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解藥
蘇閑暮的傷口汩汩不斷往外涌出鮮血,棠溪咬牙扶起他,只能找最近的醫館替他止血。
哪怕傷成這個樣子,他還是勉力支撐著,不愿將全部身體壓在她瘦弱的肩上。
從離開酒樓一路到醫館,蘇閑暮沒有再說一句話。他的面頰就貼在棠溪頸邊,她需要仔細聽才能聽到他孱弱的呼吸。
大夫見到他這一身的傷勢也是吃了一驚,二話不說開始止血,待腹部和背后的傷口處理好之后,他捋了捋胡須,面容嚴峻:“這位公子是中了奇毒,傷及心肺,如若沒有解藥,七日之后必定暴斃而亡。”
棠溪渾身一震:“什么毒?”
蘇閑暮似乎早有預料,在大夫開口之前答道:“斷魂淬。”
大夫沉重地點點頭:“這種毒出自江湖,制作復雜,解藥難求。”
他年輕時候結交過江湖中人,對這種毒略有耳聞。斷魂淬,顧名思義是一種取人性命的劇毒,珍貴罕見。
大夫不由得感到驚奇,這打扮奇怪的男子看起來年紀不大,究竟是做了什么,逼得別人廢這樣大的功夫對他使出這種毒來。
棠溪急忙問道:“那解藥哪里才有?”
大夫搖頭:“老朽無能為力。”
棠溪只覺一陣眩暈。
盯著蘇閑暮肩上那三個烏黑的針眼,她抓起他的手,聲音里帶上了哭腔:“你知不知道哪里有解藥?”
少女眼眶緋紅,仰起頭看他:“蘇閑暮,你不能就這樣死了啊!”
她的發髻也散亂了,臉頰上還沾著他的血跡,星星點點。蘇閑暮手指一僵,下一刻彎起眼睛,帶著濃濃的戲謔:“阿曦不想我死么?”
他嘴唇發烏,額發被汗水打濕,平添了幾分破碎感,像久居于榻上的病美人。唯有那雙眼睛好不容易有了些神采,此刻還有心情來逗她。
棠溪一愣,心中忽然很氣,吼道:“當然不想!”
他這是什么鬼問題!
蘇閑暮的手被棠溪握著,笑道:“那我便如阿曦所愿,再多活幾天。”
棠溪敏感地扣了扣字眼:“幾天是什么意思?”
“離合宮是江湖不小的勢力,我師父那里一定找得到解藥,待傳信回去,她會派人將解藥送來。很快。”看著驚恐不定的少女,他嘆了口氣說。
懷里的少女長睫上裹著晶瑩的淚珠,到底沒有真正哭出來,只抽噎了一下:“真的嗎?”
蘇閑暮摸摸她的頭發,溫柔道:“真的。”
“就這么一點毒,還殺不死我。”
棠溪愣愣地盯著他看,她總覺得,這是蘇閑暮近段時間來最開心的一天。
受了這么重的傷,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眼里反倒閃著細碎的光。
棠溪忽然就抑制不住情緒,眼淚大顆大顆砸了下來。
方才還是細小的抽噎,此刻勢頭大了起來。
蘇閑暮笑容一僵,抬起手有些手足無措:“阿曦?”
他以為她是太過擔憂自己,語氣放得更加柔和:“我很快會好的。”
棠溪抓住他一只手的袖子:“對不起。”
棠澈說得沒錯,每個人有自己的秘密和苦楚,包括她,也在小心翼翼地掩飾著系統和任務。
毒/藥蔓延,蘇閑暮輕輕咳了一聲:“不是你的錯。”
這可真是新奇的體驗。記事以來,除了他親娘在扔掉他的時候,哭著說了好幾聲對不起,再也沒有旁人覺得愧對于他。
棠曦大約是真的不想他死吧,這么多年來,蘇家怨恨,仇敵追殺,連帶他長大的師父都踐踏過他的命。沒想到十多年過去,反倒碰上了一個真心實意要留住他性命的人。
望著少女毛茸茸的頭頂,蘇閑暮取出手帕,一點點將她的淚拭干凈。
蘇閑暮受傷這件事不能外傳,棠溪避開了所有耳目悄悄帶他回客棧,然后關上房間的門,除大夫和她之外,其余人不得入內。
對外宣稱蘇姑娘生了重病。
棠澈見到前不久還在鬧別扭的自家姐姐一趟趟地往蘇嫻慕房間里跑,不由得笑話她:“前不久還那么折騰人家,如今阿姐倒是比從前還要熱絡了。”
對此棠溪只是謹慎地點了點頭,照常上樓為蘇閑暮送藥。
說來奇怪,酒樓里發生那么大的事情,最終卻沒走漏出半點風聲。棠溪問過蘇閑暮之后才知道,這些后事都是有人去處理的。
無論刺殺的結局如何。
倘若那日他們真的死在那里,棠澈不僅查不出死因,甚至連他們的尸體都無法找到。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棠溪心中的那根弦越繃越緊,時時刻刻都在擔憂。但她一點不敢表現出來,一是怕棠澈發現異常,二怕蘇閑暮看到會擔心,說不定還要抽出精力來哄她。
可他明明說過,頂多四五天,解藥就會送過來。
第七天的清晨,棠溪端著藥來到蘇閑暮床邊。冬日朦朦朧朧的晨光照進屋里,萬物明亮。在他臉上卻瞧不出半分生機。
曾經嫣紅的唇烏黑干裂,棠溪往唇上沾了再多的水都無濟于事,素來白皙的面容也透著青色。
短短幾天,他瘦了一大圈。
偏偏蘇閑暮自己還像沒事人一樣,見她在房里不停打轉,笑著逗她:“如今這幅鬼樣子,阿曦可是怕了?”
棠溪頓住腳步沖他吼:“我才沒有!”
蘇閑暮扯扯唇角,自顧自笑道:“說起來,往日受過的傷再多也從未如此狼狽過。”
棠曦以往給他上藥時就注意到他肩背上那些縱橫的疤,曾經以為是蘇家人對他的磋磨。她并不知道,簡單的刑罰不足以造就那些傷疤。
大大小小的埋伏和刺殺,他遭遇了不下百次。
“阿曦可是唯一一個見過我這幅面孔的人。”蘇閑暮說。
他以前發自內心的笑少之又少,加起來都沒中毒這幾日,和棠溪單獨待在一起的多。
棠溪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她湊近蘇閑暮,沉默半晌后,不自覺攥緊了衣角:“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你告訴我解藥哪里還有,我去幫你找,我是公主,一定有辦法找到的。”
她本極力在克制自己,說到最后還是聲音都在顫抖。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蘇閑暮。”
蘇閑暮在江湖沉沉浮浮,一度覺得自己沒有軟肋,也不會害怕什么。直至這一刻,看到眼前少女無助的眼睛,他的心臟倏地一疼。
從不會哄人的少主艱難地從床上支起半個身子,一下又一下輕撫少女的背。
“阿曦,你相信我,師父會送藥過來的。”他只能一遍遍重復這句話。
猷州方位偏南,每到夜里,刺骨的寒風不計方向,囂張地四處亂刮,枯草也一點點結上冰霜。在這天深夜,棠溪和蘇閑暮終于等到了解藥。
蘇閑暮的婢女凝霜帶著一身寒氣潛入客棧,在見到蘇閑暮時不自覺抽了一口氣,而后飛快跪下。
“主上,屬下來遲了。”
棠溪從帳邊走出來,凝霜明顯吃了一驚。蘇閑暮說:“無妨,她都知道了。”
蘇閑暮沒有問凝霜來得那么遲的原因,他心里大概已經猜到了。凝霜卻跪在地上,垂著頭說:“主上,宮主將我扣留了幾日,她掐準了時間派我送藥,還托我給您帶話。”
蘇閑暮擱下藥碗看向她:“明日再說吧。”
棠溪本身聽了凝霜的話心中滿是訝異,聞言反駁道:“什么明日?現在就說。”
凝霜忽視蘇閑暮灼灼的視線,狠心將眼一閉:“宮主說,讓您記住這次的教訓。這次算是她的縱容,下次便沒有這樣好的運氣。”
棠溪如墜冰窖。
所以蘇閑暮的師父在得知徒弟中毒之后一點都不擔心,反而任由毒素蔓延,任由他這般痛苦。
如果蘇閑暮沒有堅持到今天該怎么辦呢?
蘇閑暮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凝霜這次來,除了帶來了解藥,還帶來了一個箱子。棠溪警惕地指了指地上那紅木箱:“這是什么?”
凝霜頭垂得更低:“是宮主送給主上的禮物。”
棠溪越看越覺得不對,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份正常的禮物。不待蘇閑暮阻止,她趁凝霜不備蹲下打開了那箱子。
看了一眼過后她的手重重一抖,飛快蓋上蓋子。棠溪狠狠抽了一口氣,箱子帶著里面的東西一同墜到地上。
蘇閑暮及時將她拉到身后,朝地上看去。紅箱子里赫然是一只血淋淋的胳膊,看樣子是被人生生斬斷的。
“這是衛燃的一只胳膊。”凝霜語氣沉悶。
“宮主想提醒您,不要忘記您是從哪里來的,也不要忘記您要做什么。她說她清楚您的一切行蹤,您擅自來猷州她很不高興,所以送了您這個。
“宮主的最后一句話是,祝您玩得開心。”
凝霜覺得自己的喉嚨一陣苦澀。
衛燃是陪同蘇閑暮很久的屬下,和她一樣。他是個有家室的高大壯漢,她和化雪還沒少開過他的玩笑。
蘇閑暮凝視了那箱子許久。
衛燃是個左撇子,當初幫棠曦抄的《傾心賦》就是他用左手抄的。箱子里放著的,也是他的左手。
“他人怎么樣?”蘇閑暮問。
凝霜:“除此以外,無恙。”
棠溪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后,不敢置信地問:“你師父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這樣?”
蘇閑暮卻說:“阿曦,你先出去,我日后向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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