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荃和于寒松二人惴惴不安地等待嘉陽公主問罪。仿佛多看一眼公主和蘇大哥相牽的手都是罪過。

        棠溪看他倆顫顫巍巍的樣子覺得好笑，問道:“都看到了？”

        二人心虛地垂下頭。

        棠溪無所謂道:“看到了也沒關系。”

        她下面這句話宛如平地驚雷：

        “我堂堂一個公主，養個男寵怎么了嘛。”

        這般堂而皇之地說出來，李荃和于寒松聞言俱是大驚失色，不明白公主殿下為何如此坦蕩。

        蘇閑暮輕輕挑了下眉，乖乖站在棠溪身邊不作聲。

        棠溪又說:“不過還是不能讓我父皇和其他人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們都知曉吧？”

        眾侍衛搗頭如蒜，卻見嘉陽公主回過頭拉住蘇大哥的手腕搖了搖:“蘇小明，我這個處理方式你還滿意么？”

        寵溺的語氣溢出天際。

        李荃在一旁看迷了眼。

        可惡！這蘇小明一大把年紀，又面容丑陋，何德何能引得嘉陽公主這般青睞？

        棠溪沒管這些侍衛受到的沖擊，她湊近蘇閑暮耳邊，用氣音問他:“想讓一個人守口如瓶，你以前是怎么做的？”

        蘇閑暮思索片刻，含蓄道:“死人才不會說話。”

        話音剛落，手上被打了一下。

        “蘇閑暮，不許隨便殺人。”少女的語氣很不滿，“這些侍衛人都挺好的。”

        她誘哄地問:“你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讓他們不說出去？”

        侍衛們震驚于公主和蘇大哥大庭廣眾之下的親密，完完全全不知道自己方才差點上了閻王的死亡簿。

        半晌后，蘇閑暮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棠溪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沒過多久，蘇閑暮帶下來一只漆紅的木箱。木箱帶鎖，蘇閑暮當著眾人的面打開，里面的東西差點閃瞎棠溪的眼。

        那是一整箱黃金，擺列整整齊齊，嚴絲合縫。

        蘇閑暮像是沒感受到周圍人的驚訝，將木箱推到眾侍衛面前，吐出他作為蘇小明對他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給你們的，請你們不要說出去。”

        李荃心里一個咯噔，被晃瞎的眼仍然堅強地朝嘉陽公主看去。

        李荃悲痛欲絕。

        可惡啊！區區一個男寵，隨隨便便能拿出這么多錢來，公主對他也太好了吧！

        公主圖他什么？圖他年紀大？圖他聲音啞？

        棠溪察覺到他復雜的視線，擺了擺手:“別看我啊，跟我沒關系的。這是他自己的錢。”

        她把蘇閑暮拉到一邊:“你也太高調了吧！”

        “哪里有公主高調？”蘇閑暮攤攤手，無奈道：“如今整個客棧都知道，我是你的男寵。”

        “不過是些封口費。”蘇閑暮說:“是跟公主學的。”

        想棠溪之前在皇宮，碰上什么事都通通用錢解決，舉手投足盡顯土豪之資。與景冰夏的堅固友誼也是她最初拿錢砸出來的。

        棠溪竟無法為自己反駁，幾秒鐘后道：“其實別人知道了也沒關系的。”

        喜歡蘇閑暮的是棠溪，棠溪不怕任何人知道。

        侍衛們最終還是含淚收下了蘇閑暮的黃金。

        李荃上有五十老母，下有四歲小兒，近日謀劃著在猷州購置一處宅院，這錢不拿白不拿。

        為了向蘇閑暮表達感謝，他重新端了一碗老母親的雞湯雙手奉上。

        所謂，拿人家的手短。

        蘇大哥這會兒有錢又有勢，他一個小小侍衛，惹不起，惹不起。

        眾侍衛對蘇閑暮客氣了很多。

        他的話不多，出手闊綽，也從不仗著公主的喜愛對他們頤指氣使。

        大家很快接受了這個迷幻的事實。每日看公主和蘇大哥成雙入對地出去回來，逐漸變得見怪不怪。

        某日，蘇閑暮偶然撞見于寒松在后院練武。

        他本來已走過去了，又退回來操著啞嗓道：“招式有問題，要改。”

        于寒松是個武癡，聽蘇閑暮這么說了便纏著他問哪里要改。蘇閑暮順便指點了他一兩下，還贈了他一本劍譜。

        是凝霜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薅出來的。

        于寒松自然感激涕零，還提出和他過兩招。

        “和我打，你確定嗎？”蘇閑暮問。

        打架倒是沒問題，但是如何讓于寒松獲得良好的過招體驗，壓著力度不直接將人打殘打死，對他來說是麻煩的。

        他按捺著不耐，如于寒松所愿和他比了一場。

        于寒松被打到爬不起來，整個人卻越來越興奮，他趴在地上，朝蘇閑暮豎起一個大拇指。

        蘇大哥雖然長得丑，但是超厲害的好嗎！

        說來奇怪，跟棠溪混久了，蘇閑暮也莫名其妙吸引到了一幫心眼實誠的傻子，圍著他團團轉。

        譬如李荃那廝，三天兩頭給他端來雞湯。

        某天蘇閑暮終于受不了了，語氣涼絲絲的：“你這幾日，已經為我殺了一個雞舍。”

        李荃訕訕道：“是家母很喜歡新購置的那處宅子，我說是錢是蘇大哥您捐的，她非要感謝您，就……”

        蘇閑暮冷冷凝視他，李荃又說：“不過您要是不喜歡雞湯，那小弟便喊我娘殺只鴨子，煲個蘿卜老鴨湯如何？”

        蘇閑暮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不必了。”

        還有于寒松，自那日過招之后，就將蘇閑暮視為了偶像，一見他眼里情不自禁地冒星星。

        蘇閑暮仗著自己戴面具，便不裝了，態度冷冷的。

        即便如此，那幫侍衛還是熱情得過分。

        這一日棠溪午睡，蘇閑暮被一群侍衛喊下去喝酒。

        以李荃與于寒松為首簇擁著他，叫人無法拒絕。

        喝酒聊天間，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蘇閑暮頭上。

        “有句話一直想問蘇大哥，公主有沒有具體說喜歡你什么？”李荃滿臉通紅，看起來已有了幾分醉意。

        蘇閑暮思索一番后搖頭：“沒說過。”

        沒說過喜歡他什么，但是喜歡夸他，出門打個水都會夸。

        李荃濃眉擰起：“那小弟奉勸你一句，盡可能去討討公主歡心，得讓公主一直喜歡你。”

        蘇大哥這脾氣有些不合群啊，萬一日后遭公主厭棄怎么辦？

        還好有自己和兄弟們帶帶他。

        蘇閑暮擱下酒杯，像是終于有了點興趣：“如何討？”

        提起這個，于寒松來了勁兒：“不如這樣，讓蘇大哥在公主面前耍一套大刀，或者和我們打一架！那身姿氣勢，定然把公主迷得死死的！”

        話未說完，被李荃一巴掌拍進桌子里。

        “別聽他瞎說！”李荃說：“蘇大哥你不要嫌小弟說話難聽，你用這面目全非的臉做這事兒有些難。”

        蘇閑暮問：“那若是面容好看呢？如何討？”

        李荃笑呵呵道：“那便簡單了，你看那些館里的小倌兒，你若是長得有那般好看，主動一些，公主自然一直喜歡你。”

        蘇閑暮點點頭。

        李荃打了個酒嗝：“不過像咱們這種不好看的，也有別的辦法。”

        蘇閑暮：“哦？”

        “女人都喜歡聽情話，像我家婆娘，就是我說甜言蜜語娶回來的。這會說話的男人，就是容易討女人喜歡。”李荃神秘地笑笑，“你總是這樣含蓄，那可不行。”

        “我含蓄么？”蘇閑暮問。

        他其實不會正常的與人相處，也分辨不出。但是他肯定，棠曦看得出他的心意。

        于寒松拼命點頭：“蘇大哥性子還是孤僻了些。”

        李荃又倒了一杯酒，口中所言像是個情場老手：“心悅一個人就要大膽一些，善于表達喜愛，你先從我教你的這些話說起……”

        “我說過。”蘇閑暮打斷他。

        李荃擺擺手：“你那些不行，太過隱晦。”

        蘇閑暮稍稍沉思后，說：“說來聽聽。”

        和蘇閑暮去鄉下竹屋的這天，蘇閑暮穿了件翠綠的外袍。這般顯眼的顏色，也得虧是他穿。

        他負手站在馬車外，青絲綠衣，成了一道街邊的風景。如玉的手抬起，棠溪扶著他上馬車。

        她覺得奇怪，蘇閑暮這幾天的衣裳好像越來越騷包了。不過這樣也好，他本來年紀不大，就該嘗試各種各樣的衣裳。

        二人走之前，李荃站在客棧門口摸了一把胡茬，滿意道：“果然是人靠衣裝。”

        于寒松也點頭：“蘇大哥穿什么都好看，就是那張臉，可惜了。”

        到了晚上，棠溪手上捧著紙張不知在寫什么，蘇閑暮合上書卷，坐到她身邊來。

        他此刻摘了面具，茶水升騰起的霧氣裊裊，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朦朧起來。

        “阿曦。”蘇閑暮唇畔微揚，喚了棠溪一聲。

        棠溪不動聲色地將手下的東西收好：“怎么了？”

        他撈起她的手，柔柔吻了一下：“沒怎么。”

        “只是覺得，你我的相遇是一場既定的緣分。你聰慧美麗，見你的第一眼我便情不自禁地……被你吸引。”

        室內如死一般寂靜。

        棠溪沉默許久，艱難發問：“誰教你的？”

        蘇閑暮指尖微僵：“嗯？”

        “你才不會這么說話。”棠溪板起面孔：“說，誰教你的？”

        蘇閑暮不言，棠溪便自顧自胡猜：“莫不是你沒帶面具出門，哪個姑娘說予你的？然后你就學過來哄我？”

        眼看發展越來越不受控制，蘇閑暮立即不自然地否認道：“李荃教的。”

        他簡單說了一下那日喝酒之事。

        棠溪聽了笑得直不起腰，說：“蘇閑暮，要不要我來回憶一下你所謂的‘情話’，你根本就不會說好嗎？你還沒我會說！”

        “所以，這幾天穿的衣裳也是他們給你選的？”

        蘇閑暮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直起身：“阿曦，我先走了。”

        “等等！”棠溪拉住他。

        她站起來，柔軟的手摸上他的面頰，揉了兩下：“這樣很好，恭喜我們阿暮，有朋友啦。”

        蘇閑暮臉上閃過片刻的空白。

        棠溪認真說：“不過有一件事李荃說錯了，如果真的想要一個人的喜歡，是不用去一味刻意討好和迎合他的。真正愛你的人無論怎樣都會愛你。”

        “就像你啊，蘇閑暮，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會喜歡你。”她盈動的眼睛彎成月牙兒，帶著絲絲狡黠。

        “聽到了嗎？這樣子才叫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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