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巧使妙計

        “抵制日軍殘暴鎮壓！”“為愛國英雄報仇！”

        幾名男學生高呼口號走在最前面，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游行隊伍。這次游行，隊伍里半數以上是工人，知識分子和學生。

        臨近傍晚，他們舉著火把，拿著電燈，馬燈，紛紛奔走相告。點點星火，匯成燈海，聚集到日本軍部門口。

        多國報社記者來到這里，拿著相機跟進這次游行情況。

        派出的談判人遞交了協議書，要求日軍給出說法，簽訂停止動武協定。

        軍部門口被圍得水泄不通，日軍不敢貿然開火，只好增派哨崗，舉槍威嚇手無寸鐵的同胞們。

        遠藤伊明坐在會議桌前聽士兵翻譯協定書內容。他的左臉、左臂被灼傷，傷口纏裹了繃帶。

        遠處山口龍彥靜靜聽著，不屑地冷笑，“癡心妄想！”

        遠藤默默站起身，若有所思地望著前方，外面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此起彼伏。

        “擬定聲明書。”遠藤突然說道。

        “什么？！”

        山口驚訝地看向他。

        “小隊長，擬定聲明書！”

        “是！”

        山口看出他的決心，嘲笑道：“遠藤閣下怕了？！”

        “今天接到上校電話，你也在旁邊。法國人因為我們擅闖租界，要求上校做出承諾，我們必須拿出誠意，讓他們看到我們的決心！發表聲明，暫緩軍事行動，是最好的方式！”

        “如果停止一切軍事，這里就是一個空殼子！”山口爭辯。

        “可以臨時借調特搜科，暗中秘密進行。目前軍事庫炸掉一半，武器嚴重供應不上。”遠藤走到山口身邊安慰道：“我們需要時間好好休整�！�

        軍部門口，突然肅靜。遠藤帶著一小隊人，在門口做了聲明。先是對前晚爆炸作出說明。因為軍庫遭到小偷，抓捕過程不小心引爆了倉庫彈藥導致。

        至于迫害地下黨，是那些妄圖破壞中日友好關系的人，用那個小偷造的謠！

        抓捕林念老師，也純屬誤會。是自己想學習中國文化，才將人請到軍部做客。因為手下看管不利，導致人被誤傷，屆時向這位林老師致歉，表示不會再有類似情況發生。最后，他與游行代表簽訂了協議。

        記者紛紛拍照記錄下這一刻。

        很多人都不買賬日本人的一面之詞，繼續反抗著。再次經過一系列商討，最終，游行隊伍慢慢散去。

        人們三五成群地討論著結果。匯集著幾千熱情的燈海，三三兩兩，沒入黑暗中。

        晚上七點，葉公館。

        今天晚飯開的比較遲。因為游行隊伍，葉云飛的車子被堵在半路沒出來。他將汽車停在一個商店門口，聽著人們的議論。這次的游行也算是達到了預期效果，林念暫時安全了。

        直到隊伍散去，車子才徐徐開回家。

        餐桌上，葉云飛和妹妹還有父親一起吃晚飯。

        葉云霞看到了今天的報紙，擔心了一天。直到哥哥回來，她才看到些希望。

        飯桌上，她動了動神色，最終沒忍住，小心問道：“哥，林老師……”試探地看了眼坐在上位的父親，忙壓低聲音，“他怎么樣了？你找到他了嗎？”

        葉云飛抬看向父親，兩人會意地點了下頭。他笑著安慰：“找到了，他現在很安全，你別擔心�！�

        “他現在在哪兒？我能去看他嗎？！”

        葉云霞激動得早已忘了身旁還坐著的人，高興地喊道。

        “云霞！”葉繼榮開口道。

        “明天我帶你去見他�！比~云飛擔心妹妹又要挨訓，連忙回應。

        “去的時候注意安全，最近街面上不太平�！比~繼榮出乎意料地沒再阻止。

        “嗯！”

        三人一片祥和地吃完了晚飯。

        飯后，葉云霞拉著哥哥坐在客廳里問東問西。

        “哥，老師受傷了嗎？他怎么會被日本人抓去？現在恢復了嗎？”

        連珠炮似地向哥哥提問，葉云霞清脆的聲音里隱隱帶著著急。

        “小丫頭，這么久沒見哥哥，不關心關心你哥，竟還胳膊往外拐！”

        葉云飛有些心虛，本就是妹妹心底在意的人，如今自己卻先動了心，莫名的背叛感讓他不敢正面回答這些問題。

        “你不是一直忙彩云姐的婚事嘛～怕爸爸嫌我打擾，就沒敢纏著你，反倒怪起我來！”葉云霞撅著嘴，白了他一眼。

        “好～是哥哥錯怪你了。”撫上她的頭發，葉云飛笑著回答道。

        “就是！”云霞沖他做了個鬼臉。

        “對了～哥！”她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坐到葉云飛身旁，大聲叫道：“明天是不是你生日？！”

        這樣一想，葉云飛的生日是臘月二十，明天可不就是！

        只不過，自從母親去世，他就沒有了過生日的習慣，父親終日忙碌，更是將他的生日忘記了。

        爸爸他……

        想到自己的父親，葉云飛心里莫名一揪。那天，他對李生說了重話，可能爸爸已經知道了吧。

        “少爺�！�

        劉伯來到兄妹倆身邊，輕聲說道：“老爺讓你去書房一趟。”

        “嗯。”

        葉云飛點了點頭，又沖妹妹囑咐道，“明天我來接你�！�

        “你別忘了，明天我等著你！”

        對著葉云飛上樓的背影，云霞大聲提醒道。

        書房依舊安靜地有些過份。葉云飛走進屋內，禮貌地喚了聲“爸爸”。

        葉繼榮站在桌前點了點頭，示意他坐下。

        葉云飛坐到了距離書桌只有一米距離的會客沙發上。

        二人拘束的“禮尚往來”，比客人相見還標準的相處模式，少了家人之間的親近感。

        葉繼榮起身坐到云飛對面的沙發上，臉上嚴肅的表情有些松動，“最近彩云和名揚的婚事定二十八號，還有幾天，準備的怎么樣了�！�

        “基本已經妥當，名揚的父母和大哥準備了聘禮，后天送到。只是，彩云的父親……”葉云飛有些猶豫，彩云的父親是個賭鬼，已經過世多年，“婚禮那天，我們就是彩云的娘家人，您需要親自送她出嫁�！�

        “嗯，這個安排不錯。彩云在這個家算是我半個女兒，你母親在世前，就盼望她能嫁個好人家。如今，葉家理應算是她的娘家人�！�

        聽到說起母親，葉云飛微微皺眉，他心里一陣酸楚。這個稱呼，爸爸很多年已不再提起。他似乎都快忘記世界上還有“母親”這個讓人思念的人了。

        看他陷入沉思，葉繼榮知道自己提到傷心的人，他語氣緩和地說：“林念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他和李生的身份想必你已經了解�！�

        葉云飛點點了頭，依然沉默。

        “云飛，你怪爸爸嗎？”

        抬頭望向坐在沙發上父親，葉云飛才突然發現，他老了……

        深色錦緞長衫穿在他身上，早已風華不再，此時卻是身型無力的佝僂著。父親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眼里沒了年輕時肆意瀟灑的光。

        想起自己責備父親的話，他有些后悔，低了低頭，聲音些微顫抖：“不怪�！�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云霞如今這么怕我，你又和我如此疏離，都是我沒在意你們的感受才導致現在這樣�！�

        “爸爸！”葉云飛眼睛濕潤，“是我說了重話。您是為了我和云霞的安全考慮，我只是……想讓您對我多一些信任，我也可以和你們一起并肩同行�！�

        葉繼榮很感動，他微微點頭，“好孩子，以前瞞你，是因為我有自己的考慮。如今，你已經知道，也救下了他們，我也沒什么可說的。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保護好云霞�！�

        葉云飛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對于自己救下林念，他不再過問了。

        “明天是你的生日，我已經吩咐了他們好好準備。明天你帶著林念來家里吃晚飯吧。”

        自己的生日，父親還記得。這是他第一次開口給自己過生日。

        “好。”

        “你的小公館，需要人手嗎？”葉父關心地問道。

        “我買了二十多個幫會子弟，他們時刻守在附近，不會有事�！�

        “嗯�！比~繼榮點點頭，贊許地看向兒子：“你做事，我總是放心。”

        他不輕易夸贊葉云飛，也是因為二人之間交流太少，許多話因為說起來不自在，便忽略掉了。

        二人聊到這兒，已算是破天荒地親近了許多。待葉云飛離開，葉繼榮都還久久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神情悵然，思緒萬千。

        晚上，葉云飛又回到了中山巷。

        此時，已經十點，他從車上下來，卻看到二樓仍然亮著燈。

        帶著滿身風飛的寒氣，葉云飛打開了臥室門。

        臥室內暖烘烘的，整個人一進去，四肢百骸都生發出令人舒服的溫馨，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林念聽到開門聲，就已經猜到是他。

        回頭望了望，發現他站在門邊笑意盈盈。

        “今天怎么這么高興？”林念問。

        “在等我？”

        這話在他嘴里，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

        “我、我是在看書，怎么會在等你！”林念連忙不自在地解釋。

        說話間，葉云飛慢慢走到他身邊，臉上一直帶著一抹曖昧不明的笑意看向他。

        被他盯的有些窘迫，林念連忙站起來收拾書桌，“我要睡覺了，你趕緊出去吧�！�

        “我剛回來，你就睡覺？”葉云飛有些委屈。

        “我還要換藥，你趕緊出去吧……”

        “正好，我幫你換。”

        葉云飛要去拿藥箱。

        “不用！阿蘭一會幫我�！绷帜钸B忙阻止道。

        “人家阿蘭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你一個大男人，總得避避閑吧！”

        一聽這話，林念瞬間醒悟。他滿臉通紅地反思著自己。

        自己怎么這么死腦筋，讓一個小姑娘給自己換藥，雖然只是露出肩膀，可也有失禮節。

        還沒等他反思完，葉云飛早就身手利落地將他上衣脫了下來，露出肩膀處的傷口。

        傷口足足有成年人手掌那么大，新長出來的新肉鮮艷粉亮，薄薄的一層表皮，很脆弱。

        葉云飛拿起藥膏慢慢靠近傷口，他感覺那處燙傷新長出的皮膚，自己出一口氣就能吹破。他萬分小心地將藥膏涂抹均勻，小心翼翼地包扎好。

        再到身前的鞭傷，他都輕輕呵護著。

        林念就這么靜靜看著他給自己上藥，默默地笑起來。

        “疼嗎？”

        葉云飛觸手摸到林念腹部一道長形傷口，輕聲問。

        “不疼了�！�

        林念笑著說：“要多感謝趙醫生的藥膏真有效。”

        葉云飛始終沒有說話，他故意來回撫摸著那道傷疤，手指輕輕點點，力度適中。

        這樣的觸摸，引起麻癢的不適感。

        林念微微皺眉，前所未有的悸動在他心里突然蕩開。

        他忍住心中的慌亂，輕輕咳了一下，趕緊轉過身，背對那個坐在自己身前的始作俑者，扣上了上衣，手指因為激動微微顫抖著。

        葉云飛自知自己的心思被林念看穿，坐在對面靜靜看著他整理好自己。

        “爸爸邀請你明天去公館吃一頓晚飯�！�

        林念有些疑惑，“葉老板為什么突然邀請我？”

        葉云飛：“明天是我的生日。”

        心中一動，怎么會這么巧！自己的生日也是臘月二十！

        林念不動聲色，點頭答應：“那好，明天我去�！�

        突然，他又犯了愁。

        該送他什么禮物呢？

        上次云霞生日，他把自己的鋼筆和詩集送給了她�？裳矍斑@位大少爺，相處這么久，竟還不了解他喜歡什么！

        “那個……你想、想要什么禮物？”

        林念試探地問。

        親自問別人想要什么禮物的，也只有自己能干得出。

        葉云飛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這讓林念更覺得自己問了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他臉上漸漸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沖對方笑了笑。

        葉云飛眼睛緊盯著林念，目光柔情萬種地低語道：“把你送給我～可以嗎？”

        林念猛然抬起頭，瞪著眼睛看向一臉認真的男人。

        把自己給他？！

        什么意思？！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不知自己在說什么，“你、開什么玩笑？”

        林念對待感情很遲鈍，他的思想傳統到認為男女兩人應該在婚前彼此守身如玉，這是父母從小就教育自己的事情。

        更何況兩個男人……

        “好了～我就是開玩笑，你竟還這么認真�！比~云飛笑著看他。

        其實，那句話不是玩笑，而是自己一時情動說出的真實想法。

        葉云飛的壞心思這輩子可算是全用在林念身上了，他沒想過兩人之間能這么快達到彼此交付的地步。雖然在心底時刻期盼這一天的到來。

        只是不經意地逗他，竟引來對方這么認真地思考，這么有趣的一個人，能來到自己身邊陪著，已經知足了。

        算是……今年給自己最好的禮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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