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煙鍋子雙眉緊擰，郭秀云就知道自己的爹是想耍賴。

但她同時也明白，那虎威墜子對于長白山這片打獵的人來說非同小可，絕不可能輕易傳給下一個人。

郭秀云更擔心她爹會懷疑這主意是唐山海出的，眼珠一轉，立即岔開了話題。

“哎呀爹，你不是說要教山海點真本事嗎，這茶也喝了，啥時候教呀？”

丫頭心里想著，等唐山海徹底得到自己的爹認可，到時候再要虎威墜子也不遲。

“急啥滴�！�

老煙鍋子瞥了一眼坐在桌邊一臉木訥的唐山海，便又拿起了他的煙袋鍋。

郭秀云剛要拿煙口袋給她爹裝煙，唐山海先動了。

他起身，熟練地拿起煙口袋，從老煙鍋子手里接過煙袋鍋，一只手握著煙袋桿，另一只手捏著煙口袋。

煙袋鍋里裝滿了煙沫子，雙手遞給老煙鍋子，再劃著火柴給點上。

這舉動，讓老煙鍋子心里很是滿意。

東北地區雖被人認為都是些糙漢，但這些糙漢卻大部分粗中有細，只不過很多時候不表現出來而已。

“爹，這煙是不是杠杠有勁兒？”

郭秀云此時也對唐山海的謙虛謹慎十分佩服。

老煙鍋子咂了口煙，知道閨女這是急著叫自己教唐山海本事，便也不多磨嘰。

“有勁兒！”

“來，山海，今天我老煙鍋子就教你點干貨！”

“哎爹，你今天教了山海打圍滴干貨，回頭他是不是就得喊你干爹了？”

老煙鍋子收徒弟的規矩，就是只要得到他的認可，轉過天就可以喊他干爹。

但這一回，老煙鍋子卻并沒有那個打算。

之前收了那么多徒弟，被他認可的個個喊他一聲干爹。

可那么多徒弟當中，就沒一個讓他十分滿意的。

就連之前最得意的且手把最好的徒弟梁子，現在也成了一刀紅他們的狗腿子。

老煙鍋子心里很是郁悶。

“盡擱這說些沒用滴，燒水去！”

老家伙臉一沉，郭秀云就知道自己話多了，吐吐舌頭便轉身出了屋子。

她知道，讓她去燒水就是個愰子，聽著門外的動靜才是正事。

砰，砰！

老煙鍋子將煙袋鍋往桌腿上磕了磕就放在了桌子上，端起杯子滋溜了一口茶水。

瞥一眼對面的唐山海，仍然安靜地等著。

“以后你也別叫我師父了，就跟先前一樣，叫我一聲大爺就得了�！�

“嗯，好，郭大爺�！�

唐山海瞬間明白老煙鍋子的意思。

不管是叫師父還是干爹，都會引起梁子他們的嫉妒。

經過上次梁子誣陷他偷毛皮這件事能看得出來，梁子跟一刀紅那些人現在穿一條褲子。

防人之心不可無，老煙鍋子這么做，也是讓唐山海少引起他們的注意。

“我先跟你說說上山打圍場地，咱跑山，沒有到處瞎碰的，哪片兒樹林兒大概有啥山牲口咱得知道�！�

“你不能說進樹林子里瞎竄悠……你選好了場地，第一件事兒是打樹皮，這也叫劃地盤�！�

“要不然你也跑山我也跑山，大家伙碰了個臉對臉，你說這一片兒山牲口算誰滴？”

“見面分一半兒瞅著是挺公平，但你費事八力打滴山牲口，直接叫人分走一半，你心里舒坦？”

“不在乎那點兒東西滴也就那么滴了，但你要是逮著個熊瞎子老虎啥滴呢？那可是豁出命去弄來滴，誰樂意分出去？”

“所以你得打樹皮劃記號……前二天咱去四爺山那片兒你瞅著啥沒？”

老煙鍋子說到這里便停了下來。

唐山海思量一瞬，點了點頭，說道：“進巴山嘴子那個杠梁子滴時候，我瞅著一棵榛科子樹叉上別著一卷樺樹皮。”

“里面卷著棵大脖梗葉子，葉桿子朝西，葉片子朝東，蔫巴了，估計是擱了有個三四天兒了�！�

這回答，讓老煙鍋子眼前一亮。

這小子眼神不賴，心還挺細！

“那你知道那捆樺樹皮里卷著東西是啥意思不？”

其實，老煙鍋子說的這些，唐山海在后世的資料上都見到過，只不過并沒有老家伙說的那么詳細而已。

而在樺樹皮里卷東西，其實應該是在樹皮卷里插上野花。

只不過東北的大春天，除了四月份的冰凌花外，五月的野花還真就不多，所以那天唐山�？吹降臉鍢淦ぞ砝锓胖�大脖梗葉子也就當是替代物。

雖然知道這些是什么意思，但唐山海卻認為如果自己說知道，似乎很駁老煙鍋子的面子，便搖了搖頭。

“這玩意不但是做記號，還用來指方向�！�

“你比如我帶著你幾個去打圍，打了樹皮之后也得告訴那些后過來滴人，咱這些人要把那些山牲口往哪攆。”

“省得萬一咱要是打了個大牲口，那些人也不知道啥情況，直奔著咱往外攆的地方去，那可就要倒大霉了�！�

“咱打滴山牲口要是把那些人咬了拱了不要緊，那也是他們冒失跑咱打滴記號圈里來，自找的�！�

“但進山打圍滴都是這十里八村跟前兒的，大家伙抬頭不見低頭見，要是真傷了人或者是誰叫山牲口給禍害了嘎了，那可就要生口舌官司了！”

“樹皮卷里東西朝里放，那就是把山牲口往里趕，朝外放就是往外趕�！�

唐山海一邊聽一邊點頭，末了問道：“師父，那要是放中間呢？”

“那就是咱這伙子打圍滴，分成兩撥，準備把那山牲口從路兩邊往中間趕。”

“你要是跑山滴時候見著那玩意，得會認！要不然，那可了不得，搞不好小命都得扔山里！”

說到這里，老煙鍋子一臉的嚴肅。

“我還得跟你說個事兒，你知道咱自己個兒打滴樹皮，也得認得旁人打圍滴打滴樹皮。”

“人家朝哪打，山牲口往哪趕，你得鬧清楚，還得注意腳底下那些繩呀線兒的，那玩意可真不是鬧玩滴！”

老煙鍋子所說的腳下的繩和線，指的是打圍人在山林里放置的地箭和地槍。

這兩種東西在這年代通常用來輔助圍捕大型野獸，

“要真叫那玩意給你打了，那可就完犢子了！”

“咱們跑山人還有條規矩，你可得聽仔細了，不管你是打圍還是打獵滴，都不能擱山上挖獵坑�！�

早年的時候獵人為了提高打獵效率，往往會在山里挖捕獵坑，同時還會在坑里放置鐵絲網套和捕獵夾。

那樣做雖然提高了效率，卻也對進山的人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人一旦不小心掉進捕獵坑，那便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多半會死在里面。

“規矩就是規矩，不管你感腳那規矩合不合理，既然你端了打圍這碗飯，規矩就得守！”

老煙鍋子一臉嚴肅，唐山海便很認真地點頭。

“行，我瞅你腦瓜子也挺機靈，這些我說一遍你應該就能記住，現在我就跟你說說打圍滴幾個方法……”

雖然這年代的長白山地區干打獵營生的不少，但每一伙都有自己獨有的打獵手段和竅門。

老煙鍋子接下來要說的，才是掌握打獵技能的關鍵。

可不等老煙鍋子說下去，郭秀云便急匆匆跑回了屋子。

“爹，一刀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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