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秘密

        這段時間，葉云飛每天都回中山巷的小公館。每次來，看到的依然是林念沉沉地昏迷著。

        他總會盯著林念看上一段時間，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還活著，一天的疲憊都能散去，這種安心的感覺是他在任何人身上都找不到的。

        因為槍傷導致的全身炎癥，林念發了三天的高燒，連日的昏迷和高燒，差點要了他的命，連趙秦都覺得這個人已到了生死垂亡的邊緣，結果他竟然撐了過去，但依然昏迷，最后趙秦只能只給出個看他自己想不想醒的答案。

        下午，宋楚獨自來到葉公館，他想請求葉繼榮恢復自己的工作。

        見到葉繼榮說明來意后，他低眉順眼地聽著訓話。

        “一直覺得你辦事很有分寸，怎么會這樣莽撞！”

        “我宴會上多喝了幾杯，迷迷糊糊就去了那里，槍聲一響，我慌了神。”

        宋楚急忙解釋。他跟蹤葉云飛的事，打死也不能說出來。

        對待這件事，葉繼榮真正氣的是差點因為他被陳浦瑞抓住藥廠的人。

        他沒有懷疑宋楚的說辭，不讓去藥廠，也只是為了讓他好好反省。

        “以后沒事別朝這些危險的地方跑！明天去藥廠，老老實實地呆著！”

        聽到葉繼榮松了口，宋楚連連點頭答是。

        樓梯口，宋楚正要下樓，就和葉家的醫生趙秦碰了個對面。

        趙秦向來不愛理人，把宋楚當成空氣，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宋楚很不滿他這種趾高氣揚的架勢，連著幾天的憋悶一起發作，剛要叫住他理論。就聽嘩啦一聲。

        回頭一看，是趙秦的藥箱掉下來，里面的止痛藥和消炎藥，還有大量的繃帶散落一地。

        宋楚想要嘲諷幾句，可當他看到滿地的物品時，心里頓時起了疑。

        這么多繃帶和止痛藥！葉家最近有人受傷嗎？

        他腦子一轉，笑著趕緊上前幫忙。

        “趙醫生，走路小心點。”

        宋楚拿起地上的繃帶，試探問道：“家里也沒有人受傷，你拿這么多繃帶做什么？”

        趙秦沒有看他，冷聲反問道：“你又不是醫生，說了你會懂嗎？”

        說著趙秦背起收拾好的藥箱就要下樓。

        宋楚幾步追上去：“趙醫生，我最近胳膊有一處割傷，疼得厲害，給我開點藥吃吧？”

        趙秦嫌他糾纏，為了打發他，從藥箱里隨意翻出一盒盤尼西林，“吃消炎藥。”

        宋楚在他翻找時特意瞥了一眼箱子里，發現里面竟然還有幾瓶藥水，應該是輸液用的。他再次確認了對趙秦的懷疑。

        宋楚朝著趙秦微微一笑，輕聲說了句：“謝謝。”

        趙秦點點頭，背起藥箱下樓離開。

        隨后，宋楚也跟著下樓，他問一旁正在干活的家傭：“最近家里有人受傷嗎？”

        “沒有。”

        “大少爺最近在忙什么？”

        “這幾天少爺都沒回家。”

        想到北大街那場槍戰，葉云飛和林念的消失，再到今天趙秦藥箱里的繃帶和藥水，宋楚似乎發現了什么，他眼睛發亮，忽然想到什么，趕緊向劉伯要了車鑰匙，開車匆匆離開。

        趙秦受葉云飛囑托來葉公館拿一些物品，正巧就碰到了宋楚。

        他開車離開葉公館時，宋楚的車悄悄跟了上去。

        車子一路飛馳，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一路尾隨自己的車子。

        經過幾條大道，車子拐上法租界的中山巷，不多遠，趙秦停在一處小公館門前。

        里面出來一個家丁，開了門，把他迎進公館里，又迅速關上了門。

        宋楚悄悄看了眼公館的門牌號——中山巷69號。

        他把車子隱在路邊的樹底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門口。沒一會，葉云飛的車子從大門里出來，朝相反方向開走了。

        看著葉云飛的車子遠去，宋楚危險的瞇起眼睛，心里的猜想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危險。

        他嘴角裂開一個陰森可怖的笑容，心里同時想著，大概這就是天無絕人之路！

        遠藤伊明異常焦慮，因為行動失敗，讓他在同僚面前抬不起頭，他倍感恥辱。

        特意叮囑安振業，要不惜一切代價去陳浦瑞那里打探到地下黨的情報。他知道，上次的槍戰，只有陳浦瑞最清楚擊斃的人數，萬一抓到活口，就能獲得更有利的情報了。

        安振業這幾天正打算去司令府探探底。遠藤的抓捕行動失敗，他也很失望，可他更擔心的是那個即將要到來的少佐——山口龍彥。

        聽說此人能力非凡，手段也無所不用其極。他擔心這人的脾氣沒有遠藤好相處。

        所以，他想趁著這位年輕的少佐即將到來之前，搞到有價值的情報，當作是給他的“見面禮”，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天中午，安振業突然接到宋楚的電話，二人約在鼎福樓見面。

        宋楚從未主動找過他，這次提出見面，安振業直覺能夠得到有用的線索。

        他從不計較獲取情報的方式，只要對自己有用！

        鼎福樓雅間里。

        安振業看到宋楚臉上還未消失的傷，滿臉吃驚，“幾天不見，宋秘書怎么變得如此狼狽？！”

        “被陳浦瑞打的。”

        宋楚聲音沉冷，神情陰狠地直接說道。

        安振業假裝關切地問：“好端端的，你怎么會去招惹他？”

        宋楚沒有回答，他直接問道：“宴會那天晚上，你知道日軍黑衣人跟蹤的兩個人是誰嗎？”

        安振業見他這么嚴肅，表情也不由認真起來：“你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日軍在跟蹤人？”

        “因為我也跟蹤了！”

        想起那天因為跟蹤失敗，無緣無故被陳浦瑞抓到了審訊室挨了一頓毒打，宋楚就恨之入骨。

        “你身上的傷就是那天被陳浦瑞打得？”

        安振業有些明白了，他接著問：“藥廠和他有交易，葉老板沒有為你說情？！”

        聽到這里，宋楚眼神慢慢狠厲起來，他切齒地低聲說：“我不過是葉家的下人，有什么資格讓葉老板出來為我說情？”

        安振業心里暗笑，這就是他想看到結果。

        宋楚越恨葉繼榮，他為自己做事的決心就會越大。

        安振業明白了這次宋楚主動聯系自己原因。看來，這枚棋子選對了！

        “那么，你今天找我來的目的是什么？”

        “宴會那天，和葉云飛一起的人，是林念。”宋楚看向安振業，平靜地說。

        “林念？！”

        安振業聽到這個名字，立刻來了精神，

        他想到宴會那天，日本黑衣人報告給遠藤說的葉云飛和另外一個人。而這另一個人，應該就是宋楚口中的“林念”。

        “你怎么會跟蹤他們兩人？”安振業不解地問。

        “日軍為什么跟蹤他們？”宋楚意味深長地看向安振業。“是不是也在懷疑林念的身份？”

        他深黑色的眼睛里冒著光，異常興奮地看向安振業，“我認為，他就是你們要找的地下黨！”

        “你有證據了？”

        安振業始終對宋楚有懷疑。特別是經過被陳浦瑞審問，難保他不會被那邊策反。

        “沒有，直覺而已。”

        知道他不信任自己，宋楚面無表情，沒有爭辯。

        “你知道這個叫林念的人此刻的下落？”

        “不知道。”

        宋楚沒有說出自己發現的中山巷小公館的秘密，因為他需要一個有價值的籌碼來保護自己。

        安振業被他這凌遲般的態度折磨地失去了耐心，他無奈地玩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們今天約在這里，難道是把酒言歡的嗎？”

        宋楚不緊不慢地抬眼看他，“安議員，找不到林念，和他有過接觸的葉云飛我總能找到吧？”

        安振業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監視葉云飛？”

        “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宋楚接話道。

        “很好！”

        這句話給安振業吃了顆定心丸，他起身走到宋楚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現在遠藤大佐那邊因為任務失敗，暫停了一切行動，我們也只能有勞宋先生了。”

        “安議員請放心，我定會竭力辦好這件事！”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對安振業說道：“也希望您能在遠藤大佐面前多替我說幾句好話。如果葉氏最后到了我手上，我定不會辜負你們的信任。”

        說完，他豪氣地喝下了滿滿的一杯酒。

        中山巷小公館內，趙秦正在為昏迷的林念換藥，看著這個男人依然蒼白的臉和緊皺的眉毛，似乎在做著什么可怕夢，渾身冷汗林林。

        林念確實在做夢，一個讓他反復痛苦的噩夢。

        黑暗中，林念看不清任何物體，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看不清。

        一團迷霧中，林念看到一個小孩朝自己走來。慢慢靠近，他看清了孩子的臉。短短的黑發，紅撲撲的小圓臉，一切都是印象中的樣子，連身上穿的淺棕色短襖都沒變。

        “安兒！是你嗎？！”

        “安兒，你回答我！”

        “弟弟，別走！站在原地，別離開！別跟壞人走！哥哥馬上就來！”

        林念對著小孩聲嘶力竭地大聲哭喊著。

        可那個被他喊做安兒的孩子，仍站在他面前，仿佛沒聽到他的哭喊一般，一動不動。

        畫面瞬間翻轉，一陣激烈的槍聲吸引了林念，他向前看去，很多以前一起作戰的同志都活了過來，他們站成一排，日本人架好機槍對準他們的胸膛，“開火！”

        一聲令下，機槍如密集的雨點，向手無寸鐵的戰友們瘋狂掃射過去。

        “不要！！！”

        林念萬分驚恐，他拼盡全力想要跑過去擋住子彈，可身體似乎被什么東西綁住，不能移動一步。

        黑幽幽的機槍口像一個巨大的怪物，無情地吞噬著人們的生命。

        前排的人紛紛倒下，最后只剩下一個人站在成山的尸體旁，林念看不清他的面貌。

        “林念！快跑！！”

        熟悉的聲音，林念瞪大眼睛，再次看清了站在數挺機槍面前的人。

        “開火！”

        “云飛！！！”

        林念簡直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葉云飛！

        他瘋狂地朝著葉云飛跑去。突然，地上躺著人發出怪物般粗嘎的聲音：“快跑！林念！快跑！林念！快跑……”

        聲音永無止境，不眠不休。

        林念捂住耳朵，忍不住放聲尖叫起來，“不要——”

        無盡的黑暗，將他徹底吞沒。

        林念大喊一聲，突然驚醒。聲音不大不小，驚住了正在收拾藥箱的趙秦。

        “喊得這么大聲，看來你已經恢復精神了。”

        一個冷冷的聲音吸引了林念的注意。

        由于長時間臥床，林念身體四肢無力。他緩和了一會，輕輕側頭，看向身邊這個陌生的男人，以為是他救了自己，想要說話，才發現嗓子干的冒煙，發不出任何聲音。

        看著他努力想說話的樣子，趙秦提醒道：“先別說話，這么久沒喝水，嗓子已經啞了。”

        他朝著門外喊道：“阿蘭，人醒了，拿點水和易消化的粥來。”

        “來了，趙醫生。”阿蘭在臥室外答應著。

        趙秦看著林念，依然平靜地回答道：“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云飛。要感謝就等著他來再感謝吧！他每天下午都會過來看你。”

        說完這些，趙秦拎起藥箱離開了。

        看著被關上的房門，林念盯著天花板許久，最后默默自語道：“葉云飛……”


　　(https://www.dzxsw.cc/book/93502351/3290213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