥廠，說是有嫌疑人跑進藥廠，非要例行檢查，老周和其他幾名工人硬攔著不讓進，他們就要硬闖！”

        李生放下筆，趕緊下樓查看情況，四五個持槍的日本兵正和工廠的人僵持著，領頭的隊長舉著搜查令，用十分蹩腳的中國話大聲嚷嚷：“搜查令的，這里有，你們，必須配合！”

        “憑什么讓你日本人進來搜查！來中國的地盤作威作福！！不怕遭報應嗎？！”

        被叫老周的中年人，雙手叉腰，雙目赤紅地盯著拿槍的小隊長，后面幾個年輕工人也跟著群情激昂地對抗。

        “不配合的，統統帶回去！”后面的日本兵舉起手中的槍對著手無寸鐵的工人。

        一看這架勢，老周他們也不干了，“你開搶呀！有槍就能濫殺無辜？開呀！！”

        說著，幾人就跟著推搡起來。

        李生混跡商場這幾年，應對各種事件，頗有經驗的，要想趕緊解決，只能智取，不可硬來。況且，現在藥廠是緊要關頭，千萬不能在這個檔口發生任何意外。

        “各位長官，千萬別開槍，這是藥廠！”

        李生跑到大門口，拉住老周他們，“老周！你帶著他們退后��！”語氣中帶著不容反抗的命令。

        看到自家經理來了，老周放下手里的木棍，狠狠瞪了幾個日本兵，向后退了幾步。

        待到工人們退至安全距離，李生來到這幾個日本兵面前，恭敬道：“實在是抱歉，廠里最近太忙了，工人們沒休息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他邊說便從懷里掏出一疊紙幣，塞到為首的小隊長手里，“長官，您就行個方便。藥廠上上下下都在忙活，要是全部停工檢查，這損失我是真擔待不起！葉氏的產業您也知道，我們老爺算是有頭有臉的人，您就算不給我面子，也要給我們老爺一個面子，不是嗎？”

        站在藥廠二樓，宋楚緊張地看著門口亂成一鍋粥的人群，料想李生一時半會還不能脫身，沒做猶豫，他趕緊閃進辦公室，來到李生剛剛坐下的書桌前，開始手忙腳亂地翻起來。

        宋楚一邊翻找，一邊抬頭看向門口，他盡可能復原自己翻過的所有東西，動作細微，輕拿輕放，額角的汗在他一個轉身，滴在了書桌的紙面上。

        當他翻到書桌下兩個抽屜時，發現被上了鎖，里面沉甸甸的滿是文件。

        鑰匙！鑰匙在哪兒？！

        找了個底朝天，仍沒發現鑰匙的蹤影。不能砸桌子！

        他眼睛慌亂地四處亂瞟，突然看到窗臺前書架上時，他的目光定住了，書架座鐘的頂部有一節紅繩露了出來。他鬼使神差地來到書架前，伸手拽出那節紅繩，如愿以償地聽到了讓自己驚喜的鑰匙碰撞聲

        李生幾人在大門口耐心地聽著。

        一旁的翻譯嘰哩哇啦說了一頓，又聽日本小隊長嘰哩哇啦回了一頓，然后，翻譯悄悄貼到李生身邊小聲道：“你這好處給的也不多呀？這幾個人嫌不夠，還是要搜�！�

        果然蹊蹺！幾個日本兵如果沒有上邊的授意，會為了錢不要命地來搜葉氏的藥廠？！

        他隱隱嗅出一絲危險的氣息，此刻，李生只想趕緊解決了事。他從懷里又掏出一疊厚厚的紙幣，別有深意道：“還請王翻譯給好好說說，行個方便�！�

        王翻譯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僅剩的幾根須子，掂了掂手中的鈔票，小眼睛眨巴幾下，咧嘴笑道：“這還差不多！”

        他轉身點頭哈腰地跟那幾個日本兵嘰里咕嚕地又是一頓，幾個日本兵看到他手中的錢，態度才緩和了下來。緊接著，領頭的日本小隊長回頭打了個手勢，收槍帶著人離開。

        日本兵能這么輕易離開，引起了李生的懷疑，在安慰了老周幾人，恢復工廠秩序，他回到辦公室。掃視了一圈，發現沒有什么變化，沒太在意。

        待他坐到書桌前，突然發現桌面上原本潔白無瑕的紙張上出現了一滴水，水漬還未完全干透。李生立馬警覺了起來，他趕緊低頭查看桌下的兩個上鎖的抽屜，沒有被撬動的痕跡。他抬起頭，細細思量著

        不好！

        李生幾步跑到書架旁，卻發現座鐘頂部拴著紅繩的鑰匙被移動了位置！

        打開抽屜，再三檢查了里面的文件，一份也沒少，就連文件放置的位置都沒有變�？设�匙是自己放的，每次的位置也都記得清清楚楚，為的就是防止有人偷拿。

        聯想起今天日本兵無故搜廠，李生心中的擔憂越來越清晰。

        廠里可能出現了叛徒！

        傍晚時分，宋楚沒有開車，他打了輛黃包車，來到一處偏僻的弄堂。下了車，他整理了一下頭上戴著的禮帽，看看四下無人，轉身拐進一條暗巷。

        小巷盡頭一處門扉虛掩的偏宅內，幾個黑衣人守在門內兩側。屋內，一盞忽明忽暗的煤油燈冒著洋油的煙氣，燃燒時的味道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宋楚坐在桌前，從懷里拿出一個信封，推到黑衣人面前，信封上什么字也沒有，“這是今天看到的客戶名單，我謄抄了一份�！�

        “不是原件？”黑衣人懷疑地看向他。

        “能拿到就不錯，還指望原件？我還要不要命了？！”宋楚慍怒地瞪向對面。

        “謝謝！”拿起桌上的名單，黑衣人剛要離開。

        “以后沒什么事，別隨便找我！”宋楚道。

        走到門邊的黑衣人轉身笑道：“如果這份名單能幫大佐抓到嫌疑人，自然不會再來打擾宋先生�！�

        遠處傳來關門的聲音，宋楚緩緩抬起陰影下的眼簾，疲憊地望向遠方。

        “老爺，今天藥廠的事，有些蹊蹺。”

        下了班，李生趕到葉家，正匯報著今天藥廠發生的一切，包括辦公室被翻一事。

        葉繼榮在房中慢慢踱步，他將整件事情前后捋了一遍，“你們的計劃必須提前了�！�

        “我也這么認為！”李生沉聲道：“為了防止夜長夢多，今晚就去聯絡我們的人定下撤退時間�！�

        “早做打算！如今這個形勢，計劃遠沒有變化快�！比~繼榮站在落地窗前，眉頭緊蹙，神情有些擔憂道：“趕緊回去，以免被盯上�！�

        直到李生離開書房，葉繼榮仍站在窗前一動未動，站在二樓看著車子開出公館，他喃喃自語道：“看來，藥廠也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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