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十九章
景十三阿爹當年生她時難產,耗了幾天幾夜,才艱難將她生下。
內里早有虧損,阿爹只虛弱地看了她一眼,便因油盡燈枯,撒手人寰。
景十三生來即可視物,產夫抱住她時,她對望過去,眸中藏著不知沾了多少血光業(yè)障才有的煞氣,似千軍萬馬,冷靜殺伐。
事出反常,便引為妖物。
產夫驚駭一聲:“怪,怪胎!”立時把景十三拋回床上,驚慌失措逃了出去。
阿娘聞聲進屋,望見夫郎還未涼透的尸身,一時愣在原處。
世事難全,她們分明還期許過孩子出生后的三人相攜,院前安然,阿娘想不明白,怎就突然什么都沒有了。
夫郎死去,遙相兩隔,從此茫茫再無寄托。
她難掩悲切,伏在床榻痛哭了許久,想及夫郎還留下了剛出世的女兒,阿娘只得振作,小心抱起景十三,臉頰淚痕未干,又對著她強扯了笑,柔聲說道:“你便是我們的女兒啊,可算見到你了。”
莫怕,莫怕,阿娘在這。
阿爹雖走了,還有阿娘在,阿娘照顧你。
阿娘拾斂心緒,獨自操弄后事,埋葬了自家夫郎。
襁褓中的嬰孩,總要有人寸步不離地照料。阿娘擔心她受餓,從鄉(xiāng)鄰家借了一頭母羊,每日手忙腳亂地擠羊奶喂她,再把她捆在背上,去地里田間干農活。
春去秋來,景十三長至一歲多,孤斂安靜,異于常人。
有一回阿娘背著她走在長陌上,村人正巧經過,按捺不住驚奇往背筐里張望了一眼,頓時滿臉驚詫,深深看了阿娘一眼,什么也未說便埋頭快步走了。
村中的傳聞漸烈。
景十三出生克死阿爹,本就讓人議論紛紛,把她視作不祥的禍胎。更莫說產夫逃出來時驚魂未定,對景十三諱莫如深,不肯多提。
有人說,她的那雙眼,流轉之間藏著物事,不似孩童,倒像是像是偈教傳說里,從幽冥地獄爬出來的阿修羅化身。
傳言一旦生起,便如霜后的秋風,張牙舞爪愈發(fā)喧囂。
旁人將毫無牽連的一切厄運,悉數怪罪到還不能說話的孩子頭上,仿佛這樣便能掩埋自己的不慎,從此高枕無憂,長久太平。
村中有威望的幾個老人家輪番而動,找上景十三阿娘,苦口婆心勸說,她已沒了夫郎,還得多為自己打算,總不能獨身冷炕一輩子。日后想要續(xù)弦,有景十三也是個累贅。
不若顧全大局,舍棄下這個禍害。
阿娘對此毫不理會,屋子木門一闔,她溫柔抱著景十三,狀若輕松:“阿娘只得一個郎君,一個女兒,不論如何,阿娘都不會丟下你。”
顧及到村人不虞,景十三阿娘不再背著她下地鋤田。她把景十三放置在屋中木床上,房屋扣了拴鎖,一切妥當,才安心出門。
村中總有義憤填膺者。
一日景十三阿娘離開不久,她們屋子忽生起了濃煙。她不知為何突有感應,立即往回趕去,便見到火勢彌漫,乘風更起。
“女兒!”她把一切拋諸腦后,只身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嗆著滾滾濃煙,尋到了景十三。
景十三安安靜靜,并沒有受傷。
阿娘緩了口氣,抱著她伏身跑出去,多日來的隱忍一如火勢瘋長又炸裂,終于崩塌。
德高望重的村長匆忙趕來,望見阿娘灰頭土面的虛緩模樣,亦覺不忍:“縱火之人偏激過分,我定會嚴懲。但你也太倔太執(zhí)了,為了這個孩子枉顧性命,不值得的。”
阿娘閉上眼眸,冷聲呵斥,“山獸尚且舐犢,我救自己的孩子,拿命換都行,說什么值不值得!你們看清些,這是我女兒,不是什么妖孽!”
她生在村中,長在村中,放眼四顧都是她自小長大,親近依賴的村人。只是而今烈火不休,她看著他們,忽覺陌生失望。
“你們仔細看看,她不是妖孽!”阿娘抱著景十三在眾人面前走過,一遍遍直聲說道,村人或避讓,或羞愧,或是望著她欲言又止。
最后轟然一聲,火勢撲滅不及,房屋倒塌。
景十三阿娘停了下來,轉過身背影落寞,她將景十三抱緊在懷里,難掩滿身的疲憊。
“你們容不下她,我們不留在這就是,她又何其無辜。”
“只求你們莫再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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