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由青與含光宗主私交甚好，蒼啟與含光也算結了盟。雖說涉及含光宗利益時，斷虹仙子會分毫不讓，但同時有利于兩宗弟子的事，她反倒是非常積極。

        比方說這絕劍谷對蒼啟弟子的開放便是她力主的。

        絕劍谷又稱斷劍谷或是折劍谷，最開始的時候被稱為劍痕谷。絕劍谷谷寬百米，長十數里，谷底與平地齊平，而兩側巖壁垂直而上，足有千仞之高。這絕劍谷的形成要推及萬年前含光宗剛成立的時候，含光仙尊領悟無前之道，一劍劈開阻路的大山，留下這絕劍谷。

        最開始時此處是含光宗圣地，不少大能都在此修行，巖壁上留下了不少蘊含劍意的劍痕。可后來，含光宗歷經刃鋒之變時，宗內兩派廝殺于劍痕谷中，血滿谷內，折劍無數，已至兇殺之氣充斥谷內，因此名為斷劍谷。

        當時獲勝一派的首領因斬殺同門，自愧于祖師，在谷內封劍自絕，后來這劍痕谷便徹底更名為絕劍谷。

        這絕劍谷不再適合人在其中靜修，卻能在其中鍛劍心，悟劍意，在封存百年之后便重新啟動了。

        那斷虹宗主便是在這絕劍谷中，深入五里，鍛心百日，領悟霽月劍意，最終奪下少宗主之位的。

        初曦雖不是完全的劍修，但這劍心劍意若能掌握，對其只能是有益無害。

        “令牌是沒問題，只是你是蒼啟弟子，可能不清楚這絕劍谷的兇險，像你不過是練氣圓滿，能走過百步便已是曠世奇才。爭強好勝，輕則遍體鱗傷，重則道毀人亡。”

        守谷的弟子查驗過初曦的令牌后，見她不過練氣圓滿，便忍不住提醒兩句。

        “多謝師兄好意，師妹自是量力而行，可好不容易來到這冠絕青洲的絕劍谷，不盡全力豈不是有愧于心？”

        那弟子搖搖頭，輕嘆一聲，到底是沒有勸下去。反正她不過練氣，大不了自己把她拖出來唄，英雄救美說不定還能得佳人傾心，嘻嘻。

        初曦一腳踏入絕劍谷，便是劍氣襲面，準備不及，被削下幾縷青絲。

        一手拔劍招架，另一只手把斷掉的頭發接回去，初曦暗道心驚，沒想到這第一步便來了個下馬威。

        初曦單劍或劈或刺，那劍氣不是突來的靈刃，而是一個個劍招的殘像。若是與其正對，很快就會氣盡而敗，而像是真人對劍般點其破綻，劍氣也會隨之而解。

        前一百步，初曦除了接頭發外，沒用絲毫靈力，一只手單憑劍技便闖了過去。

        那還打算英雄救美的弟子，擔心先是轉變成了震驚，震驚又變成了不可思議，最后懷著崇敬的精神拔出腰間的劍，學著初曦的動作，練了起來。

        真是個勤奮的人呢，以后會出人頭地的。初曦想著，向他擺擺手，順便拔出了第二把劍。

        雙劍齊出也算初曦在劍技上使出了八成功力，便是前方劍氣繁復，無一能破這雙劍之網。

        腳下開始加速了，若是再在前面磨嘰就不是初曦的目的了。

        絕劍谷中的殺氣壓迫下來，像是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丫頭點顏色看看。

        五百步，八百步，一千步，雙劍似翻江倒海，直捅破這殺意層層。劍氣卷起紅砂滿天，各種各樣的密密麻麻的人面臨死亡時的殘意侵入到初曦識海之中，被那伺機而動的陽焰抓個正著，全都煉化成初曦的養料。

        那守谷的弟子已經看不見初曦的身影，只能在外面默默祈禱著新的人族傳奇的凱旋，等待著見證傳說誕生的時刻。

        一千二百步，手中雙劍發出悲鳴，單憑劍技已經撐不住了。

        五劍騰空，隨念而動。如是五人助戰般，與這千年沉積的殺意抗衡。似是五位大俠面對千軍萬馬時最后的縱酒高歌，劍鳴響徹這一線天。銀光穿插于紅砂之中，擊破，斬斷，只是拼殺，無懼身死，破碎。因為便是自己戰死之后，自己的意志亦會有更多人接替。

        五把之后是十把，十把之后是二十把，五十把，一百把……以英雄的悲歌開篇的壯烈史詩開唱，軍與軍的交鋒，個人的生死只是這無邊煉獄中不起眼的血污。鼓聲從未響起也從未終止，以血洗血的戰爭只會以一方的滅絕畫上句點。

        高歌，高歌，初曦唱了起來，隨心而發，無意義的詞曲，無需淺吟低唱，生死之前只有人性的慘絕。

        生命誕生的本源即是斗爭，弱肉強食的本性，踐踏弱者，撕扯強者，這便是人族的本能，更是萬物天演的必然。

        不必為誰而鳴泣，不應因誰而駐足。生命的大道，舍棄，掠奪，占有，征服，不需要在意手段，只是為了得到想要的結果。

        無神的雙眼流出赤紅的淚，雙耳被血污堵塞。識海之中，便是陽焰也無法徹底焚燒這由外入內侵入，又從內向外萌發的殺意。

        千只劍卷起赤銀的漩渦，縱使破碎，也要守護在自己的君主身側。五千五百步，一路烈火，一路星塵。這已經是初曦所能到達的極限了，雖說算是做了弊，卻比當時元嬰初期的斷虹仙子還要多出一里有余，可惜初曦連一刻都無法在這里駐足了。

        “都說劍心癡，癡心換不來劍歸鞘。都說人心癡，癡心勸不回人離親。瘋心人偏要止了這人心瘋，血洗血，劍絕封絕劍，歸不歸，魂散離聚不得那離散魂。”

        殺意止了，似是雨過天晴，又或是風暴前的寧靜。

        伴隨著這徹骨凄冷的低吟，劍意簇擁著一道殘影飄至初曦面前。

        “都說癡心劍，癡劍不來換心歸鞘。都說癡心人，癡人不勸回心離親。人心瘋偏要止了這瘋心人，血洗血，絕劍封劍絕，歸不歸，離散魂聚不得那魂離散。”

        初曦趁著他說話的時候給自己喂了把丹藥，接著隨口對到，又像模像樣地作了個揖。她早就猜出了這殘影的身份。

        “谷劍絕谷宗主，小輩是蒼啟宗弟子，幸得見前輩遺志，在此行禮。”

        “你這小輩，說你很智慧是慧智很，隨口便接上了罪劍我的潛心思索出的對子，說你真狂傲也傲狂真，你這話里處處譏諷我劍罪，難道是不想活了？”

        這谷劍絕生前已是地仙，便是道毀人亡，這一點殘念的威壓也不是初曦能受得了的，只聽她身上骨碎聲不斷，卻拄劍強站著。

        “小輩所說不過是后世人的評價，難道說谷宗主不敢面對這后人的評價？”

        “笑話，罪劍我狂傲生也，也生傲狂我劍罪，生死瞬更瞬死生，敢愛恨且恨愛敢，后世話便話世后，平一心我心一平，敢不敢？話笑！”

        絕了，以前便有聽說過這谷劍絕劍絕人更絕，本以為只是評價他為求無愧而自絕的事跡，沒想到為人更是絕了。

        初曦內心無語，不過也能理解，這殘念本就是殘念，又遭受到各種意識的侵蝕，已經淪為類似幻妖的存在，維系數千年而仍有靈智已是了不起，又何求他能正常對話呢？

        “癡劍人劍癡，人癡心癡人，笑人癡心癡人笑，苦一生得不得生一苦……呸，我怎么也開始了。咳咳，總之，后世人對谷宗主的評價便是劍癡癡人，劍絕絕人。”

        “好對對好，常言可言常。且說劍癡可癡劍說且，何來癡人人癡來何？”

        初曦心中嘖了一聲，明明開始還能好好說兩句，怎么開始每句都回文了，而且有時還文不搭意，自己不該附和他的嗎？

        “谷宗主這劍癡是自己也認的，我便不多說了。這癡人宗主卻也是不得不認。你看我入谷五千余步，劍技如何？”

        “劍技俊兮俊技劍，不足有兮有足不。巧思劍千劍思巧，為難我也我難為。”

        “那我所用劍技可只有劈砍或是點刺？”

        “點刺有刺點，劈砍有砍劈，學雜雜學，純不？不純！”

        “可我這千劍都是學得那襲來的劍意。”

        “分派痛兮痛派分。”

        “可這每一把劍各是學的一個人，又有刺有砍，怎么說。再說，宗主已至尋道，自有化身的本領，自己對打一下不就知道這純純不純的問題了嗎？”

        初曦話音剛落，那殘念便化身為二，持劍對立，拼殺一起。

        “罪劍我……”

        “……我劍罪”

        初曦立在旁側，心中不免為這殘念悲哀，刃鋒之變怎會是如此幼稚之事，那殘念早就混亂不堪了，也是時候讓它安息了。

        刃鋒之變的確是指刃鋒兩派。當時含光宗為七宗之首，比現在的蒼啟還要強大，穩居首位。

        于是怎么處理青洲事務，變成了含光宗煩惱的事。刃派主張七派合而為一，形成像龍洲那般統一的整體，而鋒派則主張含光宗孤高尋道，像蓬萊仙島那樣形成高于青洲的獨立大宗。

        兩派意見相左，本不是大事，有對抗才會有成長嘛。只是這兩派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拉扯一般，越來越對立，最終徹底決裂，引發了刃鋒之變。

        刃鋒之變后，含光宗陣亡大半弟子，遺失無數典籍，而當時唯一能重振含光的谷劍絕也自盡絕劍谷中，致使含光宗徹底淪落七大宗后三席。蒼啟宗趁機崛起，度勢而動，歷經三代宗主經營，成為了這青洲新的霸主。

        而含光宗也是窮則思變，谷劍絕后的次任宗主去除贅瘤，走精英路線，出了七位名震當時的劍仙，這才救含光于頹勢。直至當代宗主斷虹仙子，含光與蒼啟結盟，才讓含光穩坐這青洲的第二席。

        谷劍絕劍絕人亦絕說得自然不是殘念這樣。當時的他也可說是一代天驕，不但劍道無雙，智謀更是可稱人絕。如此人物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自裁的后果，可他卻封劍于此，這背后的陰謀想想便是可怖。

        回神到那殘念身上，看他正抱頭苦思，像是不明白為什么自己下意識地就用出了刺和砍兩類招式。

        “谷宗主可是想明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青洲于我五千年后也會出現這等絕人。雖說你并非我含光宗人著實可惜，不過你也是個青洲人，不，還說是人族嗎，我這絕劍便也算是有了傳人。不必在意那迂腐的師徒之名，我想傳你便是傳了。須要記住，這修仙界絕非你眼前所見……”

        二殘影合二為一，神情不似方才那般癲狂，便是殘影淡了，而氣息卻更為強大，這便是這劍絕的真態吧。

        初曦朝著位人絕深深作揖，卻被虛影點住額頭，一份天階劍訣便傳入了初曦的識海，而那殘念也徹底消散了。

        “絕劍·回文劍，原來喜歡回文是真的嗎，真是位絕人啊。”

        不過這絕劍卻不虛天階之名，取自回文生生不息之意，招招皆有呼應，連綿不絕，又兼具心法之效，可以加速靈力的運轉與再生。若是修至谷劍絕這般水平，甚至可以實現小范圍的時空循環，生命循環。

        “開天光兮光天開，耀眾生兮生眾耀。天命命天，大道道大，焚盡兮盡焚……”

        初曦突然興起，又開始學著殘念的語氣念著，卻突然聽見上空傳來一陣女子的輕笑。

        “嘻，好對好對。”

        尷尬彌散開來，不愧是絕人啊。初曦僵硬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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