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交鋒

        華安路上，行人車輛不少。因為下雪，都各自匆忙走過，夾風裹雪，為臨近的年關做準備。

        大大小小的商販，叫賣聲不絕于耳。

        葉云飛將車子停在大華影院附近，自己則慢悠悠地逛進三河書店。

        天氣原因，書店里人煙稀少。柜臺前的伙計無聊地打著盹。

        葉云飛走進書店，晃了一圈，確認店內許久不來顧客，便開口問道：“你們這里有沒有《中華辭海》？”

        書店伙計被他這沒有半點情感的聲音嚇了一跳，頗有些不耐煩：“店里沒有你說的書。”

        坐在東廂房里的吳三河豎起耳朵，趴在門縫里聽著兩人的對話。

        “可我昨天看到就在第三排中間第十個位置。”

        “書店里從來就沒有這本書！”伙計扯著嗓子回答。

        “怎么回答客人的？！”

        吳三河沉著臉從東廂房出來，有些生氣。他責備地看向伙計。

        隨后，又轉頭朝葉云飛笑道：“這位先生，你要的這本書目前店里沒有。要是您想買，下次取貨，我可以給您捎帶一本，請您到這邊登記一下。”

        說著，吳三河將人朝廂房領去。

        一進門，他就十分警覺地透過門縫查看了外面的情況。不一會兒，回過頭打量著身后這個穿黑色大衣，高挺俊朗的年輕人。

        “這位先生，你我不相識，為何找《中華辭海》？”吳三河警惕地問。

        “有個朋友讓我帶本書給你。”

        葉云飛從大衣口袋里拿出詩集，夾在里面的信封漏出了一個角，這是他故意讓對方看到的。

        吳三河接過詩集，熟悉的封面和名字，他心里一驚，一種無名的希望燃上心頭。

        他慢慢打開里面的信，心跳逐漸加速。當看到下面的“念”字時，確定了心里的猜想。

        吳三河激動地看向面前的男子，眼神急切尋求確認。

        “他還活著？！”

        問出這句話時，他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葉云飛筆挺地站在原地未動一步，肯定地點了點頭。

        “是您救了他？”

        “是。”

        “太好了！謝謝！”

        一句謝謝，卸下了多日以來的擔憂。吳三河眼眶有些濕潤，他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

        距離上次撤退，時間不到一個月。這一個月，他東奔西走，到處打聽。陳浦瑞那邊只探聽到一個信息：擊斃了五個偷東西的賊。

        撤退人數是六個，他知道有一人逃生，可不知到底是誰。他和隊長李生分析里面是出現了叛徒才導致撤退計劃失敗。所以，他太害怕逃生的是叛徒，而犧牲的是自己的同志。

        他每天都在等，等那個叛徒或者同志來聯絡自己。

        “他現在隱藏的地方安全嗎？”吳三河問。

        葉云飛不想告訴他小公館的地址，知道的人越少，林念就越安全。

        “放心，他的傷基本痊愈。隱藏的地方是我的一處私邸，知道的人很少。”

        吳三河沒有再追問，信任地點點頭。

        “有什么話需要我帶給他嗎？”葉云飛反問。

        “我的書店可能被監視了，不要輕舉妄動，讓他安心養傷，隨時等待指令！”

        末了，他抬頭再次望向男子，“先生，方便透露您的名字嗎？”

        “葉云飛。”

        吳三河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南城葉氏？”

        后者點點頭，面色依舊平靜如水。

        難道這就是緣分？

        他的父親為了這兄妹倆的安全，不惜隱瞞。結果，還是殊途同歸了。

        吳三河贊許地點點頭。

        兩人只簡短說了幾句，就匆匆出了廂房。

        葉云飛聽到吳三河說書店被監視，他出了書店，走在街上，特意觀察了一圈，一個隱蔽的小巷子里，確實有幾個賊頭賊腦的黑衣人，他立即警覺起來。

        和上次宴會里搜查自己的雖不是同一人，可穿著打扮一摸一樣，行為動作也像，應該是日本人！

        他走到車旁，再次觀察，發現人沒有跟來，上了車，便朝藥廠的方向開了去。

        葉云飛走后，吳三河燒掉了信紙，他快速穿戴好一切，匆匆出了門。

        這個消息很快就被李生知道了。他很高興，將這件事也告訴了葉繼榮。

        “老爺，為了少爺的安全，我們要不要讓林念轉移？”

        葉公館二樓的書房里，李生如是說著。

        葉繼榮聽了葉云飛偷偷救下林念的事，并沒有說什么。這也印證了最近一段時間葉云飛沒有回家的原因。

        他思量片刻，慢慢道：“不必了。既然云飛沒說地址，說明地方比較安全。再說，林念現在的身份就是崇德女中的一名□□，他的真實身份，日本人就算知道，沒有證據，也不敢貿然抓人。”

        李生點頭贊同，轉而又問：“老爺，這次運到前線的藥物還扣押在陳浦瑞手里，我打算等風波平了，找幾個同志搶回來。”

        葉繼榮急忙阻止：“先別行動！一車藥物，不值得你們拿性命去換。”

        他對李生提醒道：“你現在也要注意別被日軍和陳浦瑞抓到把柄，讓廠里的人都安分一些。”

        “是。”

        司令府后院。

        陳浦瑞聽著張副官的嘮叨，“司令，您不過去看看？那倆日本軍官可是坐在前廳等了大半天了。”

        “看你這慫樣！”

        陳浦瑞指著張副官的腦袋罵道：“你不知道我討厭日本人啊？！”

        張副官有些為難，“司令噯～日本人咱得罪不起！”

        “我你就能得罪起了？！”

        陳浦瑞坐在八仙桌前喝了口茶，拿眼直瞪他。

        張副官知道，他家司令脾氣倔，吃軟不吃硬。被他一瞪，也就不敢再說什么，一個回身，閃出了門外。

        一個士兵跑進屋里報告：“司令，前廳等著的那兩個軍官讓我跟您說，他們來就是要和您就北大街那次槍戰做交易的，請您趕快過去。”

        張副官耳朵尖，又跑進屋，“司令！趕緊過去吧！！”

        陳浦瑞冷哼一聲，突然站起身，蹬著大皮靴，哐啷哐啷就出了門。后面連帶張副官，又是烏泱泱一群。

        一干人等來到前廳，本來安靜的客廳突然熱鬧了起來。

        先是兩列拿槍的士兵進了屋，排成兩列分站兩邊，緊接著是陳浦瑞“粉墨登場”。跟個唱戲的明星一樣，被人簇擁著來到上坐。

        山口龍彥和遠藤兩人等的有些不耐煩，特別是山口，冷眼看著他們，全程面無表情。

        陳浦瑞很不在意，他朗聲問道：“遠藤大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

        “陳司令，關于北大街那次事件，我們要來找您求證。”遠藤開口道。

        “北大街的那幾個毛賊是我的人抓住的，你們日本兵當時還被我的人打得屁滾尿流的，逃都來不及。你忘了？大佐！”

        陳浦瑞說話直來直往，話里話外透著濃濃的諷刺。

        遠藤伊明臉色很難看，他不自在地低了低頭，輕輕咳了一聲。

        “司令，那幾個盜賊的身份現在都死無對證，您難道不想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嗎？”山口開門見山地說。

        陳浦瑞看向這個說話的年輕人。這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神情冷傲，連說話都帶著幾分不屑，這讓他很不舒服。

        “你又知道？”陳浦瑞更加不耐煩。

        “那是一群地下黨，我本已在里面安插了一個自己的人，可沒想到，被他們給擊斃了！”遠藤伊明憤然地補充，繼續道：“最近，我們查到一個人的身份有問題，這人就在那次行動中，只是不知他是否也被擊斃。”

        “那個人的名字叫林念，代號山鬼。就是火車刺殺案的兇手。”山口龍彥冷聲說著，仿佛是在講故事。

        “所以……你們來我這里，就是想求證那幾人里有沒有你們說的叫林念的人？”陳浦瑞問。

        “抓住地下黨，是你我共同目標。我們已經把所知道的情報告訴了司令您，作為回禮，您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們一些有用的信息？”

        張副官趴在陳浦瑞耳邊小聲說：“司令，上面天天催您，要是真能抓住兇手，也算是有個交代。”

        陳浦瑞看著他們，思考了一會，大聲吩咐張副官：“把照片拿來。”

        聽到這句話，山口和遠藤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沒一會，照片拿來，交到了兩人的手上，陳浦瑞說道：“一共擊斃了五人，都在這照片上了。”

        遠藤伊明讓上次特搜隊里見過林念的黑衣人上前查看照片，看了許久。黑衣人上前報告：“里面沒有林念這人。”

        “逃了一個？”陳浦瑞拔高聲音，詫異地問。

        山口龍彥聽了黑衣人的報告，臉上卻露出邪魅的笑容，“看來，可以確定山鬼還活著，找到他就是關鍵！”

        “陳司令，既然兇手還活著，我們應該竭盡全力追捕。”遠藤接著說。

        “我們？”

        陳浦瑞瞇著眼睛看他倆。

        “和你們合作？想都別想！今天咱們互換了一條有用的情報，已是我最大的底線。你們的目的也達到了，張副官！”

        “到！”

        “收照片，送客！”

        沒等山口他們說話，陳浦瑞就直接起身離開了客廳。

        “哈哈，兩位長官，照片也看了，您看……”張副官腆著笑，站在遠藤伊明身邊下逐客令。

        遠藤將照片還給張副官，沒好氣地離開了座位。

        山口眼里藏刀，神色狠厲地看了他一眼，跟著出去了。

        陳浦瑞在遠藤走后，一直思量著如何抓住這個叫林念的人。

        張副官過來給他支招，“要不咱就跟他們合作，把那個叫什么林念的抓來交差，也算是逮著個活的好領功。”

        “你小子別害我了！”

        陳浦瑞一腳踢到張副官的屁股上，惡狠狠指著他：“你以為日本人這么好合作！我寧愿抓不著那個人。我還怕那幾個地下黨？隨他們折騰，咱們要的是錢！”

        黑亮的皮靴踢在屁股上，張副官疼的齜牙咧嘴，表情很豐富。

        末了，陳浦瑞又警告道：“叫弟兄們給我聽好了，誰要是敢跟日本人偷偷合作，狼狽為奸，我第一個先崩了他！”

        張副官疼成那樣，還不忘奉承：“哎呦！司令，您真厲害，都會用成語了！”

        “滾一邊去！一天就知道陽奉陰違！趕緊給我去查人！！”

        “是！”

        張副官捂著屁股朝門外一瘸一拐地跑了。

        葉公館，宋楚拿著一堆材料正要上樓，看到外出的葉云霞，上前打招呼。

        可云霞看到他，反而轉身要回臥室。

        宋楚忙拉住她，“干嘛看了我就跑？”

        “我有功課要做，你別打擾我！”葉云霞最近心緒很亂，不想理他。

        宋楚笑笑，低聲問她：“你剛才要出去？”

        “沒有！”葉云霞直接否認。

        自那次生日宴會后，她就再也沒見過林念。這幾天，大街上不太平，加上剛剛發生不久的槍戰，她心里總感覺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看她沒多少聊天的興致，宋楚直接進入主題，“最近怎么沒看到林老師來給你補課？”

        說到痛處，葉云霞有了些興致，“生日宴會結束后，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他了。”

        宋楚來了精神，他瞇著眼睛用著更溫柔的聲音問葉云霞：“他最近都沒去學校上課嗎？”

        “沒有……”

        得到想要的答案，宋楚接著問：“最近大少爺也沒有出現，發生了什么事嗎？”

        這次引起了葉云霞的注意，好奇地看他，“你不是不經常和我哥聯系嗎，怎么突然這么問？”

        宋楚表情中有些擔憂，“我幾天前看著趙秦拿了一堆繃帶往外走，許久沒見到大少爺，我以為他受傷了？”

        葉云霞生氣地沖他喊道：“呸呸呸！怎么說話呢！我哥怎么會受傷！他最近忙，壓根就沒在公館住過，他怎么會受傷！”

        “是我說話了，我亂猜的。”宋楚帶著笑意沖她道歉。

        “我要回去做功課了。”葉云霞本來以為能讓宋楚幫忙打聽林念的消息，結果沒聊幾句，就談崩了，她興致缺失，說完就直接回了臥室。

        宋楚仍站在客廳沒有動，他慢慢捋著最近他搜集到的所有線索，嘴角漸漸露出一絲了然的笑笑意。

        都被他猜中了，他心里確定了林念的下落。似乎，這里所有人的命運此刻都掌握在他手中，只要自己愿意，隨時可以利用他們得到自己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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