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外祖家了？”棠溪看著眼前蘇嫻慕的婢女凝霜，疑惑地說，“怎么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凝霜說:“是，我們小姐外祖父病重，走得急。”

        其實梅繡是個孤女，蘇閑暮也沒有什么外祖父。他隱藏身份去了隗山，派凝霜來棠溪這邊交代，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就算棠溪起疑心去查，得到的結果也是一樣。

        “我們小姐說，請公主您等她回來。”凝霜把自家主上的意思傳達出來，“她還說，期待您的七夕禮物。”

        “好。”棠溪沒有起絲毫的疑心，痛快地答應了。

        蘇嫻慕不在，少了個人整日溫柔地瞧著自己，安安靜靜待在自己身邊。她還不太習慣呢。

        景冰夏聽說她在偷摸著準備禮物，非逼著她提前拿出來。棠溪抵不過軟磨硬泡，說拿出來給她看一眼，過節當天再送給她。

        結果這一拿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小狐貍巴掌大一個，豆子眼，臉頰上一團腮紅，怎么看怎么可愛。

        景冰夏愛不釋手，把消息泄露給了書院的其它貴女。

        棠溪的桌邊頓時圍滿了女孩子，都是來討要禮物的。

        棠溪哀怨地瞪了一旁有些心虛的景冰夏，無奈把這幾天連夜趕的東西堆桌上，一個個分出去。

        到底是十六七的少女，最喜歡這些可愛的小娃娃。

        “這么好看，我才不要供奉出去。”叫趙冬燕的貴女說。

        其它女孩子們也紛紛點頭。

        給棠澈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表情兇兇的，像板著臉的他。太子殿下臉上的嫌棄之色快要溢出天際，手上卻把小狗小心翼翼地裝進了貼身的錦袋里。

        如棠溪所料，景廷玉這個人壓根等不到她送，直接上門來要了。

        棠溪給了他另外一只狐貍，沒有景冰夏的用心，算是送普通同學的。

        “我怎么也是這個？”他不滿道。

        棠溪一本正經:“因為你和冰夏是姐弟。”

        這句話不知怎么就戳中了景冰夏的笑點，她錘了自家親弟一拳，笑道:“實不相瞞，這東西本來沒你的份兒，你就知足吧。”

        棠溪心虛地撇過頭去。

        很快到了七夕那日，無論是坊間還是皇宮中，處處點綴著花燈，精心裝扮著迎七夕。

        宮里甚至修筑著專門用來觀星拜月的高樓。

        女子這天也是要盛裝打扮。棠溪今日穿得很漂亮，她的眉眼本就精致，而今額上描了一枚花鈿，整張臉透著一股靈動俏皮。

        再帶上阿澈送的銀鐲，嗯，完美。

        樓上觀月祭祀時，棠溪有些心不在焉。貴女們比對月穿針，苦惱著總是穿不進去。棠溪想，如果蘇嫻慕在這里，她一定是最快穿好那個。

        明明約好今日來宮里找自己，怎么始終沒見著人呢。

        宮中的儀式已過了一大半了。

        高樓之下，不起眼的一個角落里。蘇閑暮白衣之上盡是斑駁的血跡，零零碎碎染紅了他半個身子。他沒什么表情仰望著高臺上嬉笑的一群姑娘。

        他視力好，一眼能認出棠溪。

        她站在最中央，身邊是棠澈和景冰夏。景冰夏不知說了什么，她聽了捂著嘴在笑。

        棠溪平時一直怕麻煩，連女兒家平時用的口脂都不愛涂。而今日，她很漂亮，于人群中間熠熠生輝。

        蘇閑暮這幾日殺了好多人，他殺人一向快準。隗山的勢力卻比想象中還要難以鏟除，到最后，他像是失了心智，眼里只有無盡的殺戮。

        他的師父卿淮芳說，無法單打獨斗處理好這些，不是一個合格的上位者。

        這又是她給出的，一次殘酷的試煉。

        如今站在這里，見到高臺上笑意盈盈的少女，蘇閑暮洶涌而不安分的心突然平復下來。

        月光把她的臉龐映得格外溫柔，她生動的眉眼在此時正經下來，正循著規矩和其她貴女一起上香供奉。

        很想去找她，抓住這股堅定而安靜的力量。

        蘇閑暮皺起眉，低頭看了一眼凌亂不堪的外袍，轉而足尖輕點，離開了這里。

        再回來時，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裙，頭發也被重新打理過。

        他確定已聞不到血腥味。

        他拿著棠溪的牌子，用蘇嫻慕的身份，一步一步，爬上了高樓。

        “公主。”白衣姑娘臉上的笑意柔和，眼中瀲滟著水光，輕聲喚道。

        “阿慕！”棠溪回頭，下一秒提起裙擺朝他奔來，明媚而生動的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欣喜，“你怎么才來呀！”

        她小口喘著氣，語氣里帶著淡淡的埋怨。

        沒等蘇閑暮回答，她的一張小臉又皺成一團，“阿慕，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雖說蘇嫻慕的膚色白皙，可現在看著隱隱有些發青。

        棠溪沒有猶豫，抬手去摸他額頭。距額頭三厘米的位置，她突然頓住，料想蘇嫻慕應該會避開。

        棠溪想，還是直接請個太醫來給她看看。于是打算收回手。

        誰知，蘇嫻慕冰涼的手主動覆上了她的，輕輕一推，棠溪的整個手掌完完全全蓋在了蘇嫻慕的額上。

        棠溪驚愕地微微張唇。

        “公主，臣女無恙。”蘇嫻慕緩緩低頭，貼近棠溪耳邊說。

        不知為何，今日蘇嫻慕的聲音啞得厲害。她溫熱的氣息在棠溪耳邊蔓延，聽得她莫名一個激靈。

        棠溪很快撇開這些奇怪的感覺。

        手下的觸感溫熱，蘇嫻慕沒有發燒。

        蘇嫻慕看她的反應，輕笑道，“只是夏日炎熱，中暑而已。”

        印象中，她從來沒有這樣笑過。深色的眸中包涵著一絲戲謔，讓她的笑容居然多了一分邪氣。

        棠溪眨眨眼睛，匪夷所思地想。

        蘇嫻慕今天怎么這么……蠱啊。

        “你看我今天好看嗎？”她退后兩步張開手臂，轉了個圈給他看。

        蘇閑暮輕輕點頭，“公主好看。”

        棠溪知道她會很捧場，驕傲地說，“是我自己弄的哦。”

        蘇閑暮溫柔地看著她，溫潤的眸子像揉碎了星光，“公主真厲害。”

        棠溪抓住他的袖子，“那你過來，我替你梳妝。”

        他疑惑了一瞬，“嗯？”

        “今日是七夕，坊間會很熱鬧，等會兒我要帶你出去玩。”棠溪解釋說，“別人家的姑娘出去過節都是往好看了打扮，就你一個人還是穿得這么素凈。”

        “阿慕，今日我親自動手，給你換換風格。”

        說罷，她叫冰芷尋來了胭脂水粉，開始在蘇嫻慕臉上涂涂抹抹。

        “天哪，你皮膚好好！”少女貼近他的臉喟嘆道。

        白皙細膩，湊得這么近也看不到毛孔。

        蘇閑暮只僵了一瞬，而后安靜地任由她在自己臉上擺弄。

        居然，不會排斥。

        棠溪手上的動作輕柔，也刻意避免了其它觸碰。她會一些化妝，畢業晚會的時候大半個班女生的臉都是她幫忙化的。

        呼吸撒在蘇閑暮的臉上，暖暖的。眼前是棠溪放大的臉，近得，他稍稍一動，就能吻到她。

        下一秒，他的下把被柔軟的指腹輕輕抬起。

        蘇閑暮的呼吸一滯。

        原來，少女只是想替他描唇而已。她全神貫注地繼續著手上的動作，蘇閑暮呼吸放輕，感受她靈巧的指尖，一動也不敢動。

        沒過多久，棠溪活動了下脖子，站起來欣賞自己的杰作。

        “真好看呀。”她滿意地說。

        這個時候的蘇嫻慕，褪去了萬年不變的白衣服，換上了一襲紅裝。

        她本就五官精致，鼻骨挺立，仔細看眉宇間還有股淡淡的英氣。

        如今棠溪為她換了妝容，讓她整個人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屬于花季少女的俏麗。

        一切收拾完畢，棠溪把懷里的，做了很久的禮物放在了他的掌心。

        旁人的禮物都是小動物，只有蘇嫻慕的是只向日葵娃娃。

        毛茸茸的黃色花朵，沒有花蕊，像一張餅。蘇嫻慕從沒見過。

        “這是向日葵。”棠溪說，“是象征生命力的一種花，最喜歡太陽。”

        “阿慕，你要像它一樣，尋著陽光，好好活下去呀。”

        蘇嫻慕的瞳孔中映著少女明媚的笑顏，看起來比此時的月光還要動人。

        他想，可能很久之后都忘不掉了。

        函國的七夕盛會名不虛傳，宮里儀式結束后，棠溪帶蘇嫻慕她們出宮，看到的是花燈遍街，燈火通明。

        宿安城的少女們紛紛出門游賞盛會，還有些帶著心上人。棠溪一行人融入人群中央，她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整個人無比興奮。

        她一個人竄在最前面，對一切事物都感到新奇。

        逛著逛著，不遠處來了好大一只花車，上面的姑娘扮成花車的樣子給路人分發巧果。人群往織女這邊涌動，棠溪的注意力被分走，再回頭時，她身邊只站了個清蕊。

        蘇嫻慕和景冰夏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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