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神魔之戰·營救
蘆葦蕩,已近薄暮,秋風愈發猛烈而寒冷。
沐風驟感體內一陣異動,有什么東西直逼他喉嚨。他彎腰大吐,竟嘔出黑色的血漿,源源不斷,似要將他五臟六腑都一并牽出。他嘔到腸胃皆空,吐無可吐,干嘔幾聲過后終于氣喘吁吁地停下,這才看清,那滿地黑色的血漿中,密密麻麻蠕動著數不清的蠱蟲。
“沐風!你怎么了!”螢將他扶起。
他喘勻氣息,閉眼凝神,頓覺一身清暢無比,輕如飄羽。而心臟血流匯集處,神力的火苗已然活躍地跳動。
“魔蠱血契解除了”
螢不覺已流下眼淚,小心翼翼問道:“烏緹娜她怎么了?”
“她在最后一刻,解除了魔蠱血契。因為她知道,若她帶著血契死去,我也會跟著殞命。那么你在她身邊那么久,難說不會被神界為難”
螢已哭得說不出話。
沐風眼中重燃斗志:“我們要去救她!現在就去!”
紅冰融化,眾神走出結界。蘆葦蕩中再不見趙雪晴的影子。而烏緹娜垂著頭,胸口插著\槍,槍尾抵在地上,支撐她上半身。
檀殷走上前,撩起她額前的頭發,她額心已無水紋印。他繞道她身側,把了把她的脈搏,突然皺眉,長嘆一氣。
凌清見檀殷神色不對,問道:“她死了嗎?”
“沒有,但混元石被她用魘山冰髓封印在血脈中。就算將她燒成灰燼,也再取不出。”
凌清嘆道:“原來她誘使那女孩殺了她不是為了自盡,是為了不讓我們得到混元石。但這也太冒險了,一個不慎,她就沒命了。”
檀殷沉沉地抬起頭,這場仗打得他筋疲力盡。烏緹娜孤身一人應對神魔兩界對她發起的一場戰爭,最終造成這樣的局面——神界似乎贏了她,卻什么也得不到。
“已經這樣了,放她下來吧把她帶回神界,再想辦法。”
檀殷說完,一面離開,一面招手讓黑無常過來。
黑無常不情不愿地邁動腳步。但他后腳還未跟上前腳,就遭狂風暴作,將他整個人掀飛,眾神亦被這屏障般的風推得連連后退。
“又來了!是誰!”
眾神皆睜不開眼,只聽得一陣焚燒之聲伴隨著骨鏈叮當作響。檀殷勉強睜開眼縫,滿眼只見熊熊燃燒的藍色鬼火,占滿了整個天地。
他剛要揮舞神渠槌壓下這一陣風,風卻似知道他的心思,戛然而止。
眾神再看,蘆葦蕩中空空如也,不見鬼火,不聞風聲不見烏緹娜。唯余燒焦的蘆葦,平鋪一地。
北地,茫茫雪原的密林深處,嶙峋光禿的樹干一直生長到天邊。天已暮,白雪飄飄歸身于純白的大地。從大地上一眼望去,密林中光禿的樹木遮天蔽月,隱藏著屬于森林與大地的秘密。
一座低矮的木屋,也是這秘密之一。
清風拂過,沐風與螢已在這木屋前落腳。
螢急急推開門,沐風抱著烏緹娜快步走入,螢即刻關上門。
“這是什么地方?”螢問道。
“是我初來人界時的據點。當時冀翼先于我下凡,我來了之后就隨便找個地方落腳。所以此處連他都不知道。”沐風一面答,一面將烏緹娜安置在窗邊的榻上。
他收回手,見雙手雙臂,臉上身上都已被她的血染紅。
“烏緹娜!烏緹娜!”他大聲呼喚,輕輕搖動,她都毫無動靜。
沐風輕探她鼻息,氣若游絲。
她額心的水紋印已然消失。魔族的紋印與生俱來,與命相系,除非身死,不會消失。
沐風深知她已命懸一線,“我不是醫藥之神,這樣的傷勢已遠非我所能應付”
“那怎么辦?就這樣放著她不管嗎?”螢著急了。
沐風轉過身,在對面墻上的柜子里翻找著什么。一陣哐當之后,他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白瓷瓶和一卷繃帶。
他將白瓷瓶與繃帶遞給螢,“這是我從神界帶來,備以不時之需的‘凝合露’。現在只能先給她上藥,至少把血止住。你要抓緊時間,但也不要慌亂,混元石還能吊住她一口氣。”
說罷他就大步邁出門去。
“你去哪兒?”
“先造個結界,再找人來醫治她。”
“還有誰能救得了她?她又不是人類。”
“有。藥師神,就在人界。”
螢聞訊欣喜,關上門,捧著凝合露和繃帶走向榻邊,小心翼翼地解開烏緹娜的戰袍。
那戰袍浸透了血,愈發沉重,她費了一番功夫才將其脫\下,放在榻尾。
好在戰袍里頭只有一件中衣,倒不至于太費事。
她見過烏緹娜穿戰袍的樣子,知道這中衣本該是純白色,但如今染透了紅,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解\開\衣\帶后,她掀開這件血衣,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
烏緹娜胸膛上有兩個創口,雙臂與上身有六個血窟窿,膝蓋上另有兩個。其中最嚴重的在左右腰,已能透過兩個窟窿看到榻上
而現有傷口以外的地方,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新的、舊的,形狀、深淺各異,遍體可見。
螢現在才真正確信烏緹娜是個女人,但眼前的一切又令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是女子之身。
一萬年的時間,烏緹娜究竟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令她身上留下這么多傷痕?有的痕跡,甚至不敢想象是什么東西造成的……
原來她冷色的衣袍之下,是遍體鱗傷。
原來她的強大不是空穴來風,是用一條條疤痕換來的。
螢不敢再想下去,她沒有太多時間。拔出白瓷瓶的塞子,她扯下一段繃帶作帕子,將其用凝合露浸濕,小心地點在烏緹娜胸膛的傷口上。
烏緹娜突然輕抖一下,眼睛卻仍閉著。
螢驚喜地輕喚:“師父,師父?”
烏緹娜沒有回應她,又沒了動靜。
她繼續點下藥水,烏緹娜輕輕皺眉,一顫。
藥水的刺激偏偏喚醒了她的痛覺。
她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烏緹娜一身的傷都未止血,她除了抓緊時間給她上藥,別無他法。
于是她往帕子上倒入更多的藥水,加快了速度。
烏緹娜的反應逐漸強烈。一陣哽噎,一陣顫抖,緊鎖著眉頭。螢藥完一處傷口,覆上繃帶時,她才微微張口喘氣。
凝合露的效果很好,所藥之處即刻止血,烏緹娜的意識又恢復一些,眼睛已能不時半開。
螢放心了些,開始給她腰上的創口上藥。卻不想,凝合露才點下,烏緹娜遽然睜大眼睛,仰起頭,張開嘴,像是見到了阿鼻地獄。隨后蹙起雙目,蒼白的唇微微顫動,急促地呼吸。
螢不忍再藥下去,但烏緹娜不斷流出的血又逼她不能停下。“師父,若是疼,便喊出來罷”
烏緹娜微微搖頭。
螢一面流淚,一面穩定顫抖的雙手,在烏緹娜急促的呼吸,和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的一兩聲低吟中,輕輕點下凝合露
月上中天,烏緹娜身體正面的創口才全部上完藥,覆上厚厚的一層繃帶,雪白中滲出斑斑點點的紅色。
她已疼得昏了過去,但血終于全部止住,螢松了口氣,拭去額角的汗。背后的刀傷相對淺,她應該能好受些。
“師父……該翻身了……”螢在她耳邊輕喚。
烏緹娜毫無反應。她剛被喚醒的一點意識,又熄滅了。
螢沒辦法,只能摟住烏緹娜,吃力又小心翼翼地幫她翻過身。
烏緹娜后背露出的剎那,螢驟然一聲尖叫,捂住嘴,后退三步抵到柱子上。
此時沐風已請了人回來,聞得這聲驚叫,沖入房中,第一眼即看見榻上的烏緹娜。他忙撇過臉去,卻似乎在剎那間見到了什么異樣,又不得不轉回頭去看。
只見烏緹娜的后背上,千溝萬壑的深深瘢痕,以整條脊椎為中心,向四方延申去,蔓延了整個后背,呈墨青色且發硬,極似延綿的山脈踞于大地。
今日的刀傷砍到這條“山脈”上,也不能將之斬斷。
“斷脊之刑”沐風沉聲道,“她受過斷脊之刑。她怎么會受這種刑罰?”
“那是什么?!”螢睜大了驚懼的眼睛。
“顧名思義就是”沐風不知怎么回答,勉強開口,“用能腐蝕肌骨的藥水,燒爛后背的肌膚,直到露出脊椎再以利器將脊椎逐節鑿斷”
螢瞠目結舌,面色鐵青,“什么時候誰會對她動這種酷刑?她從前不是魔界很厲害的人物嗎?”
“這是魔界獨有的酷刑我終于知道她為何如此痛恨魔族。”沐風雙目漫上怒色,“這種刑罰,只會對俘虜或奴隸使用。歷次戰爭中,被魔族俘獲的神兵神將,寧愿自盡也不愿受這種酷刑。因為受刑后,骨肉會很快復原,好重復施刑折磨,但特殊的傷痕,無論用什么辦法都無法消除,將成為永生永世的恥辱印記!她當初是水魔主領使,是為魔界打下半壁江山的功臣,竟被同族施以這種辱刑”
“原來,那時候維絡說的她后背上的東西,就是這些瘢痕”螢憤怒道。她終于能夠理解烏緹娜往昔種種言行。那日天霽山中,烏緹娜曾對她說:“你怎么變成我?你要把我經歷過的全都經歷一遍嗎?”那時她的語氣,她轉瞬即逝的悲涼之色都還歷歷在目。原來她的經歷,是這般沉痛。
還有正事未完成,沐風收回心神,問道:“你上完藥了嗎?”
螢聞言想起什么,忙解下自己的外套蓋在烏緹娜身上,道:“血已止住了,但還剩后背上的兩處刀傷未上藥,我嚇了一跳,就停了下來。”
“無妨。”沐風向著門外道,“你進來吧。”
一個酒氣熏天的蓬頭浪子提著酒葫蘆,推開門醉醺醺地走了進來。
螢眼睛一亮:“神醫!是你!”
沐風驚訝:“你認識?”
螢展顏:“我還是乞丐時,在亂葬崗的乞丐窩里,他是唯一會醫術的人。我們有大小病痛,都是找的他。”
那神醫聞言看了螢一眼,也認出了她,笑道:“是你啊,小丫頭。我認得你。”
沐風介紹:“這位是藥師神。常在人間行走,急公好義。”
“原來如此!”螢心中充滿了希望。從前她就知道這位神醫沒有治不好的病,不料竟是神明,那定能治好烏緹娜的傷。
藥師神像是沒聽見他二人的說話,看了一眼被螢扶著坐起的烏緹娜,竟轉頭對沐風破口大罵:“你搭錯哪根筋了?!要我救她?這女人是誰你沒眼睛看嗎?!”說罷就要離開。
沐風張開雙臂攔住這人,道:“這是木神的命令!我們捉了她來此處。只待她醒來,逼問混元石的下落!”
“你可真不會編瞎話!你當我不知今日神魔一戰?你根本不在戰場上,能替木神傳什么話?再說,要知道混元石的下落,打開她腦子施法探取不就行了?”
“她都這樣了,什么法術施進腦子里都只會讓她沒命。到時候腦脈一閉,還能探得什么?”沐風索性放下雙臂,作個請出門的手勢,“罷了罷了,你走吧。我自己想辦法。反正我不通醫術,死馬當活馬醫。若把人醫死了,就是你的責任!”
“呵,隨你便。我不治敵人還有錯了?”
“不治敵人自然無妨。但若因你一人誤了神界大事,致使我們找不到混元石,那你還想在人間自在逍遙嗎?”沐風說得漫不經心,將門打開,“唉走吧走吧。好歹同族一場,我會替你瞞著的。方才拉你出來時,你醫廬中還熬著藥還是回先去把火滅了吧,別燒著你那寶貝地方。”
藥師神叉手踱步至他面前,一雙綠色的眼睛盯著他,瞟過一眼,道:“罷。治便治吧。我可不想欠你人情,也不想回神界被各種規矩拘著。”
沐風笑道:“待我們找到混元石,我會上報神君,記你一功!”
“不必了。我只想要神界瑤池之水釀的好酒。”
沐風大笑:“十壇!管夠!”
“百壇!”藥師神出手指著沐風,要他記住這個數字,便轉回頭,走向榻邊,拉起烏緹娜的手把脈。
須臾,這人皺眉,“不妙”
“怎么了?”螢緊張起來。
“她的法力全部潰散了”藥師神道,“治不治得好另說,即使治好,也與凡人無異了。”
醫者父母心。這人一旦認真起來,不論病患是誰,總還是存了一份悲憫。螢剛覺得欣慰,卻留意到烏緹娜整條左臂正現出燒傷的疤痕。
原來她昔日在河邊宅邸被木神檀殷傷了左臂,傷愈后是靠化形之術化去了傷痕。如今連這樣小的術法都無法維持作用,她的法力是真的潰散了。
“無妨,能讓她醒來就好。沒有法力更好,我們少了一個敵人。”沐風撇過頭,避免被藥師神看到他游移不定的眼神。
藥師神嘆了口氣,道:“我只能試試看。沐風你先出去。丫頭,你留下幫我。”
螢摟緊烏緹娜身上的外套,不解道:“你不會不便嗎?你不也是男子?”
“你們破事兒真多”藥師神一拍腿,站起旋轉一周,金光流過全身,這人即從一個蓬頭浪子變成了一個粉裳藍卦,長發飄飄的姣好女子,不變的是手中的酒葫蘆,和一身的酒氣。
“再介紹下,我是司醫女神——藥師神,琉璃。”她嬌嫩的聲音在木屋中響起。
螢愣了愣,不禁失笑:“你們神魔都愛女扮男裝嗎”
“不然呢?我端端正正的女孩模樣,人間有幾個人肯讓我醫治?不都以為我是什么\狗\屁\大小姐嗎”
說話間沐風已走出木屋,關上門。
滿天的月光照著雪原。他走下木屋的短梯即步入密林,從地上拾起一根長長的樹枝,在灑滿月光的雪地上隨意劃著,而心思根本不在此處。
今天發生的一切在他腦中來回重演。
烏緹娜確是三界中,無幾人能與之匹敵的梟雄。混元石那般厲害的力量,她說消化便消化了,操控自如,甚至能夠封住不讓外界奪去。縱魂之法、影障之術、天骨鏈她能咬牙咽下這么多傷害,不叫一聲,忍痛在以一敵眾的局面中,搏出一個無人能如意的結果。
她若還在魔界,還能指揮十萬水魔軍,只怕現在人神兩界已盡歸魔族。
可為何,魔族的統治者魔圣偏要將她百般誣陷,千般折磨后打下人界?若是為了讓她找到混元石,何不直接下達命令?
“難道”沐風停住了手中的樹枝,“魔界除了魔圣,還有另一方勢力?”
此外,他和伽美洛身在人界,離烏緹娜這么近,還要相當費力才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但神魔兩界,是如何得知她擁有混元石?
細細想來,從烏緹娜到人界開始,很多事都太奇怪。她似乎注定了要在人間走一條權斗之路,最后獲得混元石。
是誰注定的?還是誰已經開了這條路,就等著她去走?
他正想著,琉璃已從木屋中走出,用一塊帕子擦拭著兩手的血,正色道:“我盡力了。她傷口已無礙,但人沒有太多意識,做不出太多反應。法力也潰散殆盡。”
“那口供還能探腦獲得嗎?”沐風借著夜色掩蓋住神情,嗄聲問道。
“還是不能。”琉璃舉起葫蘆飲下一口酒,懶懶道,“你們死了這條心吧,要什么混元石左右魔族也沒得到,唯一知道下落的她又這樣這不跟從沒這勞什子一樣嗎?”
“不行。混元石并非凡物,有了它我們就能如虎添翼,滅了魔族,永訣后患!”沐風肅肅然道,“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你能治好她那么嚴重的傷,應該也能想到辦法恢復她的神智。”
琉璃沒了表情,只灌下幾口酒,道:“是有一個。但很難辦到。”
沐風眼中有了光亮:“是什么?但說無妨。”
琉璃也不看他,道:“你知道,魔與神、與人有著本質的不同。他們的生命來源于魔界魔靈圣山的魔靈石。故而不需飲食,也無繁衍之能。”
“你是說”
“若能取得她的魔靈石,我直接對魔靈石施法,或許她能有一點希望。”琉璃說完,眼睛直勾勾盯著沐風。
沐風看出她還是信不過自己,便道:“我回神界同師父商量下,再作決定。”
“那我先回去了。”琉璃丟下這句話,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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