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零號計劃

        會議室內，遠藤伊明站在桌前，一動不動地盯著上面的牛皮紙袋，里面的文件早已看過。就在剛才，北平方面山口和也上將親自致電，部署文件上的計劃。

        直到放下電話，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山口龍彥一身日本和服，穿著端正地走了進來。他繞過會議桌，來到遠藤面前，立正低頭，緩聲道：“大佐閣下，深夜急召，有何要事？”

        “上將剛剛密電，正式啟動零號計劃！”

        遠藤神情肅穆，將牛皮紙袋遞給山口，“這次計劃，你我必須通力配合，助他一臂之力。”

        文件上印有“零號計劃”的字樣，仔細看完內容，山口滿臉興奮，道：“叔叔終于要用武力破城了。”

        遠藤若有所思，“因為上次的爆炸，軍事庫目前武器儲備，不足以支撐五月的大總攻。所以，上將決定在四月八日秘密運送一批重型武器到南城，一起來的，還有一位著名的軍事專家，我們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這批武器和專家的安全。”

        他轉頭看向山口，“少佐，你對四月八日的計劃，有什么想法？”

        山口冷靜思索片刻，沉吟道：

        “計劃必須要做到絕對保密。但要瞞過那伙地下黨，需要一點計謀。”

        “你有辦法？”遠藤看他如此篤定，有些好奇。

        “這幾次的交鋒，他們想要打敗我們的決心，想必您深有體會吧？”

        “他們就像地上的野草，韌性十足，燒除不盡！”

        遠藤何止深有體會！這樣一個生命力頑強的組織，雖然規模不大，卻總是擾亂自己的拓展計劃，尤其是那場驚心動魄的軍庫爆炸事件，讓他吃了大虧。

        “一個連命都不要的反抗組織，您說，他們還會沒辦法弄到我們的計劃？”

        山口坐在椅子上，面帶笑意地看向遠藤。他姿勢周正，和服下擺恰當地展示著一個日本貴族該有的禮數，端莊雅正。

        眼睛冷寂如冰，“我們需要一個計中計，迷惑他們。”

        “計中計？”

        遠藤越聽越感興趣。

        卻沒想到，山口緩緩起身，走到門前，沉聲道：“請大佐放心，出于保密考慮，計劃明晚會親自交到你手上。”

        說完，踏著輕巧的木屐，他從容離開會議室。

        行事依舊如此傲慢！

        已經不是這位少佐在自己面前頭一回干了。遠藤干笑一聲，不得不承認，他雖脾氣古怪，為人處事不受自己待見，可在軍事行動上的天賦，卻要比自己想的周密。

        所以，這才叫“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1936年3月，開春的南城大選中，安振業在日本人的幫助下，成功上位，任職南城副市長，可謂是官運亨通。別看職務比不上市長，可有日本人撐腰，市長的權利慢慢被架了空，他也算得嘗所愿，代表著日本人的勢力，平步青云了。

        軍部，遠藤伊明看著山□□給自己的計劃書，連連點頭，“聲東擊西，真假混淆！想不到少佐閣下能有如此計謀，這樣一來，，我們的四八行動就能為五月的總攻放心做準備了。”

        “以防萬一，我們需要安副市長的配合。”山口白凈的臉神情冷然，一身軍裝穿得筆直，“由他通過一則《特例通行法案》，有了這個法案作掩護，我們才能實施計劃。”

        “我已經電話通知他了。”遠藤道：“最近剛當選副市長，這個忙，想必他還是愿意幫的。”

        山口不以為意，冷臉道：“計劃事關重大，只能你我二人知道，其他人等……不準參與！”

        說起這個安副市長，他滿臉鄙夷。民族敗類不過如此，在他們的思想里，背叛民族者，唯有切腹自盡才可謝罪。

        遠藤伊明對待安振業同樣不屑，“放心！按照你說的，只給他該給的，其他不會泄漏。”

        二人正在商議時，安振業匆匆來遲。

        “安副市長上任，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三人坐在會議室側廳，遠藤端起茶杯恭敬說道。

        安振業趕緊舉杯，誠惶誠恐，“哪里的話！該是我安某人感謝大佐和少佐閣下的器重，推選了鄙人勝任這副市長一職。”

        山口龍彥身著高領的黃色軍裝，始終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冽危險氣息，端坐二人旁邊，一言不發。即使舉杯致謝，也只是跟著做做樣子。

        這樣輕佻傲慢的舉止，安振業和遠藤見怪不怪。他們都清楚，比起惹怒一個瘋子，讓他安靜才更安全。

        “如今市長已被我們控制，你大可放心施展拳腳了。”

        遠藤話里有話，自然瞞不過安振業的心思。

        “大佐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安某人幫忙嗎？”

        遠藤伊明看中的就是他這審時度勢的能耐，他笑得一臉和氣，道：“幫我們通過一個法案。”

        “是什么法案？”

        “關于運輸的《特例通行法案》。”坐在一旁的山口，不冷不熱地跟了句。

        法案里有“特例”二字，大家不言而喻。安振業比誰都明白，他這個傀儡的用處就在這里，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該問的和不該問的，自己要掂量清，不然，哪有今天！

        他微微點頭，輕笑一聲：“這個好說！明天我讓秘書擬了草案，三天之內保準通過。”

        “明天就通過。”

        山口轉頭看他，眼里滿是蕭殺氣，有那么一刻，安振業生出對方恨不得馬上就能掏出槍給他一顆子彈嘗嘗的錯覺。

        一時不知該說些啥來緩解尷尬的氣氛，好在遠藤伊明看出二人的不對付。

        “草案我們擬好了，明天通過法案，直接見報。”

        遠藤示意衛兵將草案拿給他過目，“你工作繁忙，相信議事院也不會操心這點小事，所以，只需你的簽字就行。”

        不通過議事院決策，不允許更改內容，不給時間轉圜思考，安振業看著草案里那些明目張膽的要求，心里大致有了七八分掂量。

        草案要求，通過法案的同時還要解除日軍簽訂的不動武協定，國軍方面無權干涉。

        這分明就是實打實的賣國條款！賣國，賣城，他這輩子算是坐實了漢奸的名號。明天法案一通過，報紙頂著自己的名號一登，就等著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好！這倒省了我的力氣。”安振業掩住內心想法，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

        算了吧！不該想的不想，不該問的不問，做到安分守己，日本人的勢力已經滲透到市長那里，那還輪不到自己說話，一切的反抗不過垂死掙扎罷了。

        “賣報！賣報！《特例通行法案》通過！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報童滿街亂竄，忙的不亦樂乎。

        南城大大小小的報社昨晚一收到法案通過的消息，通宵趕出數篇文章。有分析當前形勢的，有暗罵市長副市長通敵叛國的。大家一早起來看到報紙，紛紛趕往茶樓，墻根，能聊天曬太陽的場所，都被搶了先。

        國事家事天下事。蹲墻根的老乞丐們，吃飽了沒事干，都要議論三分。何況那些校園報社里的知識青年們。

        大家義憤填慵，紛紛投稿報社。漸漸的，罵安振業的文章多了起來，讓他滾下臺的，罵他千年漢奸，萬年王八的，還有的干脆籌錢雇傭殺手暗殺的。這些憤怒的聲音無不代表著被賣國的悲憤交加。

        “媽的！這個安振業，老子早看他一臉的賣國像！還他媽把手伸到我這里來了！”

        陳浦瑞將軍帽一甩，袖子一擼，雙手掐腰地滿客廳轉。

        他心里窩著一股火無處撒，被一大早張副官帶來的報紙氣的早飯都沒吃。

        張副官小眼骨碌碌轉了幾圈，小聲問：“司令，你說他這是圖的什么？就不怕招來橫禍？”

        “哼！我看他是吃飽了撐的，想找死！”陳浦瑞粗聲粗氣冷哼一聲。

        “司令噯～您消消氣！咱這有兵權，還怕他個漢奸？！”

        “你懂個屁！他哪配我正眼瞧？沒見他法案里通過一條解除不動武協定嗎？！還他媽跟了句’國軍不得干涉‘。”

        聽了司令的分析，張副官慢慢回過味來，滿臉恐慌地高聲喊道：“不讓咱插手，那小日本沒了壓制，不得要上天！”

        “他敢！！！”

        陳浦瑞吹胡子瞪眼，滿臉寫著不服。

        “小日本再猖狂，有咱們在，真打起來，老子叫他們找不著北！”

        “司令，司令，小聲點！咱這不是上面還壓著人嗎？可不能亂說！”張副官趕緊上前，小聲提醒。

        一把推開他，陳浦瑞生的五大三粗，一只胳膊就把瘦的光桿樣的張副官摔了個大馬哈，指著他鼻子罵：“你小子想跟安狗賊一樣，當亡國奴？！”

        張副官一骨碌爬起來，抱著他大腿，滿臉委屈，“您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呦～”

        “你趕緊起開！”

        見他狗皮膏藥一樣扒拉自己不放手，陳浦瑞煩躁地踹開他，“去跟弟兄們說，最近好好盯著日本人那邊，有什么動靜趕緊匯報！別惹事！”

        “好嘞！”張副官得令，拍了拍身上的腳印，傻樂一聲，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見煩人的家伙出去了，陳浦瑞又兀自轉了好幾圈消火，轉累了，才坐下，剛要端起茶杯喝，才發現里面沒水！

        “這幫崽子！”

        干脆摔下茶杯，繼續轉圈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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