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春天雨水較少，黃黏土相對堅硬，一鐵鍬挖下去，也只能鏟出半鍬黃土。

這樣的黃黏土鏟個四五鍬出來堆在一邊，再用鐵鍬將之鏟成碎沫。

去幾步遠的小河流里弄了水澆在上面，很快就攪和出濃稠狀態。

將網兜里的松鴉拿出來，開膛破肚掏出內臟，用攪和好的濃稠黃泥將松鴉裹在里面。

厚厚的一層黃泥裹好之后，看著就像一個大鳥蛋一樣。

四只松鴉全部裹好放在一邊。

唐山海又劃拉幾把干草葉子，干細木枝條，掏出火柴點著。

幾秒的功夫，那團干草葉和細枝條就燒了起來。

東北五月的野外格外干燥，隨便一點明火就很容易將一片樹林給點燃。

不管是這一世還是后世，從清明前后開始，東北就進入防火護林期。

此刻，唐山海眼看著細枝條燒起來，又順手撿起旁邊四散的干樹枝交叉著搭在上面。

一個火堆弄好，唐山海便拿起鐵鍬，在火堆的四周挖出一圈防火道，以免火堆的火勢蔓延到四周的干樹枝上引起火患。

做好這些，唐山海開始在附近采挖野菜。

春天的野菜種類雖不多，個頭也不是很大，但每一棵都肥壯得很。

只采了五六分鐘，就裝了半網兜的山菠菜和山蘼子。

轉身看看火堆，火苗正旺，干柴燒得噼啪作響，燒出通紅的火碳。

唐山海扔下網兜，用鐵鍬將火堆往旁邊挪了半米。

就在剛剛燒火堆的位置挖出二三十厘米的坑，將之前裹了泥漿的松鴉全部扔在里面。

上面蓋一層活黃土，再將松散的黑土蓋在最上面，而后又將火堆挪回來，繼續往里添幾塊木頭。

檢查一下轉圈的防火道，再鏟幾鍬較為濕潤的黑土灑在上面。

扔下鐵鍬繼續去采挖野菜。

山菠菜和山蘼子的數量差不多時，便鉆進灌木叢采了些野藿香，用木賊草捆好。

這些山菜全部放進網兜里，又去采了些細柳樹枝條，橫豎搭在一起做成一個粗糙的木條筐。

再次回到火堆邊，又添了些木柴，唐山海便拿著網兜去了幾步遠的河套邊。

將山菜一股腦倒在地上，摘干凈，就著河套里清澈的河水將野菜洗干凈，再次裝進網兜掛在樹枝上控水。

這時候，火堆的火勢已經偃息，只剩下灰紅相間的碳灰。

用鐵鍬將這些碳灰扒拉到一邊，拿根木棍把下面的土層扒開，便露出幾個燒得黢黑且帶著不均勻皸裂的泥蛋子。

拿木棍輕敲泥蛋子，發出沉悶的響聲。

唐山海知道，里面的東西已經熟透，同時從那些裂縫里，隱約飄出熟肉的味道。

唐山海用力吸了吸鼻子，嘴里溢滿了口水。

這種做法被叫做叫花雞。

當然，叫花雞的稠泥漿里裹著的是野雞，而這里面裹著的是比麻雀大比野雞小的松鴉。

盡管如此，也足夠讓丈母娘母女三個美餐一頓了。

更何況還有獨輪手推車上那些野豬肉。

一想到趙曉燕允著手指饞肉的樣子，唐山海嘴角忍不住向上翹了起來。

那丫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卻瘦得一只手就能提起來。

趙曉蘭更是一陣風都能吹走的樣子，卻還惦記著把獾子油熬出來的油蘇子給他做油餅子。

丈母娘劉玉梅就更不用說了。

即便是粗糙的苞米餅子，她都舍不得讓自己吃飽一回，生怕唐山海和兩個閨女餓著。

此刻的唐山海腦子里閃動著那母女三人的樣子，手里的動作就加快了些。

裹著泥蛋子的松鴉裝進臨時編的粗糙柳條筐里，將火堆殘火用濕土蓋住，確定明火全部熄滅后，便拿起掛在樹上的網兜，扛起鐵鍬往回走。

天近黃昏，整個萬川村升起裊裊炊煙。

劉玉梅縫補著一家子的衣服，趙曉蘭抱了柴生火打算做晚飯。

趙曉燕用一把禿了頭的掃帚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院子。

小眼睛滴溜轉動，每隔兩三秒都要看一眼大門的方向。

小丫頭看到唐山海出門時，就擔心姐夫走了就再不回來，半下午的時間都悶悶不樂。

但她總是問母親，總是問二姐，姐夫會不會離開這個家。

盡管唐山海也說過會永遠陪著她們，可小丫頭一看到姐夫出門，就總是提心吊膽。

咣當。

木板門打開，院子里的沉悶被打破。

唐山海腰上掛著還滴水的網兜，推著獨輪手推車出現，趙曉燕先是一怔，接著用力吸了吸鼻涕，咧著嘴就笑了。

同時扔下手里的掃帚，直接撲了過去。

“姐夫你回來了……媽，姐夫回來了……二姐，姐夫回來了……”

趙曉燕仰著一張小臉，兩只眼睛笑的彎了起來。

因為高興而蹦跳，腦后的兩只小辮子上下晃著，一撅一撅的，像是也跟著歡騰起來。

聽到妹妹的喊聲，剛抱了一捆柴進屋的趙曉蘭也扔下柴火快步迎了出來。

“姐夫你回來了！”

雖然趙曉蘭沒像妹妹那么歡蹦亂跳，可心里面的高興卻也溢在了臉上。

劉玉梅將針在頭上蹭了蹭，聽到女婿回來的聲音，唇角微動，一股踏實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卻并沒急著迎出去，而是將最后那兩針縫好，這才將線咬斷，縫衣針戳進線轱轆上。

將縫補好的衣服拿起來抖了抖，這才出了屋子。

唐山海回來，娘三個看著高興，卻也幾乎目光同時落在了唐山海推著的獨輪車上。

“姐夫，這是啥呀。”

趙曉燕兩只手小心地戳著獨輪手推車上的野豬肉，兩只眼睛都在放光。

她能看出來那上面放著的是肉，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肉！

“姐夫，你這是干啥去了？哪來的這老些肉？”

趙曉蘭也是滿眼吃驚。

“是呀山海，這肉是哪來的？咱可不能干那冒險滴事呀。”

劉玉梅更是眼露驚色同時也滿溢著擔心。

她知道這個女婿是個能吃苦能干活的，這二天也從唐山海眼中看到對她娘三個的可憐。

可她害怕唐山海為了這個家去干一些冒險的事。

比如村里曾有人跟著小崗村的人去跑山打獵，因為沒有經驗，而弄的滿身是傷。

還有人為了能吃上口肉，去打獵的時候被山里的野豬拱了，被狗熊舔了，落下一輩子的殘疾，甚至有的還搭上條命。

劉玉梅也看得出來，獨輪手推車上放著的那些肉色較深，一看就不是家豬肉。

再看看唐山海身上的衣服，沾著些泥土和樹葉干草，還破了兩個窟窿，一看就是跑山上去了。

此時的劉玉梅雖然看到肉時也很驚喜，可對這個女婿的擔心卻更多一些。

只是，她滿腹的擔心卻并沒說出口。

尤其是唐山海笑著說道：“不偷不搶也沒危險，媽，曉蘭，曉燕，咱今晚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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