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漫走出學堂，只覺得一身輕松。皚皚的雪漸漸消融，天氣雖寒得出奇，但到底是要開春了，樹上的嫩芽正搶著冒出頭呢。

        他呼出一口霧氣，任白斂為他披上大氅，笑著說道，“瞧這些新芽，冒得這樣急，倒是不怕春寒。”

        白斂系好帶子后也抬頭望了一眼樹枝，“那正說明春天不遠了啊。”

        兩人還想再說點什么，卻聽見馬車的門簾被“刷”得掀開，白青揣著手縮著脖子催促，“公子且上車吧，莫要凍壞了身子。”

        澶漫點了點頭，白斂便扶著他上了馬車，又見白青坐在里面縮成一團，那副可憐樣子倒是讓澶漫動了壞心思。

        “你好歹是習武之人，怎么如此怕寒！”說著便將自己一雙冰手塞到白青那光溜溜的脖子上。

        “啊！”

        白青立刻慘叫一聲，在窄小的馬車里四處逃竄，鬧得太過險些驚了馬，這才停了下來。

        見澶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白青將脖子縮得更短了，“有人怕熱那自然也有人怕寒，公子一天到晚凈知道取笑我。”

        夜里澶漫便用銅鏡喚來了辛衣，他不是耐性之人，做事從來不拖拉，今日既下了決心要修仙，那自然會竭盡全力。

        辛衣也不拐彎抹角，上來便問，“小公子做好決定了？”

        澶漫深深點頭，“你也是凡人修仙而成，可知什么修仙的好法子？”

        辛衣背著手踱步，似是思考了許久，才做了決斷開口，“小公子可愿同我去一處地方，此地不遠，就在京城附近。”

        “好。”澶漫立馬起身穿上外衣。

        很快辛衣便用仙力將兩人送到了京邑的一處廟宇。抬腳進去，此廟不算華麗，很多陳設都是半新的，連供奉的神像都有諸多破損。

        這樣的廟宇不在少數，澶漫便有些不解，“來這里做什么”

        辛衣望著廟里的神像，第一次失了往常那愛與人調笑的狀態，神色頗有些淡然，“此處是我昔日修仙的地方，神像后我留下了許多書籍。成仙后未曾帶離，想著留在此處，萬一他日哪個落魄書生也能由此獲助。看來，這五十年里，連窮學生都看不上這破廟了。”

        澶漫走了過去，果真在神像身后看見了十來本書，甚至沒有過多隱藏，就是那般大咧咧地放著，也無人能發現。塵埃嗆人，他忍著咳意拂了拂，才看清書上的字。

        “你是如何成仙的？”

        辛衣熟練地用廟里的燭火點燃柴火堆，坐了下來，“我與公子不同，身份低微，才學愚鈍，年逾半百才修成仙道。”

        澶漫蹲在一旁無謂地翻開書頁，“那這些書是你還是凡人的時候就有的？為何我未曾聽修仙之人提起過，你是如何收集的？”

        辛衣也重新回味著那段過往，“我本是一朝文官之子，那文官被誣陷丟了性命，我也成了任人宰割的奴隸。二十年前我曾如小公子一般風光無限，二十年后卻對著小人俯首是瞻。那些人見我成了階下囚，都想來侮辱玩弄我，我隱忍多年才逃離京城來到此處。我本想待糧盡水絕之時便自做了斷，沒想到遇到了一位女子，她未曾問我過往如何，只留下了這些書便離開了。我試著書中之法，很快便不再感到寒冷與饑餓。”

        澶漫并無太多驚訝，“你如今這般幫我，不僅是為了升官，更是因為當日救你的女子，便是玉佩之主人吧。”

        辛衣睜大了眼睛，由衷地拱手稱贊，“小公子實在聰慧。那女子救了我便是我此生的恩人，他如此看重你，若能幫到你一二也是為她少了煩心。只是我不解她為何不親自教你修仙，而是直接輸送仙力。”

        他卻笑了笑，自嘲道，“大概是見我病得快死了，只能先用這種法子讓我暫且活下來吧。”

        這話有意思，逗得辛衣也笑了，“那這人可真是難得一見啊，畢竟只在人之危難之時才出現。”

        兩人笑了一會，澶漫忽覺得心中好奇便問了出來，“初次見你還以為你是哪里的妖魔，我還以為仙人都是那仙風道骨的模樣，竟還有你這樣圓滑世故的仙人。”

        辛衣不以為意，“仙人也都是由凡人修煉而來，那些凡心是煉不去的，自然也如人間百態那般復雜。但如今的仙界同過去可不一般了。”

        澶漫來了興致，覺得腿有些難受便掀開袍子席地而坐，“你同我說說過去的仙界是什么樣子。”

        辛衣一臉高深，“這在仙界可不是能隨便議論的事，不過小公子總是要得道升仙的，想來瞞也是瞞不久的。所有仙人若想入仙庭須得經過一碑，這碑中據說存著渾濁不堪的力量，心術不正之仙便會引起異動，被貶下界。這碑上刻了幾個字，你可知是什么？”

        澶漫托著腦袋若有所思，“想來是公正廉潔這般警示的話？”

        他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靠到澶漫的耳邊，“非也，而是逆神者死。”

        澶漫歪著頭，忽然覺得冷颼颼的，連面前的火堆都烤不熱他了，“這么可怖？這到底是神還是魔啊。”

        辛衣趕緊堵住他的嘴，“小公子可不能亂說話！”接著又小聲說起，“這碑是由孤神所立，為了避免仙庭玩弄權勢。據說過去那天庭妄想取代神的位置甚至挑起戰爭，導致千年來三界生靈涂炭。現在仙界最老的仙者，便是那時的小仙童。我聽他們說，過去的仙帝心狠手辣，善于算計，仙力也是整個仙界最強的。但某一天，他帶著天庭所有的兵力前去討伐孤神，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再過幾日便有魔種趁其不備殺到了天庭，待孤神趕來只救了年紀尚小的仙童。”

        澶漫長大了嘴，“上屆的天庭便竟這樣滅亡的。天帝那么強就死得如此無聲無息，神真的有那么強大？”

        對面之人一臉怪異，仿佛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你竟不知道神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所謂的仙、人、妖、魔皆是神的子民。”

        “如此說來，仙力越強，那豈不是越受神的忌憚。”澶漫想了想夫子的囑托，忽然覺得前路坎坷。

        卻聽“哼”的一聲，辛衣不滿地說：“小子之言。神從不擔心子民有多么強大的力量，只要不為禍世間，便不會追究。新仙庭成立至此，神從未插手仙界之事，千萬年來來也只來仙庭不過幾次。”

        這閑聊許久，忽然聽見外頭似有雞鳴，兩人才想起來意。

        “我且教你如何儲藏這些書，不叫凡人發現。”

        辛衣捻起兩指，指尖凝聚一股仙力于書籍一觸，僅一息十來本書便立刻消失不見。

        澶漫正看不出個所以然，又見辛衣攤掌，先前的書就又重現了。他學著伸出手指，卻不見任何仙力的光芒，于是皺著眉抬眼去瞧辛衣。

        辛衣被那樣一張即便是受仙力滋養也養不出的溫潤容顏盯著，心下不由悵然這天道不公，嘆氣道，“小公子，你得凝心聚力呀。”

        好在澶漫本就聰慧過人，經他一提點很快便領悟了。自己收好了書籍，立刻又睜大了那雙桃花眼，微微勾唇，“我今日還想學那一日千里的仙術。”

        辛衣不知被什么嗆了一下，咳了半天，“沒想到小公子這么好學，但如今你體內的仙力太少，無法支撐更復雜的仙術。今日便到這里吧，您回去只要照著書，先積累仙力再學仙術，小公子如此聰穎想必不久便能有所作為。”

        小公子點點頭沒說什么，辛衣又接著補充道，“小公子切記不可將傷人的仙術使在凡人身上，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為何？難道會像你那樣遭雷劈嗎？”

        辛衣面露苦澀，無奈點頭，“這是仙規，多強的仙人都無法在凡間用仙術傷人。我原是不信的，那日也算是見識到了。”

        澶漫覺得身體愈發得冷了，也不像前幾日那樣使得出力氣，便任由辛衣用仙術將他送回自己的房間之內，很快便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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